第97章 雞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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懵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叫“雞翅”,他奶聲奶氣地答:“我來這裏,前日,被狗追……追了兩條街;昨日出門又被狗追,摔在了路上,好疼;今日……今日……”
樓似玉連忙看向他身後:“今日沒狗追你呀?”
雞翅眼淚汪汪地撩開衣擺,兩人低頭一看,一隻小奶狗正凶巴巴地咬在他的褲腿上,直齜牙。
一個沒忍住,樓似玉大笑出聲,笑得雞肉夾不穩,連忙塞去他嘴裏然後繼續笑。宋立言倒是比她有人性些,打量片刻,伸手將那小狗給取了下來,放去門外趕走了。
“你偷狗的骨頭吃了?”樓似玉邊笑邊問。
雞翅委屈地搖頭:“我沒有,不知為何它們都追我。”
“那就是你當真像個雞翅,引得它們饞了。”樓似玉倒了酒與宋立言碰杯,一口喝下,斜撐著腦袋打量這孩子,臉上不由地就帶了點慈祥,“雞翅住哪兒呀?”
吃著肉的小孩兒含糊不清地答:“山上。”
“那怎麽一個人進城來啦?”
“想來找人。”
“最近這城裏可不好亂走啊。”灌一口酒,樓似玉眉眼間飄上兩縷愁,“不知什麽時候就會大禍臨頭那。”
宋立言斜她一眼:“你嚇唬孩子做什麽。”
“奴家也隻是擔心。”樓似玉轉臉看向他,“他們費那麽大的功夫讓那東西臨世,絕不隻是想弄個孩子來玩。”
宋立言何嚐不清楚?他查閱了上清司的典籍,四大妖王的內丹下落其實都有記載可尋,但白仙一族例外,古籍上隻說妖王浮山戰敗而亡,卻沒提及內丹,那也就表明當年一戰在場的人都不知其下落。什麽樣的情況內丹會沒了?之前他沒想明白,現在倒是有了個猜測。
白仙一族的妖王浮山,若是提早將自己的內丹喂與妖後,那麽戰敗之後難尋內丹便是情理之中。妖後身故,將內丹寄予自己的孩兒,如此說來那未出世的胎兒還能活幾百年也就不奇怪了。
光憑身懷內丹這一點,哪怕小妖王再無辜藏得再深,被挖出來也是早晚之事。
現在宋立言擔心的是——妖王現世,多半要吃人進補,首當其衝的就又是浮玉縣。哪怕他已經讓人守住各個城門,嚴查進出,但妖怪這種東西,真是防不勝防。
鬱悶地喝了口酒,他微微一品,點頭:“這酒家的確比你掌燈客棧來得實誠,沒摻水,好酒。”
“大人又亂講。”樓似玉嗔怪,“奴家那能叫摻水嗎?那叫薄利多銷,用更少的成本,讓更多的人喝上酒。”
“做生意不老實,打口仗倒是厲害得緊。”
看他們說得熱鬧,雞翅也不摻話,甚至白吃雞肉覺得很不好意思,還接過酒壺吃力地替他們倒酒。他覺得右邊這個花裙子的姐姐長得很是好看,身上還有股說不出的親近。左邊這個哥哥豐神俊朗,就是不太愛笑,舉止比姐姐優雅,喝酒一滴也沒灑。兩人湊在一起,看起來很客套,但又莫名覺得親密。
“雞翅,你吃完了要去哪兒啊?”樓似玉喝得半醉,巧笑嫣然地問他。
雞翅奶聲奶氣地道:“再去街上轉轉,看能不能尋到親人。”
“你親人長什麽樣子?”宋立言皺眉,“浮玉縣這麽大,你一個孩子四處亂尋,怕是尋不到。”
雞翅皺眉,想了許久,沾著茶水在桌上認真地畫起來。樓似玉灌了兩口酒,想看看他畫出個什麽,結果一側眼嘴裏的酒就噴了出去:“這是什麽?”
“親人那。”雞翅無辜地看著桌上那一團亂七八糟的水漬,“不像嗎?”
“像這樣的我見過。”樓似玉打趣他,朝櫃台邊那一團亂麻指了指,“喏,那個就是。”
雞翅委屈地扁起小嘴,眼裏又湧出了淚花。
“哎,好了,姐姐幫你尋,別哭哭啼啼的,待會兒叫人瞧見,還以為是我欺負小孩兒呢。”樓似玉拍拍他的肩,想給他點鼓勵,然而她的的確確是喝多了,酒量又沒宋立言好,下手沒輕沒重的,看得對麵的人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
“醉了?”他很嫌棄地問。
樓似玉眯著眼咧嘴笑:“沒有。”
伸手比了個八,她大著舌頭道:“我還能喝八壇子。”
宋立言白她一眼,未免她撲麵前的湯裏去,幹脆坐去她身邊,讓她靠著自個兒,然後繼續將小壇子裏的酒喝盡。許是看他喝得太高興,雞翅也忍不住摸著酒杯咋了一小口,結果被辣得直吐舌頭。
看得好笑,宋立言動了動肩膀問靠著他的人:“這小家夥你要帶回去?”
