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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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忠仁給燕思空送厚禮的消息,自然很快就傳到了顏子廉耳中,但顏子廉沉得住氣,率先找來的,是封野。
    倆人已數日未見,一碰麵,濃烈的思念都將要從眼中迸射出來,但現在卻不是互斥情愫的時候。謝忠仁的動作,令封野嗅到了什麽。
    “你見到他了。”封野撫了撫燕思空光潔白皙的麵頰,語調是肯定的,口氣是溫和的,他知道與謝忠仁近距離、麵對麵的交談,對燕思空來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燕思空點點頭:“見到了。”
    “他可有為難你?”
    “沒有,隻是……”燕思空輕輕咬住下唇,盯進封野的瞳眸深處,輕顫道,“我很想殺了他,在與他說每一句話時,都幻想著要如何殺了他,他那樣老邁、那樣孱弱,我想著我隻需要一隻手,就能擰斷他的脖子……”他說到最後,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中立時充滿了血絲。
    “我明白。”封野順了順燕思空的頭發,“幸好你不是衝動之人。”
    燕思空深吸一口氣,歎道:“是啊,我為複仇,忍辱負重十餘年,又怎會忍不了這一時。”
    封野安撫道:“他早晚要死在你手中,而且是不得好死。”
    燕思空眼中閃過狠厲。
    “送禮之事,那閹賊是何用意?”
    燕思空臉色鐵青:“他找我說了一番陰陽怪氣的話,半是威脅,半是警告。”
    “想拉攏你?”
    “不,不止,他想通過我探知老師與你們的關係,更想利用我離間這樣的關係,在我沒有表態之後,又向我透露出皇上對老師頗有微詞,意圖勸我和老師與封家撇清關係。”
    封野眯起雙眸:“如意算盤打得真好,可惜他不知道,我們都想要他的命。”
    “不過,有些事他或許並非危言聳聽。”
    “他到底說了什麽?”
    “他沒有明說,但顯然削減軍備一事,是不容商量的,還有陛下對老師日漸生起的不滿。老師德高望重,門生故吏遍布朝野,從前陛下對老師是禮敬三分的,朝中大小事,也多以內閣的意見為主,隻是在立儲一事上,陛下與以老師為主的士族一派鬧得十分難看,之後便明顯對老師生疏了很多,時至今日……”燕思空憂慮道,“我擔心此次老師亦不能全身而退。”
    “顏閣老位高權重,又有滿朝的士族官員唯其馬首是瞻,要動搖他的地位,談何容易,你不要被謝忠仁唬住了。”
    “話是如此,可再是位極人臣,也依舊是臣。”燕思空沉重道,“我不相信老師毫無警惕,我想這就是他一直以來勸你們退讓的原因,他擔心事態超出他能力之所及啊。”
    “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麽事是盡在掌握的。”封野沉聲道,“他既已身在其位,該有所覺悟才對……我們都有此覺悟,所以,便都不會坐以待斃。”
    燕思空看著封野,口氣有些忐忑:“你這次來,可是帶了什麽好消息?”他指的,自然是他們所謀的大事。
    封野站起身,背對著燕思空,看著牆上的字畫,沒有言語。
    燕思空歎道:“殿下不願意,是嗎?”
    封野的聲音透著冰冷:“他從不是優柔寡斷之性格,唯獨這次,他始終對那昏君心存僥幸。”
    “若等到殿下醒悟,怕是為時已晚。”
    封野轉過身:“顏子廉的態度呢?”
    “隻要殿下同意。”燕思空的瞳仁漆黑不見底,“我告訴他,我們可以效仿馬嵬驛兵變,清君側,但隻要我們奪了權,一切就在我們執掌了。”
    “沒有我爹,我們說服不了趙傅義,更調動不了封家軍。”封野恨恨道,“那昏君都要把封家肢解了,他何苦守這愚忠!”
