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整塊的狐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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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想不明白,師父常年在京都,去哪裏招惹來的這種東西?上清司高手雲集,難道就沒人發現他有不對?還是說……
    再看一眼樓似玉給的這麵鏡子,宋立言心裏生疑。
    天黑了下來,浮玉縣又歸於了寧靜,掌燈客棧門口亮起了燈,在黑夜裏瞧著有兩分暖意。
    李小二將大堂裏的桌子都擦過一遍,般春也忙進忙出地收拾著長凳和擺件,錢廚子挺著大肚子坐在樓似玉對麵問:“掌櫃的,咱們這回重新開張,能開多久啊?”
    樓似玉撥著算盤白他一眼:“說的什麽喪氣話,咱們客棧雖然最近運勢不勝,可你們掌櫃的我還在呢,隻要我在,客棧就倒不了。”
    “話是這麽說,可您瞧瞧這一個個的。”錢廚子指了指李小二,“這個剛從牢裏被放出來。”
    又指了指般春:“這丫頭回鄉一趟還被人騙了半個月的工錢。”
    再指向林梨花:“這個……這個沒什麽不好,就是最近老跟那衙門的人跑。”
    林梨花聞言就踹了一腳他坐著的凳子腿兒,惱道:“誰跟衙門的人跑了?我隻是出門老碰見他。”
    樓似玉頭也不抬地問:“碰見幾回了啊?”
    “這些天算下來,也就七八回吧。”
    算珠上的手指一頓,樓似玉好笑地道:“兩個不相幹的人,大門朝天各走一邊,若都能時常碰見,那定是有人蓄意為之。”
    林梨花立馬搖頭:“掌櫃的,我可沒蓄意。”
    “那就是他蓄意。”樓似玉聳肩,“別的我管不著,你且小心些他的身份便是。”
    錢廚子以為她說的身份是指官差,接話就道:“我看他身份也挺好,沒準以後事成了還能幫咱們不少忙。”
    梨花沒理他,一邊將酒壇子搬過去擺好一邊琢磨,這宋洵難不成是看出她哪兒的破綻了,有意收妖?她身上雖是帶著木掌櫃給的壓製妖氣的東西,可也難免有露出狐狸尾巴的時候。這麽一想,以後人家給的零嘴也不能隨意吃了,得警惕點兒。
    清了賬,樓似玉抓起算盤一搖,扭了扭酸疼的脖頸:“你們都歇了吧,明日開張還要忙活呢。”
    “是。”幾個人應了,陸陸續續地往後院走。林梨花留在最後,看著門簾落下了,才低聲道,“主子,裴獻賦消失好幾日了。”
    樓似玉“嗯”了一聲,將桌上的東西都收拾了,漫不經心地道:“方才就收到了蛇族那邊的傳音,上清司發現了他們的藏身之所,帶人前去圍剿了。”
    “什麽?!”林梨花嚇得跳了起來,“怎麽回事?要咱們幫忙麽?”
    “我同美人蛇說了,讓她把內丹送來給我銷毀,雖是會斷福澤,但能保全族性命,可她不聽。”樓似玉歎息,“眼下咱們如何去幫忙?蛇族情況緊急,秦掌櫃那邊也不輕鬆,趙清懷可不是隻身來的,隨他來的親衛——也就是上清司那群臭牛鼻子,數目不少。”
    妖王內丹接連現世,有人坐不住了,想集齊內丹。眼下兩顆內丹在妖族留存,還有兩顆已經落到了上清司手裏。先前樓似玉還覺得焦急,可現在四麵楚歌,她反而冷靜了下來。
    想起小巷裏宋立言抵著她說話的模樣,樓似玉咧嘴一笑,捧著臉就往樓上走。這一世與前頭都不同,他待她不一樣了,給她撐著腰呢,那便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什麽也不怕。
    “主子。”她不怕,林梨花的臉色卻是發白,“要不我回去一趟?”
