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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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達練兵場時,將士們正在演示火銃。
    但見一排靶子麵朝於前,士卒們舉著火銃,對準射擊。筒內的石彈噴射而出,靶子有的被擊穿,有的被打缺,而後成片地倒下,威力不俗。
    封劍平衝封野道:“這火銃的有效距離不足三十丈,最好是在二十餘丈,越遠越是沒有準頭。”
    眾人見封劍平來了,紛紛施禮。
    元卯要跪,封劍平揮手製止:“元卯,你身體不便,免禮吧。”
    “謝殿下。”元卯一邊躬身,一邊以疑問地眼神看向元思空,元思空露齒一笑。
    “李大人,韓將軍。”封劍平朝李伯允和韓兆興回禮。
    “殿下何以去而複返啊?”
    “我家小兒吵著要看火銃,帶他來見識見識……”封劍平道,“再來一發瞧瞧。”
    士卒們得令,裝填火藥,點火,對準新豎起的靶子,再次射擊。
    這次離得近,火銃發出砰砰砰地巨響,震得人鼓膜發顫,腳底都有輕微地抖動,隻見那些石彈將靶子打得千瘡百孔,讓人不能不聯想到血肉之軀,受此痛擊,怕是不死也殘。
    封劍平的大手晃了晃封野細瘦的肩膀,笑道:“狼兒,怕不怕?”
    封野反問道:“何懼之有?”
    李伯允摸了摸胡子,恭維道:“小殿下不愧是將門虎子,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氣魄,大器天成啊。”
    封劍平哈哈大笑道:“李大人過譽了,他不過孩子心性,還不知道什麽叫做害怕。”
    “無畏好啊。”韓兆興忙接過話頭,“勇者無畏。”
    封劍平低頭看了看尚且懵懂的封野,淡笑:“勇者可以無畏,為將者不可無畏。”
    韓兆興訕笑一下,有些尷尬。
    元思空靜靜地看著韓兆興,心中充滿了不屑。就是眼前這個人,丟了身為遼北門戶的擎州,拍馬屁都拍不到點子上,果然如他想象中一樣,難堪大用。
    封野拽了拽封劍平的袖子:“父親,我能試試火銃嗎?”
    “不可,會傷到你。 ”
    封野“哦”了一聲,有些失望。
    “可以讓他們再演示一次,遼東將士若學會使用火銃,能阻金人的騎兵。”
    士卒們又演示了一次。
    封劍平的下屬在一旁為遼東將領們講解。
    元思空看得入神,突然插上一句:“換火藥的時間太長了。”
    眾人一愣,元卯低聲嗬斥道:“無禮。”
    元思空慌忙跪下:“草民莽撞。”
    封劍平笑道:“無妨,大冷天的,別動不動就跪,起來吧。”
    元思空這才站起來。
    封劍平道:“思空,說下去。”
    “草民見將士們裝填火藥需半分時間,再快也隻能快上一彈指,火銃的有效射程為三十丈,將士們最多隻能射上兩次,馬蹄就到眼前了。”
    “不錯,你一眼便看出了火銃的弊處。”封劍平滿意地點點頭,“所以使用火銃,要訓練士卒們填充火藥的速度。火銃能夠抵擋首波騎兵先鋒,在戰場上要靈活調派,方可禦敵。”
    元思空看著那東倒西歪的靶子們,陷入思考,也許會有更巧的方法,將火銃的威力發揮到極致。
    相對遊牧民族驍勇善戰的騎兵部隊,多生長在平原地帶的華夏子民,舉軍以步兵為主,步兵對騎兵,形如以卵擊石,所以抵禦蠻夷的騎兵,千百年來一直是中原政權對外戰爭的首要障礙。
    正因如此,放棄遼北七州才禍害千秋,無險可守的遼東將士,要在千裏平原上麵對女真騎兵的衝擊。
    封野悄悄湊到元思空身邊,小聲說:“你真的九歲童試?”
    元思空點點頭。當年他爹跟同鄉一名貢生打了個賭,原本隻是酒席間的玩笑,誰也沒想到他真的能中,一時間為各種目的前來拜謁的人快要踏破他家門檻,他爹才嚴肅地要求他十年不準鄉試。
    “那你今後便要做官。”
    元思空再次點頭,一雙漂亮的眼眸深邃又不乏靈動,昭示著他的大誌。
    封野用那編貝一般細白的小牙咬了咬嘴唇,笑了:“你我一文一武,豈不是能做一番大事業。”
    元思空也笑了。他知道自己才華過人,但自從寄人籬下,分毫不敢驕狂,可封野敢,封野尊貴的出身,讓其敢想、敢說、敢做,他很是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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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之後,倆人的關係親近許多。封劍平那一句“小孩子家家”說得極對,他們早把滾在泥糞堆裏打架的事兒拋在了腦後。
    元思空要去馬場幹活兒,封野也喜歡馬場,於是倆人天天在馬場玩兒,當然,元思空很清楚,陪封野玩兒比相馬重要。
    這日,元思空把封野帶到一個馬棚,神神秘秘地說:“今日有好玩兒的。”
    封野眼前一亮:“什麽好玩兒的?”
