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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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野命人準備了一桌燕思空愛吃的東西,逼他吃了很多,倆人一時不提陳霂,便不會針鋒相對,隻是那藏在平靜表象下的暗流,令燕思空感到難以紓解的壓迫。
哪怕是侍奉謝忠仁的時候,他都不曾如此戰戰兢兢。
吃完飯,夜也深了,封野非要抱著燕思空一起睡,燕思空其實累得已經要睜不開眼睛,也要強打起精神來應付他。
但封野僅僅也隻是抱著,並沒有更多的舉動,還小聲斥責他太瘦了。
燕思空這才逐漸放鬆下來,無論如何,那擁抱時的溫暖和力度,都是真實的。
隻聽得封野在他耳邊說:“你搬到府中,便不必再掩藏身份,反正大家也都知道了。”
燕思空自然清楚,關於自己叛變的種種流言早已甚囂塵上,加之他有接連背叛顏子廉和謝忠仁的前例,見風使舵顯然並不稀奇,至少大同和黔州兩地是瞞不住的,而京城雖然遠在千裏之外,卻是天底下消息最靈通的地方。
所以,他確實沒有必要再掩藏了,他可以大喇喇地出現在陽光底下,接受天下人明裏暗裏的唾棄。
燕思空道:“我想見兩個人。”
“誰。”
“沈鶴軒和馮想。”
沈鶴軒自不必說,馮想是當初朝廷派來護衛他的八百侍衛的將領,現在倆人一個在茂仁,一個在黔州,準確來說,都在牢裏。
沈鶴軒性格剛烈,便是千刀萬剮也不可能叛變,但馮想寧死不降,是因為他的家人都在京師。
“你想見他們,轉過身來對我說。”封野命令道。
燕思空隻得轉過身來,麵衝著封野,望著他深邃的眼睛:“我想見沈鶴軒和馮想,求狼王允我。”
封野的大手扶過燕思空的頭發:“親我。”
燕思空心中暗歎,將臉探了過去,軟軟地吻上了封野的唇,封野也輕柔地回吻,既不掠奪、也不強勢地回吻,似乎他隻要這一個吻,而不是更多的東西。
倆人輕喘著分開,燕思空聽得到自己的心髒在狂跳,於是悄悄往後挪了一寸,他唯恐封野聽見。
封野舔了舔嘴唇,神情慵懶,顯然是滿意的,他道:“可以。他們已經在牢裏關了快一年了,我明日命人將他們押到大同。”
“你可有善待他們?”
封野冷哼一聲:“沒餓著,沒上刑,已是善待。”
“多謝狼王。”
封野收緊臂膀,令他更貼近自己:“你想做什麽?這倆人若能降,早就降了。”
“不能降,也未必沒有妙用。”
“……你不是累了嗎,不趕緊睡覺,還想著這些。”
燕思空輕輕打了哈欠:“嗯。”
封野的指腹在燕思空眼角處輕輕摩挲:“你都有皺紋了。”
“我已是而立之年,不年輕了。”說到此,燕思空有一絲感慨,韶光易逝,歲月如梭,少年時的光景仿佛尚在昨天,一眨眼,人生已走了一半。有時候恍然回首,都要思忖半天,他怎麽就、怎麽就走到了今天這境地呢。
封野皺起眉:“你既不年輕,也不如年輕時好看了,還比陳霂大了十幾歲,他憑什麽惦記你。”
“他隻是因為母妃過世而依賴我罷了。”
“不。”封野斷然否決,“那年春獵你受傷落馬,他看著你的眼神我最熟悉不過,你……就是天生會蠱惑人心。”
燕思空示弱道:“我們當真要繼續說下去嗎?”