    “回哪兒啊?”樓似玉踏上最後一級木階,聞言扭過頭來叉腰就罵她,“你糖葫蘆吃太多糊腦子了?眼下各族都紛紛避戰以求安寧,你還嫌咱家禍事不夠多啊?出一個背叛妖族的人已經夠讓他們頭疼的了,且給那幾個老頭子多幾年活頭吧。”
    “可是……”
    “沒有可是,你家主子不需要人幫忙。”她眯眼,“況且,我也不想認錯。”
    狐族是五大妖族之首,但妖王死得早,加上出了她這個幫著凡人對付妖怪的叛徒,聲望遠不及幾千年前。狐妖子嗣零落,族中幾個長老每晚焚香拜月,不是求神仙保佑,而是咒她早些魂飛魄散。
    樓似玉很理解他們,也不怪罪,畢竟這點詛咒不疼不癢的,礙不著她什麽。但是,想讓她三跪九叩地回去認錯,做下輩子的千秋大夢也不可能。
    “安心回去睡覺吧,這些人就算想挖狐族老巢,也沒地兒挖。”她輕笑著擺手轉身,“畢竟也沒剩多少族人了。”
    喉嚨一堵,林梨花耷拉了耳朵,分外沮喪地看著她的背影。
    樓似玉倒是心情不錯,回去屋子裏睡了個踏踏實實的覺,畢竟等著她去做的事兒還多著呢。
    掌燈客棧聲譽受損太重,她想了法子挽救——讓鎮上其他的老字號店鋪幫忙,說說好話,為此,樓似玉中午和傍晚都擺席,請各大掌櫃過來,美名其曰“敘舊”,實則就是拉關係通路子。
    其實要是往常,這些個滿肚子壞水隻知道落井下石絕不會雪中送炭的商賈是不會願意幫她的,但她好就好在有宋立言這個靠山,說三句話就把宋大人抬出來嚇唬嚇唬人,幾頓飯下來,成的事也真不少。
    就是酒喝的有點多。
    也不知道是哪一頓酒席,樓似玉喝過了頭,散席之後沒回客棧,搖搖擺擺地去了宋立言的官邸。
    “奴家可真喜歡大人呀。”她捧著臉對他感慨,“今晚的紅燒肘子很好吃,奴家就想知道大人用晚膳了沒。出來的路上看見了天上的星星,很亮很好看,奴家就想大人的眼睛是不是從天上拿下來的,也亮也好看。”
    宋立言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掌櫃的酒量不好。”
    她咋舌,誇張地驚訝了一番,然後一本正經地道:“奴家喝醉了嗎?沒有的,大人不能因為聞見了奴家身上的酒味兒,就說奴家是醉了,奴家清醒著呢。”
    “你要是清醒著……”宋立言冷笑,“就不會蹲在本官的浴桶沿上來說這些有的沒的。”
    屋子裏霧氣滿溢,屏風上掛著幾件衣裳,他赤身坐在浴桶裏,而麵前這人絲毫沒有要回避的意思,裙擺掃下來落進水裏,淡紅霎時變成了深紅,樓似玉低頭看了看,不甚在意,倒是順著水波看向他疤痕甚多的肩。
    “你冷嗎?我尾巴暖和,等冬天到了,我拿尾巴給你做件披風。”她大著舌頭道。
    “狐狸皮要整的才值錢。”宋立言沒好氣地懟她,脖子上一片緋紅,“你有本事把自個兒皮扒了。”
    迷茫地想了片刻,她“嗯~”了一聲搖頭:“這個不行,奴家也會冷。”
    “那你就出去。”他惱道,“非禮勿視。”
    委委屈屈地撐著木桶往地上爬,樓似玉爬到一半,突然眼眸一亮,興奮地道:“有了!奴家有個辦法!”
    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宋立言下意識地抬手想阻止。
    然而,來不及了,麵前這人一扭身就化成了雪白的小狐狸,嗷嗚一聲便朝他撲了過來。
    “嘩啦——”水花四濺,小狐狸遊到他跟前,爪子牢牢地攀上他的肩,毛茸茸的腦袋抵在他胸口,愜意地道,“這樣就好啦,你有整片的狐狸毛,奴家也不冷了。”
    宋立言:“……”
    要不是她用的是原形,他都要覺得這人是在裝醉占他便宜。
    “不會喝酒就少喝。”宋立言伸手將她的腦袋撥開,“像什麽樣子。”
    “嗯~奴家會喝,早些時候不會,還被大人笑過,可是後來大人沒了,奴家天天喝酒,酒量就上來啦,現在能喝一桌子的人,最後隻有奴家能走著出門。”她不依不饒地又將腦袋靠回去,愜意地道,“好暖和啊。”
    宋洵剛送來的洗澡水,能不暖和麽?宋立言有點生氣,可聽她說的話,又還是收住了想推開她的手。
    “很喜歡宋清玄?”他問。
    “嗯。”懷裏的人軟綿綿地答,倒是知道補上一句,“可更喜歡大人您。”
    “那你為什麽覺得他不喜歡你?”
    提起這茬樓似玉就委屈,要是平時,她也不想倒苦水,可眼下酒意衝頭,幹脆有什麽就說什麽了。
    哼哼唧唧地蹭著他,她喃喃:“宋清玄之前……對我冷淡得很,不管我怎麽討好,他都是那副不鹹不淡的模樣。後來他什麽都想起來了,還護著顏好不讓我動手,哼,顏好可沒我長得好看。”
    “清玄把我當親人呢,同承林一樣,會給我熬雞湯,會給我做好吃的,但他們都隻把我當狐狸,沒當人。我化原形他們會抱我,可要是人形,他們就冷冷淡淡地,同我隔著三步遠。”
    伸著小爪子努力比了一個“三”,她抬眼,眼瞳濕漉漉的:“就這三步,我追了一千年也沒追上。”
    承林又是誰?宋立言聽得雲裏霧裏,隻能模糊猜到些——自己有那麽多的輪回,許都是輪回中人的名字,他原先還奇怪上清司的古籍為什麽隻寫曆任掌司和嫡係弟子的諡號而不寫名姓,眼下來看,早有人防著懷裏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