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宴會人群中心出現了騷動。

    接著，就聽到野獸一般嚎叫，聲音夾雜著深沉地悲憾，力透人心。

    “那邊有人發狂了！”不知是哪個人高喊了一句。

    “白小姐，看來你要接客了！”譚寬眼神逐漸銳利，高高的顴骨下一張薄薄的嘴唇，微微翹起。

    白秋意聞訊抬腿跑過去。

    離壬視線也緊緊黏著她窈窕背影。

    白秋意盡管同樣有許多疑問，卻半句話也沒有多說，隻是朝著在地上男人瞥去一眼，又環顧四周。

    坐在地上的男人，旁人喚高處寒，原本整潔的襯衫潑了不少紅酒漬，帶著濕潤地甘甜氣味。

    周圍人都用同情的眼光看著他，任其發泄，沒有過多的幹涉。

    “說白了，就是該走的你留也留不住，不如讓我隨了去吧！”高處寒雙手指甲摳在臉皮上，像是要挖掉層肉，滿臉淚涕，雙目怒睜，一會又用拳頭狠狠地在桌麵上砸。

    白秋意像是確認了什麽事情般“噢，明白了”了一下，聲音低微，幾乎沒有人可以聽到。

    “很難受吧？是女人……”白秋意悄步靠近，雙手放在高處寒肩上。

    “……”高處寒已沒有過分的激動，隻是顯得情緒低落。

    “我猜猜，你失戀了？”白秋意粉紅櫻瓣地嘴唇，似動非動地繼續說著。

    “沒有失戀，你才失戀，很好笑嗎？她很愛我……”高處寒說話顯然語無倫次，瘦弱身軀縮成一團。

    “哈哈，愛你？她在哪兒，怎麽沒陪你來？”白秋意浮現嘲弄似笑容。

    當白秋意說完這句話，白聰聰眉頭一皺，神情不快，似乎對於她這種專挖人痛腳的方式很不屑。

    高處寒眼神忽然變得遙遠起來，仿佛陷入一段很久遠的記憶。

    白秋意伸直又白又長地雙腿，也顧不得淑女形象，席地而坐。

    “別想了，世間很多事情沒有答案，這就是自然。你會去思考為什麽自然界的風、雨、雷電嗎？我們作為自然的一部分，也是一樣。很多事也沒必要深刻去思考，否則，多半會瘋。”白秋意“啪”地一拍高處寒繃緊的後背。

    “我大學五年…別人逛街、看電影、談戀愛……我都在等她啊，等她看我一眼……”見高處寒沒有排斥自己的想象回憶治療，開始慢慢回憶著以往的生活。

    “我和她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到18歲，她出落得愈發漂亮，皮膚簡直比白玉還要亮潔……”

    “我們兩個都是山坳裏出來，在小縣城讀同一所大學，悄悄約定，在學校假裝不認識，這樣就不會讓人起疑……”

    “她還說，我們成親那天要穿紅色旗袍，沒想到再也沒有機會見呢……”

    白秋意總算鬆了口氣，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當高處寒還在沉浸於回憶中時，精神病院的醫護人員總算趕到現場，由白秋意做了精神障礙診斷，診斷結果為記憶錯構症，暫時性將人帶回醫院強製治療。

    雖然暫時算順利搞定，白秋意卻怎麽也開心不起來，她很愛錢，但又很矛盾自己職業正是需要負責處理悲傷的事。假如可以的話，她寧可失業也無所謂，唯願有一個沒有傷痛的世界。

    仿佛是看穿了白秋意疲憊的眼神，離壬冷峻臉上的目光像是蛇信子飛快地掃過。

    白秋意仿佛從那個眼神裏讀到“你做得很好了”的意思，瞬間如釋重負般，有時候人就這樣，像是小孩子隻需要一顆牛奶糖，就能覺得很甜，很容易哄。

    “開張大吉，剛發完就……”譚寬雙手插在西褲口袋裏，饒有興味地笑看著眼前狼藉的人群。

    白秋意沒有理睬他，將名片塞進水晶菱格包。

    兩周後，令白秋意著實吃了一驚，因為她怎麽也沒想到，會從宴會上拿著名片找她做心理援助的人，會是他。

    在薑東心理谘詢事務所，窗口陽光爬過百葉窗，灑在一盆綠蘿葉子上。

    “怎麽想起來，把病人轉交給我，你能放心？”白秋意雖然這樣說，但心裏相當開心。

    畢竟，能讓薑東接手治療的患者，身價不少於七位數。

    同時，又相當擔心，在心理治療過程中移交彼此熟悉的患者，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情。因為，在心理治療過程中，往往最難的不是針對治療效果擬定方案，而是與本身信任感就脆弱於常人的心理病患建立起充分的信任關係。非但如此，對於後來接手的醫師，也需要格外注意自己的治療方案與前一位會不會有衝突，進而加重心理病患的病情。

    修複心靈，簡直是一件比修複瓷器還要複雜精細的事情。白秋意臨陣都有點想打退堂鼓似心思。

    “對方點名要你，而且，他的事情，確實相當棘手……就當是給你去斯坦福留學前的研究素材…”薑東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浪琴表，咕囔道“應該快來了，預約時間到了。”

    吱嘎——

    水波紋木門正在被推開。

    這麽準時的人，白秋意默默在心裏加上一分印象分！

    等到那扇門完全敞開的時候，白秋意吞咽了口水，目瞪口呆。

    “你好，白小姐。”離壬彬彬有禮地伸出手。

    “我的愛徒，也是我女兒。”薑東和善地笑著寒暄，像是特別熟識。

    白秋意仿佛腦袋像是遭了一槍，一片空白，不知道現在說什麽才比較合適。

    “請幫我保密，他們都不知道。”離壬豎起食指抵在優美嘴唇上，做了一個手勢。

    這世界上誰還沒有個秘密。白秋意自然點頭接受了請求。

    白秋意好半天才收起驚詫表情，仔細觀察著他。

    哪裏不一樣？！明明是相同五官，聲音，可就是覺得哪裏不對勁！

    從他濃眉下的一個眼神，從他小拇指的一個彈跳，甚至，連他呼吸時的鼻翼微小動作都不放過。白秋意越是專注地盯住他，心裏疑問越是像小貓抓亂線球，亂作一團。

    “看來我太冒進了”似乎是注意到白秋意焦灼目光，離壬轉過臉，頷首微笑。

    他的笑容，溫文爾雅，將嘴部優美線條的優勢，完美發揮了，給人一種溫漾暖心的好感。

    對了！果然是這樣！

    白秋意立馬分辨出了不同！

    眼神！盡管各方麵都與之前接觸的離壬相同，但是唯獨眼睛裏那抹悒鬱神色不同。

    現在見到的人，深邃眼眶裏一雙黑色眼睛，平靜了許多，像是拒絕任何人接近。

    微握住的拳頭，朝著大腿內側擺放，也正證明著他建立起某種防禦心理，握拳手勢就像劃分安全領地，別人一旦越界就可以隨時迎擊的行為象征。

    “離先生，以後請多關照！”白秋意簡單判斷完，反倒大方了不少，因為宴會上見到的那個男人並不是一個會拒絕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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