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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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屋子文官武將都驚詫地望著這少年,那凜然正氣懸亙於胸,令他單薄的身軀平添厚重,這份無所畏忌的氣魄竟超越了年齡的局限,給人以深深地震撼。
    韓兆興隻覺麵皮一熱,惱羞成怒:“元卯!此乃軍機要地,是你兒子撒野的地方嗎?!”
    元思空半跪於地,大聲道:“承總督大人口諭,草民已滿十三歲,草民與千千萬萬遼東男兒一般,願以身效國,協力抗金,雖死不悔!”
    “好!”李伯允狠狠拍案,激動地說,“你、你叫什麽名字。”
    “草民元思空。”
    “你說得好!垂鬢小兒尚有與廣寧共存亡的膽魄,爾等披甲帶劍,享朝廷雨露,就不羞愧嗎!”
    韓兆興和陳宇隆被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李伯允站起身,剛毅道:“張巡王堅守得,我亦守得,我遼東子民絕不向蠻夷退讓半寸田畝。元卯!”
    “末將在!”
    “我命你全權執掌廣寧守城之戰,毋讓金賊踏入我城門半步!”
    元卯大聲道:“諾!”
    “李大人。”韓兆興站了起來,“你這是何意?”
    李伯允慢條斯理地說道:“韓將軍,老夫見你鬥誌已歿,如何帶領將士們固守城池?”
    “韓某以為百姓為天,從大局著想,主和不主戰,這何錯之有?止戈為武,難道非要呈那匹夫之勇,才叫‘勇’嗎?!”
    “若當真能和,老夫難道願讓我將士去送死嗎。”李伯允摸了摸胡須,“金人背信棄義,跨潢水、攻廣寧,野心昭昭,他必不是真和,若我開城迎敵,恐釀千古大錯。你可知卓勒泰心狠手辣,也曾誘降敵軍,又坑俘六萬啊。”
    “可……”
    李伯允不給他反駁之機:“再說,陛下援軍未到,你先想和,莫非要抗旨不成?”
    韓兆興臉上的肌肉僵硬地抖了抖,拱手道:“末將不敢。”
    “元卯,接兵符。”
    元卯半跪於前,雙手呈舉狀,李伯允將兵符交到了他手中,元卯顫聲道:“謝總督大人,末將定不辱命。”
    自古朝廷都重文官而輕武將,為防止手握兵權的武將生異,大軍隻有兵符能夠調動,而兵符全握在身為文官的一府之總督手中。城戰結束後,元卯已第一時間將兵符交還給了李伯允。
    韓兆興看著元卯的眼神冰冷不已。
    李伯允親手將元卯扶了起來:“元卯啊,廣寧四萬百姓的身家性命,就交托你手了。”
    元卯目光堅毅:“人在城在。”
    李伯允又看了一眼元思空:“此子必成大器,你有一個好兒子。”
    元少胥眸中閃過一絲怒意。
    韓兆興沉聲道:“諸位可有可行之法?憑一張厲害的嘴是守不住城的。”
    元思空的目的已達到,不再冒然說話,而是看了元卯一眼,見元卯不準他開口,便沉默。
    李伯允慢慢挺直了微躬的背脊,蒼老的聲音悠悠響起:“老夫有一計,至少可拖延金人十日。”
    “哦?是何高策?”
    “老夫親使金軍大營。”
    眾人麵麵相覷。
    “李大人,這……”
    “假意和談,能拖一日是一日。”
    “萬一卓勒泰發現您使詐,他會殺了您的!”
    李伯允撫須:“去了,便沒打算回來。”
    眾官將紛紛跪下:“李大人,使不得啊!”
    李伯允擺擺手:“卓勒泰生性狡詐,若非我親去,他怎可能相信。我遼東將士在城牆之上拋頭顱、灑熱血,我一把行將就木的朽骨,若能救百姓,又有何不舍?隻望汝等殫精竭慮、誓死抗敵,務必等到援軍啊。”
    “李大人……”
    “我意已決,諸位不必勸了。”
    元思空看著李伯允,想那支撐著清瘦軀體的,覺非什麽朽骨,必然是敲來作響的錚錚鐵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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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議散去後,元少胥趁機將元思空拽到了一旁,冷冷道:“你覺得自己出盡了風頭,很得意嗎?”
    元思空一愣:“大哥,空兒並非想出風頭,空兒是為了……”
    “你什麽都不懂!”元少胥低吼道,“你可知韓兆興的表舅是何人物?得罪了他,爹的前程必受影響,你就隻會自作聰明,早晚害到爹!”
    元少胥將元思空推了一個踉蹌,元思空張了張嘴,忐忑地說:“大哥,我……”
    元少胥警告地用手指點了點他:“以後你給我老實點,謹、言、慎、行!”
