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昏昏暗暗。

    紀微染斂著眸，忽然有些看不清前方。

    “他是成年人，會對自己負責，不用管他，”狠下心吐出這話，不管胸口也多窒悶，頓了頓，她又繼續，“他也不是我男朋友。林嬸，我有些不舒服，先上樓了，抱歉。”

    話落，她抬腳往裏屋走。

    “小微！”

    紀微染恍若未聞，她的背始終挺得很直，仿佛一點也沒被影響，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其實……她幾乎是落荒而逃。

    很快，她的身影消失不見。

    院子裏，林嬸和林叔麵麵相覷，不多時，她又看向一聲不吭的林揚。

    “小揚……”

    林揚的目光一直追隨著紀微染，他的唇抿得緊緊的，眼中閃爍著不能接受以及難過。

    “唉。”

    最終，林嬸長長歎了口氣。

    二樓。

    紀微染回到房中就把門關上了。

    她沒有開燈。

    背靠在門板上，她閉上了眼，垂落在身側的雙手也無意識的攥了又攥，最終指尖全都泛白。

    她的心跳跳得很快。

    亂，且肆意，像極了在一遍遍的提醒她自己的失態，但歸根究底，還是折磨。

    她從來都堅定哭是最沒有用的，根本改變不了什麽，從出事到現在，她也沒有哭過，也不準自己掉眼淚。

    可剛剛……

    她也不知道，向來能克製的自己，怎麽就情緒失控了，甚至被他抱著哭，被他……吻。

    明明，不該那樣的。

    越想，她越心煩意亂，整個人也如同走在迷霧中一樣，迷茫無措。

    那些畫麵，他在耳旁說的那些話……

    淡淡的腥甜味忽的在口腔裏內蔓延。

    她咬破了自己的唇。

    安靜的臥室裏，她漸漸紊亂的呼吸聲越明顯。

    不知什麽時候，半空的彎月已不見。

    夜，越來越深了。

    紀微染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體，打開行李箱拿出洗漱用品洗漱。

    洗完後，她直接爬上床閉上了眼。

    隻是，她根本睡不著，哪怕心情已經平複。

    不知過了多久，輾轉反側間，敲門聲突然響起。

    “小微，你睡了嗎？”

    走神兩秒後，紀微染起身下床，但最終還是沒開門：“林嬸，有事麽？”

    門外，林嬸欲言又止，歎了口氣後說道：“就是那位……厲先生，他沒走，他的車還停在外麵，你看……你要不要……勸勸他？”

    紀微染呼吸倏地一滯。

    林嬸的話還在繼續——

    “我勸過他了，現在去鎮上還來得及的，不過他不肯走。小微啊，他……不是你男朋友，也是你朋友吧？不如讓他進來吧，和小揚擠一擠休息一晚，總不能睡車裏吧？”

    盡管隔著門，但每一個字還是無比清晰的鑽入了紀微染耳中。

    閉了閉眼，她忽的扯了下唇。

    “他會走的，林嬸，你去睡吧，這件事別管了。”她麵無表情的說道。

    “小微……”

    林嬸在門口等了很久，但始終沒等到她的鬆口。

    “媽，你睡吧。”林揚突然走過來，皺著眉有些不滿，“別讓微染姐為難了，那個人又不是微染姐的誰，況且我們家也沒多餘的地方讓他睡，別弄得大家都不開學。”

    林嬸哪裏聽不出他話裏的躁意？

    “唉。”

    欲言又止，她歎了口氣離開。

    林揚卻沒有跟著走。

    “微染姐，”他盯著緊閉的門，深吸口氣誓一般說道，“你好好休息，你放心，有我在，我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屋內，紀微染垂著眸，神色難辨，動了動唇，她正要說話。

    “轟隆隆——”

    一陣雷聲響起。

    “劈裏啪啦——”

    豆大的玉珠緊跟著砸在了窗玻璃上。

    迅又猛烈。

    毫無預警。

    一股難言的窒悶難受感覺倏地侵襲紀微染全身。

    “林揚，你也早點睡吧。”

    紀微染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劈裏啪啦”的雨滴聲還在繼續，且聲音開始越來越大，在這夜晚偏生出一種窗戶會被砸出洞來的感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

    紀微染覺得，自己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想要盡快睡著。

    可事實是，無論她怎麽努力，她都無法入睡。

    “轟隆隆——”

    又是一聲雷聲。

    伴隨著閃電，天空出現短暫的亮光。

    紀微染正好瞥見，呼吸就這麽停滯了下。

    “厲先生好像是從省城一路開車過來的，那麽長時間很累吧？而且之前我看他臉色不怎麽好，好像在生病……”

