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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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思空雖遠在雲南,但各路消息依然十分靈通。
遼東如今陷入對峙的僵局,卓勒泰攻不進來,趙傅義打不出去,當年的大同與瓦剌也是如此,但大同防線固若金湯,關內百姓安居樂業,將士們上馬打仗,下馬耕田,糧食大多能自給自足,可遼東不同,二十多年前遼北七州兵敗遷民,已成荒地,整個遼東的境況山河日下,軍費全靠朝廷,每日開支巨大,成了朝廷醫不好的膿瘡。
韓兆興依舊在金國做著人人唾罵的叛賊,至於趙將軍暗中有沒有與他往來,則不得而知。
謝忠仁在獄中被審了一年,什麽都招了,包括當初設計陷害封家,隻是因為封野“臨時變卦”,沒有順應招撫,昭武帝當然不會自己打自己的臉,把封家冤案公諸於眾,現在留著謝忠仁一命,不過是因其在韓兆興和封野二人身上尚有一絲用處。
這些京中的情況,都來自佘準的密報,當然,朝廷和民間對他的猜測,佘準也毫無遮掩地告訴了他。世上本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倒戈封野、暗助楚王謀反的流言早已傳遍了,除了沒有真憑實據,竟然說得頭頭是道,許多也與事實相符。
燕思空並不感到奇怪,至少陳霂身邊的那幾個人,諸如錢非同、侯名和一些貼身侍奉的,都已經猜出他的身份了,雖然明麵上,他還被封野關押在黔州大牢裏不見天日。
就算狗皇帝知道了,其實也奈何不了他,他在京中唯一的家眷,就是狗皇帝自己的親女兒,除非萬陽生的是個兒子,還能拿來威脅他一番,如今多事之秋,也無暇顧及他了。
不過朝廷反應還算迅速,楚王謀反的消息剛剛傳回京師,朝廷就派了兩個人來議和,這兩個人選得十分好。
一個是當年也做過陳霂講師的霍禮霍大學士,顏子廉病故後,他從內閣次輔升為內閣首輔,卻不堪閹黨迫害而告老還鄉,如今已是古稀之年。另一個人是陳霂的外公,他原本隻是濟南府一個小小的管驛站的胥吏,將女兒送入宮當宮女,卻不想被皇帝臨幸,還生下了長皇子,可惜惠妃不得寵,他僅僅被安插了一個小官職,哪怕在陳霂被封為太子時,都沒有跟著雞犬升天,如今卻一下拔高了五個品級,成了正三品侍郎,雖是禮部閑職,但晉升之快,聞所未聞,足見昭武帝想要亡羊補牢之心。
派這樣兩個人來,明顯是要動之以情,看來昭武帝也清醒了,不再奢望背負著弑父滅門之血海深仇的封野能夠被招撫,倒是自己的親兒子還有轉圜的餘地。
此二人讓燕思空感到了巨大的危機。
並非是因為他們倆與陳霂真的有什麽深厚的感情,一個是有名無實、沒給陳霂上過幾次課的老師,一個是從出生到現在沒見過幾麵的外公,光憑他們,是不可能動搖陳霂的決心的,但這兩個人的出現,透露出一個信息——昭武帝在示弱。
倘若,昭武帝意識到如今形勢嚴峻,內憂外患,自己已經是腹背受敵,苦苦支撐也恐怕瀕臨絕境,為了自保,心一橫,廢了陳椿,重立陳霂為太子,這樣一來,封野和陳霂謀反的理由將蕩然無存,陳霂他日登基,還得好生侍奉昭武帝至終老。
那個時候,他們對內唯一的敵人,就隻剩下封野,若舉國之力,加上察哈爾內外夾擊,封野將成眾矢之的,必死無疑。而且,陳霂若真的再回去做太子,將來被如何拿捏,都無法預料。
燕思空將此事理清楚後,隻覺汗毛倒豎,生出了半路刺殺霍禮二人的想法,但尋思過後,覺得不妥,必須要讓昭武帝和陳霂都同時打消這個念頭,要讓昭武帝知道,陳霂記恨他多年,也要讓陳霂知道,他們要的是皇位,不是太子之位。
剛得到消息沒多久,陳霂就來找他來了,一見麵就開門見山地問:“先生可得到消息了?”
