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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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一輛馬車停在了一棟破舊的宅院前,此宅地處城內最偏僻的區位,傳說風水大凶,還曾鬧過鬼,幾乎已沒人居住,就連禁衛軍巡夜,都不怎麽來這一片。
    車夫停下車後,左顧右盼一番,而後鑽進車廂,不一會兒,從裏麵抱出一玲瓏身段的女子,跳下車,快速閃進了宅院內,直奔偏屋。
    打開門,屋內立著兩道身影,其中一人是少見的高壯。
    “燕大人。”車夫恭敬地叫了一句。
    燕思空點點頭。
    車夫將那女子放在了榻上,屋內微弱的燭火映照出了女子的絕色姿容。
    “把她弄醒。”燕思空道。
    車夫從懷中掏出一根味道詭異的木芯子,在女子鼻息間晃了晃,昏睡中,女子柳眉微蹙,接連幾個噴嚏和咳嗽,醒了過來。
    燕思空給阿力使了個眼色,阿力掏出一錠銀子,拋給了車夫,車夫穩穩接住,而後一拱手:“小的在屋外候著。”
    此人是佘準的手下,辦事利落,也是阿力最常聯絡的人之一。
    那女子掙紮著從榻上坐了起來,有些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在看到黑暗中的倆人時,臉色驟變,她脫口叫道:“燕思空?”
    “夜離姑娘,別來無恙啊。”燕思空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絕豔美人兒,正是京城名妓、煙柳街汀蘭閣的花魁——夜離。
    夜離冰雪聰明,此時已猜出了個大概,不再偽裝,跳下床榻,後退數步,做出防禦的姿態,冷冷道:“燕大人,你著人綁架我?這是何意。”
    “我可是花了重金買夜離姑娘過夜,何來的‘綁架’。”燕思空嘲弄一笑,“拜周公子所賜,一般的價錢媽媽都看不上了,叫我好生破費。”
    “既然如此,燕大人別辜負了這寸時寸金,有話直說吧。”
    “好。”燕思空直言道,“靖遠王府的車夫小六,你認識吧。”
    夜離目光微微閃爍,但麵容未有波動:“我怎會認識區區一個車夫?”
    “你當然認識,你不僅認識,還用你那攻無不克的媚術,將他迷得神魂顛倒,甚至與他暗許終身。”燕思空微眯起眼睛,“讓他為了給你贖身,不惜出賣主子。”
    夜離目露精光:“這番話未免荒謬,他一介車夫,在汀蘭閣怕是喝不起一杯茶,他連見都見不到我。”
    “沒錯,正因為他從沒見過你,所以他至今都不知道你是豔名滿京城的夜離,謝忠仁發現此人好色,月俸大多拿去嫖妓,便派你去勾引他,果真令他為你赴湯蹈火,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夜離抿著唇,美眸泛出絲絲殺氣。
    “夜離,或者我該叫你楊楚雲?”
    夜離雙目圓瞪,麵上閃過懼意。
    “你不必再裝下去,我早已對你了若指掌。”燕思空露出令人背脊發寒的笑意,“你是涼州人士,八歲那年父母死於饑荒,與弟弟被舅母收養,十四歲舅母將你賣入妓院,把你病重的弟弟丟在路邊等死。是謝忠仁救了你姐弟二人,將你們帶到京城,教你武功,從此你認他做義父,成為他在煙柳街的眼線。”他抬起手,慢慢展開五指,一串銀鏈子明晃晃地掛在掌心。
    “你對他做了什麽!”夜離厲吼一聲,就要衝上來。
    阿力踏前一步,山一樣雄壯的身體讓這間小小的偏屋顯得有幾分擁擠,更給人以無形地壓迫。
    夜離煞住了身形,惡狠狠地瞪著燕思空。
    燕思空將那鏈子拋給了她:“他很好,此時正酣然入夢,不過,明天能不能醒來,就要看你了。”
    夜離雙腿發軟,緊緊握著鏈子,咬牙道:“你想要我做什麽。”
    “我想先問你個問題。”
    夜離滿臉的戒備和憤恨。
    “你可知當年餓死你爹娘和幾萬人的那場饑荒,是因為謝忠仁指使手下盤剝災糧,朝廷撥糧八萬石,到了百姓手裏,不足一萬,還是摻雜了細沙的陳糧。”
    夜離呆滯地看著燕思空。
    “你自以為謝忠仁救了你們姐弟二人,明知道他是怎樣的大奸大惡,依然認賊作父,殊不知令你家破人亡、淪落風塵的,正是他。”
    夜離搖著頭,神情慌亂:“不……”
    “你若不信,去查一查便知,汀蘭閣往來恩客那麽多,總有知曉內情的,再不濟,周覓星就該知道。”
    夜離踉蹌著後退了一步,麵上已無血色。
    “這些年你做謝忠仁的眼線、走狗,他做的惡擢發難數,你心裏比誰都清楚,隻是感念他的救命之恩,又懼怕他對你姐弟二人不利,於是麻木地助紂為虐……”
    “別說了!”夜離嘶聲叫道,“知道又能如何?我和我弟弟命如草芥,每一日不過苟活,我能救得了誰?誰又救得了我們?”