    “母馬要生小馬,你看不看?”元思空一臉的激動。
    “看!”封野喜道,“怎麽生?”
    “這要如何說,你一看便知。”元思空拉著封野走進馬棚。
    隻見一匹母馬躺在地上,鼻子裏不斷發出輕哼,四肢也躁動不安地扒拉著草堆,馬場的兩個人正圍著母馬接生。
    倆人湊了過去,封野有些緊張。
    元思空仔細瞧著:“母馬妊娠的時間跟人差不多,一年通常隻能生一胎,能碰上可不容易呢。”
    正說著,接生的一人助力,一人開始往外掏。
    封野頓時又想起那日元思空診他的馬時幹的事兒了,他皺起眉,嫌惡道:“也要從那地兒出來?真惡心。”
    元思空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封野有些羞惱:“元思空你笑什麽!”
    元思空把封野拽到一邊:“那地兒,和這地兒不一樣。”
    封野不解:“哪裏不一樣?”
    “公馬和母馬不一樣。”
    封野皺起眉:“究竟哪裏不一樣。”
    元思空沒想到封野窮追不舍,頓時也窘迫起來,他尚年少,恥於談論男女之別,哪怕說的是馬。
    接生的人自然聽懂了,禁不住悶笑起來,封野怒道:“不準笑!”
    元思空臉紅了:“母馬能生馬崽兒,公馬不能,所以不一樣。”
    封野似懂非懂:“所以娶妻都娶女人。”
    有個接生的人粗鄙又膽大,看封野年幼,又沒有侍衛在旁,竟然調笑道:“小殿下,男人雖不能生,倒也不是不能……”說完低低笑了起來。
    封野被繞懵了,有些生氣:“我去問我大哥。”
    “使不得。”元思空急道,“你千萬別問。”
    “為何啊。”
    “反正你不要問,你問了我就不帶你玩兒了。”
    封野撇了撇嘴:“不問就不問嘛。”
    元思空也不敢再帶封野看下去了,生怕被問出更多讓自己難以啟齒的問題,便帶封野去跑馬。
    跑了一圈兒馬,封野果然把母馬分娩的事兒給忘光了,還正巧碰上來馬場訓練的封獵。
    封獵領著自己的幾名親兵在馬上切磋, 他們各個手持長槍,馭馬交戰,馬蹄的噠噠、男人的低吼和兵刃碰撞的聲音竟交織出了一小片沙場爭鋒的畫麵。
    元思空和封野蹲在一旁,看得目不轉睛。
    封獵休息時,坐到了封野旁邊,邊喝著驅寒的黃酒,邊笑道:“野兒,大哥打得怎麽樣?”
    “大哥真威風。”封野由衷說道。
    “這次回去,父親便讓我自己領兵了。”少年目露盛氣,英姿煥發,口吻充滿了壯誌豪情。
    封野簡直比封獵還激動:“真的嗎,大哥可以自己領兵了!”
    “嗯。”封獵用力點頭。
    封野眨了眨眼睛,好生羨慕地說:“大哥,我幾時能像你一樣上陣殺敵?”
    封獵笑了:“等你……比這馬兒高。”他寵溺地揉了揉封野的腦袋。
    “我幾時能比這馬兒高?”
    “你先不要挑食,多吃青菜。”
    封野不樂意了,跳了起來,挺著小胸脯,大聲道:“大丈夫當餐胡虜肉,飲匈奴血,兔子才吃青菜呢!”
    元思空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封野惱羞成怒:“大膽!”
    元思空早已直呼封野名諱,現在根本不怕他。
    封獵也哈哈大笑了起來。
    “大哥也嘲笑我!”封野真的生氣了,“難道野兒不會長大嗎,難道野兒長大了,不能帶兵殺敵嗎!”
    封獵攬過封野,讓他坐在了自己腿上,含笑道:“野兒當然會長大,長大了,當然也會像父親、像大哥一樣帶兵殺敵,也定會成為一代名將。但你現在呢,要好好地長大,勤讀兵法,勤練武藝,對嗎。”
    封野用力點頭:“對!”
    元思空看著盡管年幼,卻無比堅定、認真地封野,其實心中甚為感動。靖遠王的兩個兒子,都如此深明大義、胸懷天下,有封家軍在,確是萬民之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