燕思空點點頭:“皇帝派了霍閣老和許大人來勸和,可憐霍閣老都七十四歲高齡了,這般長途跋涉,也不知身體吃不吃得消。”
“我真沒想到他竟會派外公來……”陳霂冷道,“母妃在世時,他不聞不問,極盡冷落,這個時候他才想起我娘家人,簡直可笑。”他口氣又是憤恨又是痛快。
“這證明殿下真正讓他感到威脅了。”燕思空道,“要恭喜殿下。”
陳霂冷笑:“先生說得是,他一生都未將我母子二人放在眼裏,如今卻要派人來求我。”
“殿下要明白,他之所以顧忌於你,是因為你手中掌有五萬兵馬,將來還會更多,若你向他妥協,沒有了這些,便又會回到從前,甚至因為你有謀反之心,一旦有機會,他是不會放過你的。”
“先生放心,我心裏清醒得很。”
燕思空起身來到窗邊,看著窗外的月色,輕聲道:“殿下現在自然是清醒的,但霍閣老學富五車,能言善道,許大人又是殿下的外公,此二人出馬,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我擔心殿下扛不住啊。”
“先生未免小瞧我的決心了,我自會禮數周全的招待他們,但……”陳霂眯起眼睛,目光犀利,“誰也別想阻止我拿回屬於自己的皇位。”
燕思空點了點頭,凝視著陳霂:“倘若,皇帝願意廢掉陳椿,重立殿下為太子呢?”
陳霂垂下了眼簾。
燕思空淡笑: “殿下睿智過人,其實已經想到了,對嗎。”
“先生放心,我不會輕易動搖。”
“殿下與閣老和許大人見麵,我不便出麵,那我就等殿下的消息了。”
陳霂站起身,走到了燕思空身旁:“先生為何不信我?先生讓我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裏擁有了與朝廷抗衡的兵力,先生用心良苦,我都看在眼中,若沒有先生,就沒有我的今天,我又怎會讓先生失望。”
“我當然信殿下,殿下大業未成,不會止步於小利。”燕思空看著陳霂,正色說道。
陳霂也靜靜地看著燕思空,看了良久,看得失神,才喃喃道:“月色下的先生真好看。”
燕思空微微蹙起眉:“殿下……”
“先生。”陳霂搶道,“先生為我盡心盡力,整日操勞,我又感激又愛憐,自母妃過世後,這世上再沒有人比先生對我更好,我信任先生,依賴先生,喜歡先生,將先生當做最親近的人,先生叫我如何克製?”
燕思空冷道:“殿下是要成就宏圖霸業之人,豈能在兒女情長上婆婆媽媽?”
“倘若我迷戀尋常女子,或像父皇那樣專寵妃嬪,先生盡可以責罵於我。但先生是不一樣的,先生是我的老師,我的謀士,將來還是我的宰相,我二人攜手,定能重現大晟的開平盛世,我離不開先生,一生都不想和先生分開,也不會有人能取代先生在我心中的位置。”
燕思空麵色一沉,他後退了一步,重重歎息:“殿下,我是男子,又是……”
“封野也是男子!”陳霂一把拉住燕思空的手,滿臉的不甘,“先生娶皇姐為妻,又生下小郡主,若你隻遵尋常之道,完全不近龍陽之色,我終其一生也不會以此為難先生,可先生分明是可以的,那為什麽我不行?我是要當皇帝的人,我可以給先生整個天下,這不正是先生要的嗎?”
燕思空口氣嚴厲:“我要的,是君聖臣賢,是輔佐殿下治國安邦,不負一生所學,絕不是以色侍人,徒留笑柄。”
陳霂寒聲道:“胡說,將來我當了皇帝,誰敢說先生一字不好,我就誅他九族!”
“殿下……”燕思空想抽回手,卻發現動彈不得,他疲倦道,“殿下,臣願為殿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唯獨這件事,臣做不到。”
陳霂咬牙道:“是因為封野嗎?”
“不,無論有沒有封野,臣都絕不能逾越君臣之禮。”
“先生這等目無禮法,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人,卻談什麽君臣之禮,未免太牽強了吧!”陳霂怒道,“封野曾那般折辱於你,如今也是在利用你,你何苦對他念念不忘”
這句話正戳中燕思空的心髒,他高聲道,“殿下越說越荒唐,我心中隻有家國大義,沒有兒女情長,殿下何時才能懂臣的一片苦心?”
陳霂抿著唇,表情有幾分猙獰,卻在勉力克製。他戀戀不舍地鬆開了燕思空的手,失落地說:“我喜歡先生,情難自禁,先生要生我的氣,我也沒辦法。”
燕思空深吸了一口氣:“殿下與齊夫人生個孩子吧,如此一來,殿下能更成熟幾分。”言外之意,他希望陳慕多把心思花在自己的妾上,別老惦記自己。
“……我不會讓她生我的孩子。”
燕思空一怔:“為何?殿下一定要多多傳承子嗣。”
“我不會讓一個出身卑賤的女人生下我的世子。”陳霂那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燕思空,其中的情緒幽深難測,“其實我現在能夠理解父皇了。”
燕思空沉默了。
“有朝一日我登上皇位,豈能把江山傳給一個背後無依無靠的皇子?”
“殿下多慮了,將來殿下娶了正妻,立的自然是嫡出。”
“萬一正妻無子呢?”陳霂露出一個陰冷地笑容,“我這樣的悲劇,就不必發生在我兒子身上了。”
燕思空頓時被陳霂眸中的冰冷震懾住了。是從何時開始,這個剛剛二十歲的青年,在他心中還沒有完全長大的小王爺,已經有了這樣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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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真的是太忙了,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