    燕思空平靜道:“我讀過你寫的詩,知道你尚心懷善念,為虎作倀,實是逼不得已,你若幫我,事成之後,我送你姐弟二人離開京城,帶上足夠的銀兩,遠走高飛。”
    夜離深深地望著燕思空,猶豫著。
    燕思空眼神一變:“我不若謝忠仁那般歹毒,但也絕非心慈手軟之輩,你要麽歸順於我,他日我定送你們離開這是非之地,要麽……就算我不殺你,若謝忠仁知道你的身份已經暴露,還會留你們活口嗎?”
    夜離咬住了嘴唇,雙目懸淚,神情悲苦,分明是楚楚可憐,但燕思空心中卻無一絲波瀾,她抓緊了那枚銀鏈,捂在胸口,輕輕點了點頭。
    “很好。我問你,小六都跟你說過什麽,有沒有提過我與封野之間的事?”
    夜離搖搖頭:“我問過,但他不願多說。”
    燕思空鬆了口氣:“謝忠仁對我知曉多少?”
    “不比我多,他認為你可以利用。”
    “謝忠仁是如何指使小六盜取兵符的?”
    夜離再次搖頭:“我不清楚。”
    燕思空見她表情不似撒謊,她的任務隻是勾引小六,令他願意為自己鋌而走險,之後的事,定然是另有安排。
    燕思空又詢問了一些謝忠仁的事,他才知道這閹狗就是汀蘭閣的幕後老板,以汀蘭閣作為煙柳街的情報集散地,消息極為靈通,亦掌握了大量官吏不為人知的把柄,京中有什麽風吹草動,他總能第一時間知曉,其情報網之敏銳,恐怕並不遜色於佘準。
    不過,他到底不如佘準高杆,那汀蘭閣內早已滲入佘準的人,否則阿力也不會這麽快就查到,那令小六賣主求榮的煙柳街女子,正是夜離。
    他們聊到深夜,燕思空才放夜離離開,她坐上來時的買車,由車夫送她回汀蘭閣。
    送走了夜離,燕思空打算順道去主屋拜祭一下他的爹娘和養父,剛靠近那間年久失修的破屋子,突然,他感到暗處有所異樣。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低聲道:“什麽人?”
    話音未落,他和阿力已經齊齊朝著房簷拐角處衝去。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閃現,快速飄向牆角,利落地攀上了圍牆,向外逃去。
    倆人也跟著翻過圍牆,奮力追去。
    那黑影輕功了得,速度極快,追出百餘丈,便已將燕思空甩在身後,阿力更是被落下了老遠。
    燕思空知道追不上了,一個翻身滾地,順勢抽出了靴間的匕首,朝那黑影甩去。
    隻聽前方傳來一陣悶哼,匕首從那人大腿上撕下一塊皮肉,但那人僅僅是略一遲緩,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燕思空走過去,撿起了匕首,看著上麵流動的血漬,若有所思。
    阿力趕了上來,急得亂比劃。
    燕思空吩咐道:“把裏麵的排位全都移走,那間宅子已經不安全,燒了。”
    他暗自思忖,剛才究竟是何人,這人是何時盯上他們的,在院中呆了多久,聽到了多少,此人又有何目的?
    一連串的問題湧入腦海,這個意外出現的人令燕思空很是心慌,他本已為封家之事焦頭爛額,實在不希望再有對他不利的事端,倘若那是謝忠仁的人,那就麻煩了……
    可那人輕功如此高強,在他認識的人中,恐怕隻有封野、佘準能與之相較,若謝忠仁有這麽厲害的刺客,顏子廉能活到現在嗎?
    此人到底是誰,一定要查出來!
    燕思空握緊匕首,深深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