    倏地，林嬸的話在腦海中冒出。

    無意識的，她攥著身下床單的手越來越緊。

    一瞬不瞬的，她看著窗外。

    外麵。

    四周是昏暗一片，手機屏幕上的亮光成了車內唯一的光線來源。

    雨點打在車窗上，響聲陣陣，厲佑霖恍若未聞，依舊……走神想著紀微染。

    習慣性的，他想要摸根煙抽一抽，卻在摸出煙的瞬間一下頓住。

    不能抽。

    她不喜歡。

    舌尖抵了下後槽牙，厲佑霖失笑，重新把煙放了回去。

    腦中浮現出先前她在自己懷裏哭得畫麵，他眼神忽的變暗，想要再看她把她抱入懷中的衝動也跟著越來越強烈。

    一陣躁動，他索性降下車窗想要抬頭看去。

    不想……

    一步之外，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就撐著傘站在那裏、

    四目相對。

    像是無邊的荒原在瞬間開滿了鮮豔的花，雀躍和歡喜蔓延，讓人迷失又激動。

    厲佑霖隻覺一顆心狂亂的就要蹦出來！

    視線裏的人還在朝自己走來。

    心口缺失的那塊一下被滿足，情不自禁的，他勾唇笑了起來。

    雨越下越大。

    他渾不在意，徑直推開車門走到她麵前。

    “染染。”

    低低的嗓音，仿佛帶著無盡的繾綣溫柔，穿過雨簾，最終落在紀微染心上。

    他的眼中亦是盛滿了溫柔和深情。

    麵無表情的迎上他的視線，盡管告誡自己不能被他影響，可紀微染握著傘的手還是一點一點的收緊了。

    “為什麽不走？”她問。

    豆大的雨點打在厲佑霖身上，隻是短短幾秒，他的身上就濕了。

    他渾不在意。

    “因為你在這裏，既然來了，我就不會輕易走。”他望著她，目光灼灼，亦不給她退路，在她之前搶先開口，“染染，別否認，你心裏有我。”

    唇角勾出滿足的弧度，他笑，溫情纏繞其中。

    那麽自信，又那麽勢在必得。

    紀微染手指攥得更緊了，胸口某處地方也愈酸痛。

    “苦肉計沒用。”一字一頓，她從喉骨深處溢出幾字，不知道是在打斷他的自以為是，還是在警告自己不能心軟。

    “那你出來做什麽？嗯？”

    “……”

    厲佑霖伸手。

    紀微染猛地躲開，近乎條件反射。

    手，僵在半空中。

    厲佑霖不在意，甚至，他還勾唇笑了下。

    “不是苦肉計。”

    淡淡的幾個字，卻莫名勾出了紀微染隱忍的怒意。

    不是？

    到底沒有忍住，她扯出一抹冷笑，笑他也是在笑自己：“厲佑霖，有……”

    “咳咳！咳咳……”

    話音未落，就見麵前人突然背過身劇烈咳嗽了起來。

    恍惚間，紀微染仿佛才後知後覺的現，他的臉上，身上，都是雨水。

    蠢蠢欲動的情緒再一次肆意的橫衝直撞，緊抿著唇，她的手指越捏越緊。

    下一秒，紀微染猛地轉過了身，就像是身後有什麽不能承受的東西一樣快離開。

    五分鍾後。

    房間裏的寂靜被打破，紀微染呼吸急促。

    她被男人從身後緊緊抱住，他的氣息隨之噴薄在了她的肌膚上。

    “放開！”她壓低聲音嗬斥。

    她掙紮，又氣又怒，怒他的得寸進尺，也是氣自己今晚一再的心軟。

    聞聲，厲佑霖不僅沒放，反而抱著她腰的手開始收緊。

    “染染，”他貼著她的耳朵，刻意用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還沒回答我，出來做什麽？趕我走？還是心疼我？”

    頓了頓，他又幽幽繼續：“如果你想我現在離開，隻要你說，我立刻就走，不管雨下多大，還會不會打雷。”

    他故意的。

    一股難言的委屈突然湧上心頭，紀微染動唇，可那句要他離開卻不知為何怎麽也說不出口。

    眼眶漸漸酸澀，她覺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

    “厲佑霖……”

    “我不逼你。”

    紀微染身體倏地僵住。

    厲佑霖察覺到了。

    抱著她的再收緊，悄無聲息的，他再貼近：“我不逼你回答，也不逼你一定要答應我重新開始，可染染，我也有追你的權利，你不能剝奪。”

    “我知道你不想見我，可染染，我很想你，這兩個月，沒有哪一秒不在想你。你把我當陌生人沒關係，就當我們重新認識，染染，重新認識我，好不好？”

    “染染，我不舒服，實在沒力氣離開，讓我留下，就一晚，別趕我走，嗯？”

    “我保證什麽也不做，不會強迫你，更不會讓你不開心。”

    這裏十一月的夜晚已經很冷，尤其他渾身上下濕透，就這麽抱著她，貼在她身上，紀微染隻穿著睡衣的身體也跟著變涼。

    唯一溫熱的，是她的耳朵。

    身後人每說一個字，溫柔的氣息就要鑽進來一次。

    冷熱侵襲，磨人又磨心。

    “染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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