    燕思空撫摸著封野的背:“別亂,我相信殿下此刻定也是十分煎熬,你和殿下是一家人,你的話,他是不會全然不在乎的,我們還有時間。”
    “空兒。”封野轉過身,扣住燕思空的肩膀,滿臉的難色,“我敬重我爹,不想忤逆於他,可他如此執迷不悟,恐怕錯過我們最後自救的機會啊。”
    燕思空沉重地頷首:“若此次殿下退讓,就算隻是削減了軍備,並不危及性命,但失去了依仗的大把兵權,以後便隻能任人宰割,這些,我不相信殿下沒想過。也許比起兵權,殿下更加舍不下的,是他的忠義之名。”
    封野苦笑:“你說得對,他為大晟戎馬一生,不想到最後,落個判臣的罵名。”
    燕思空歎息道:“這一點,殿下不如老師通透,老師眼中先有國,才有君,忠國與忠君,有時未必能兩全。”
    封野低聲道:“我想自己去找趙傅義,我絕不能眼看著封家軍支離破碎,你覺得呢?”
    燕思空低下頭,眉頭緊鎖,心中很是猶豫。
    “你覺得不妥?”
    “不妥,你畢竟年少,難以取信趙將軍,如此大事,他豈能聽你二三之言,再者,就算你真的說動了他,若被殿下知道了,不知會生出什麽事端,這實在是下下之策。”
    “下下之策也是策,否則,你可有良策?”
    燕思空想了想:“你可有辦法調動城外的兩千封家軍?”
    “我能盜出我爹的兵符。”
    “這兩千兵馬使用得當,繞過趙傅義,也可能成事,我們隻要控製了皇帝一人,就足夠了。”
    “你打算怎麽做?”
    “若太子與我們裏應外合……畢竟,他能隨意出入皇帝身邊。”
    封野不讚同:“一介垂鬢稚子,豈能共謀此等大事。”
    “我當年立誓報仇時,比他還要小。”燕思空認真地說,“此子是帝王之才,不要小瞧他的膽量,而且,我們未必一定要讓他知道我們要做什麽,他知道了反而不安全,但他對我十分信任與依賴,多半會聽我的。”
    封野一臉的凝重,他長歎一口氣,後退幾步,坐在了椅子裏,疲倦地抹了一把臉:“這是謀反啊,是何等的驚濤駭浪,我們竟要指望區區一個少年?”
    “自然不能全權指望他。”燕思空伸出手,輕輕搓著封野的耳垂,“我們還有老師,還有封家的精兵,最重要的是……你我有彼此。”
    封野抬起頭,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糾結的眉心微微舒展。
    燕思空坐在了他腿上,緊靠著他寬厚的胸膛,露出苦中作樂的笑容:“封野,我心裏很疲倦,恨不能一覺醒來,發現這一生都是一場夢,我就是做個鄉間的放牛娃,也不想做燕思空。”
    “若真是一場夢,我們的相遇豈不就不複存在了。”封野抓起燕思空的手,輕蹭著他的掌心,“我不允。”
    “若真是一場夢,便大多是噩夢。”燕思空用指腹細細摩挲著他的臉頰,“唯有你,是我不願醒的美夢。”
    封野勾唇一笑:“我也是,我醒來也想你,夢裏也想你,我多希望我們不用陷入這些勾心鬥角、腥風血雨,而隻是想想彼此,想想風月詩酒……空兒,我們能過上那樣的日子嗎?”
    燕思空凝望著封野閃爍著華光的眼眸,心髒頓時被哀傷和無奈淹沒了,誰不想過那樣無憂無慮、神仙眷侶的日子,他捧著封野的臉,柔柔地親了一下,小聲說:“能。”
    “何時?”
    “我不知道,但一定能。”
    “為什麽?”
    “因為……”燕思空鼻頭一酸,顫聲道,“因為我們付出的所有,都是為了那一天。”
    封野將燕思空環進了懷中,用力地、用力地緊抱著,嗅著他身上那熟悉而溫暖的味道:“我相信你,你騙了我很多次,可這件事,我還是相信你。”
    燕思空將臉埋在封野頸項間,與他耳鬢廝磨:“你是唯一在我心裏的人,這件事,你一生都不必懷疑。”
    封野露出滿足的笑意:“好。”
    “我會擇日進宮,現在太子應該對冬獵的安排十分清楚了,此事定要做的天衣無縫,你那邊,若殿下改變了主意,便隨時通知我。”
    “好。”封野珍惜地抱著懷中人,輕聲道,“空兒,若我封家有執掌大權的那一日,你居功至偉,我定要你與我共享這大好山河,至於那小太子……聽話就好。”
    燕思空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他很早已經看出來,封野的野心和膽量,遠在封劍平之上,而同時又不受傳統禮教的束縛,恐怕什麽都做得出來,這樣鋒利的脾性,是一把雙刃劍,幸好,他駕馭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