“嗯,帶。”樓似玉十分豪邁地舉手應下,然後手脫力垂落,又扒拉著他的衣袖,“大人身上這香真好啊。”
宋立言被酒嗆了嗆,沒好氣地道:“我每每回家,父親母親都要嫌我這一身香灰味,非得沐浴三遍才能進房,你倒是古怪,怎還覺得好了?”
樓似玉失笑,大著舌頭答:“在大人懷裏睡的覺最踏實,聞著這香味兒我就知道什麽都不用操心,有您頂著呢。”
不領情地推她一把,宋立言道:“本官無意替你頂著,自己的事自己做。”
說是這麽說,可一桌菜吃完之後,他還是皺眉將錢袋遞給了店小二,然後起身,將這人扛上肩,再瞥一眼雞翅,把他也給捎帶上一起牽出門。
“你不是要帶他回去?”微惱地拍了拍她的背,宋立言冷哼,“倒是醒醒。”
樓似玉嘴裏咕嚕了兩聲,不知在說什麽,往他肩上一賴就又睡了過去。宋立言咬牙,一低頭卻發現雞翅滿眼無辜地看著他,乖巧地等著他說要去哪兒。
“……上車吧。”
宋洵意外地看著這一家三口……不是,一行三人的壯觀場麵,納悶地問:“大人,不是掌櫃的請客用膳麽?這怎麽倒把自己給喝趴下了?”
宋立言將人塞進馬車,又將雞翅拎起來也放進去,麵無表情地道:“摻水的酒喝多了,一喝烈酒就上頭。”
“那這孩子?”
“她要帶,便帶回去吧。”
他語氣很是無奈,甚至帶了兩分惱怒,可宋洵不知怎的就聽出兩分縱容寵溺來,唏噓片刻,他待大人坐好,便駕車回府。其實途中路過掌燈客棧,是可以把樓掌櫃放下去的,但大人沒說,他也就沒吭聲,馬車一路平順地回到了官邸。
“你倒是還有閑心亂逛?”羅安河正巧出門,看見他的車回來,冷笑便罵,“我看趙清懷到這兒了,你要怎麽同他交代。”
車廂裏的宋立言微微一怔,外頭的宋洵忍不住便問:“趙大人要來?”
“早就在路上了,等著收拾這個不成器的徒弟呢。”羅安河輕嗤,“可把你那狐狸精藏牢實,不然他來了,可就沒活路嘍。”
趙清懷雖是上清司的代掌門,可同時更是朝中一品大員,如何會輕易離開京都?宋立言神色有些凝重,暗想難不成他放走美人蛇和勾水內丹當真有這麽嚴重?師父他老人家是個淡然穩重的性子,先皇駕崩在他麵前他都能不動聲色,這世上還有何事能惹得他著急?
樓似玉什麽也不知道,靠在他身上美滋滋地睡著酒覺,對麵坐著的雞翅更是一臉懵懂天真,還舔著手指上殘存的雞肉味兒。宋立言歎了口氣,不知為何就油然而生一種當家不易之感。
羅安河走了,宋立言抱著樓似玉回房,將她扔上床上,胡亂拿被子一裹就想走。可轉身覺得眼下天涼,琢磨一番,又將被子給她蓋好,再將帕子擰了把熱水給她擦了擦臉。
昔日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宋大人,經過之前那段養狐狸的日子之後,竟也會照顧人了。宋立言自己都想唾棄自己,扔了帕子想走,卻瞧見站在旁邊的雞翅滿臉是淚地看著他。
“又餓了?”他皺眉。
雞翅連連搖頭,捏著袖子使勁擦臉:“就是瞧著哥哥姐姐,有些想我娘親和爹爹了。”
宋立言不悅:“令堂令尊如此不和?”
“沒有,娘親和爹爹就像哥哥姐姐一樣恩愛,每次娘親貪涼在竹床上睡著,都會被爹爹抱進屋子裏,給她擦臉。”
“我沒有與她恩愛。”
雞翅咧嘴:“我爹爹也常這樣說。”
宋立言:“……”要不是方才那頓飯是他給的錢,他都要懷疑這孩子被醉酒雞收買了。
低下身子看著他,宋立言問:“那你爹娘都去哪裏了?”
“死了。”雞翅眼淚掉得更快,卻沒嚎啕,整個人看起來乖巧極了,“在我還沒出生之前就死了。”
“那還真是……等等?”他覺得不太對勁,“在你出生之前就死了,你爹娘一起?”
“是呀。”雞翅點頭,“我在一棵樹上掛了很久很久,前幾日才算真的出生。”
父母雙亡、能掛在樹上出生、前幾日出生卻有七八歲的大小、住在山上、要找的親人像一團亂麻。宋立言慢慢撐著膝蓋站起來,臉繃得死緊,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