    “……是。”
    元少胥走後,元思空心裏也不安起來,便去找到了元卯,開門見山地說:“爹,聽說韓兆興的表舅是個大人物,是誰呀?會不會讓爹……”
    “是少胥跟你說的吧。”元卯正在擦拭自己的佩劍,他瞥了元思空一眼,“你現在才知道擔心?剛才不是挺硬氣嗎。”
    元思空慌了:“爹,空兒是不是又做錯了,空兒隻是想……”
    元卯噗嗤一聲笑了,元思空愣住了。
    “過來。”元卯朝他招了招手。
    元思空走了過去,被元卯拽到自己懷裏坐下了,並給他展示著那把劍:“你瞧,這把劍跟了爹快十年了,爹十六歲從戎,殺敵無數,從小卒到千戶,是踏著敵人的血屍爬上來的,可走得越高,顧忌越多,人反而變得越膽小。”
    “爹一點都不膽小,那日守城,爹肩上插著箭,還在指揮作戰。”
    元卯拉起元思空的手,一寸一寸撫過那冰涼的刃身:“我今日在空兒身上看到了勇氣,也看到了當年的自己,空兒不愧是我元卯的兒子。”
    元思空心中大喜:“爹……但是,大哥說……”
    “不用在意他如何說。從我放韓兆興進城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和他必生嫌隙,我也是不想得罪他表舅,才打開城門的。但,人生而在世,哪可能樣樣周全,哪怕前途盡毀,我也絕不會把廣寧兵權交給一介草包。”
    元思空用力點頭:“爹說得對,廣寧隻有在爹手裏才能保得住。”
    元卯正色道:“空兒,李大人舍身飼敵,才給我們換來寶貴的幾日時間,我們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守住城池,等來援軍。空兒,你比我們都聰明,你能幫助爹,對嗎?”
    “我能。”元思空毫不遲疑地說道,“空兒有很多想法,但空兒還不夠了解敵我。”
    “好,從現在起,你可以隨意出入廣寧任何一個地方,糧倉、庫所、城牆,無人阻你。”元卯握住元思空單薄地肩膀,深深望著他的眼睛,“我元家父子,當與廣寧共存亡。”
    元思空清透的雙眸燃燒起熊熊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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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李伯允單騎赴敵營,此行多半有去無回,將士們含淚為其踐行。
    雖是華發蒼顏,但赤心不老,亙古流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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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思空裹著厚重的棉衣,頂著寒冬的風雪,開始詳細了解廣寧城的所有情況。恰時元南聿的腿傷已經痊愈,繃不住要往外跑的心,也應征入伍,聽從元思空的調派。
    “二哥,你對著這地圖看了半天,看出什麽來了?”元南聿把一個熱騰騰的包子塞到元思空手心裏,“快吃點東西。”
    元思空一邊咬著包子,一邊說:“我在看金軍撤兵的路線。”
    “撤兵?”元南聿叫道,“你不看他們進軍廣寧的路線,看什麽撤兵啊。”
    “要守廣寧,光堅固其內已經不夠了。以前兩次也許可以,但現在不行,廣寧城牆多處破損,兵力、物資消耗七八,按照以前的守法,一定守不住。”
    “那該如何守?”
    “兵法有雲……”
    “哎哎哎,你直說好不好。”
    元思空無奈道:“攻其所愛,擊其必救。”
    “哦,你是想玩兒個圍魏救趙?可我們圍誰啊,那些蠻子根本沒有城池,趕著牛羊到處……”他越說聲音越小,眼前一亮,“你是想……”
    元思空勾唇一笑:“沒錯,卓勒泰傾巢出動,大營必定空虛,防守薄弱,若我分兵襲其兵營,他一定回救。”
    “可是……”元南聿苦著臉,“二哥,我們哪兒有兵可以分啊。”
    “無需太多兵力,卓勒泰也知道我們沒有兵,所以肯定不會想到我們竟然還敢分兵偷襲,隻要著三百騎兵,帶火銃襲營,驚擾他們的牛羊,大營必亂。”
    “二哥,你跟爹商量了嗎?”
    “我剛在腦中醞釀,你又非要問我,我哪兒來得及與爹說。”元思空彈了彈他的腦門兒,“這隻是計劃的一部分,我要想一個完備之策,一舉擊潰卓勒泰!”
    元南聿崇拜地看著元思空:“二哥,你為何這麽聰明啊。”
    “我讀書。”
    “哼。”
    元思空凝視著輿圖,看著那代表卓勒泰大營的黑色棋子,腦中浮現了金戈鐵馬、沙場爭鋒的沸騰畫麵。
    若守不住小小廣寧,何以言天下,卓勒泰,我定要擊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