封野抿著唇,竭力收斂了梗在他心頭許久的妒火,他將臉埋入燕思空的發間,輕嗅著那淡雅的皂角香:“我不喜歡有人想著你,他甚至娶了一個和你長得像的小妾,簡直惡心。”他臉上閃過濃濃的厭惡。
燕思空心想,若封野知道陳霂甚至荒唐地提出要封他做男皇後,怕是要翻天覆地,正因如此,這些他不能讓封野知道,陳霂對他們來說是一枚至關重要的棋,他不會讓封野意氣用事。
見燕思空沉默,封野換了一口氣:“若不是他還有點用處,我絕不會留他,日後他若對你有非分之想,你要告訴我,知道嗎?”
“嗯。”
封野冷道:“他今日所有的一切,靠的是你我,他最好有自知之明。”
“他有。”燕思空想起陳霂那一跪,跪的可不就是他的自知之明。
隻是陳霂年齡漸長,再不能當做一個可以隨意擺弄的孩童,可盡管事不如意,也不能臨陣退縮,因為不如人意便是人生的尋常,他一輩子披荊斬棘,又有哪件事是如意的,他就要在那不如意中,殺出一條走得下去的路。
以後,便對陳霂多加提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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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同後,日子比在中慶舒服許多,既不用遮遮掩掩,也不必躲躲藏藏,在整個大同他都暢行無阻。
至於背地裏的那些非議,還不及他當初背叛師門時來得難聽,畢竟在京師全是他認識的人,而此處,寥寥無幾。
封野下令將沈鶴軒和馮想押送大同,燕思空便一邊修養勞累的身體,一邊等待,他亦十分操心察哈爾的情況,也兩次想跟封野商議如何對付察哈爾,但封野卻明顯不願意多談,令他很是不解。
若說在陳霂一事上封野防備他,還情有可原,察哈爾是外族蠻夷,又不怎麽成氣候,無非是因為占據天時地利,又要與朝廷結盟,對大同有所危險,此時才顯得重要,他想不通封野防備他什麽。
但他很快也就知道個中原因了,因為元少胥的來訪。
他知道元少胥因他與元南聿身份的事而心虛,所以他們雖然算是共侍一主,且還是名義上的兄弟,但自那次單獨見麵後,元少胥從未主動來找過他,即便是在營中碰到,也要遠遠避開。
既然無事不登門,燕思空也不願意多看他,尤其是看著他頂著神似元卯的臉虛與委蛇,於是便開門見山地問:“大哥來訪,有何指教?”
元少胥顯然也不想拐彎抹角:“我是避開狼王來見你的,因有一事狼王不讓你知道,但我卻覺得你應該知道。”
“哦?何事?”燕思空直覺不是什麽好事,元少胥是決計不會為他考慮的,他有時也實在想不通,一母同胞的兩兄弟,為何能夠一個狹隘自私,一個爽朗大度。
“你可知察哈爾殺了封野派去的使臣,卻接見了朝廷派去的使臣?”
“知曉。”
“那你可知朝廷為何再派使臣?”
“不是為了鞏固和察哈爾的同盟嗎。”
“這麽說倒也沒錯,但實際是因為察哈爾獅子大開口,向朝廷要封貢。”
燕思空挑了挑眉:“這我尚未聽說,這幫蠻子,實在是得寸進尺。”
所謂封貢,就是蠻夷要求向天朝上貢,這聽來似乎蹊蹺,哪有主動要求上貢的,豈非賤得慌?實則不然,華夏漢民,素來自尊禮儀之邦,千百年來又大多是漢人帝國,周邊的蠻夷小國,來中原進貢,朝廷是要回禮的,而且是要加倍、甚至加幾倍的還,以體現天朝的強盛繁榮,蠻子進貢的東西,除了牛馬羊尚有些用處,其他大都是粗鄙糟粕,百無一用,如今察哈爾是要挾封貢,便連牛馬羊都隻會挑病老瘦弱的,是明晃晃地訛。
封貢互市,是曆朝曆代外邦蠻夷與中原帝國開戰的最主要原因,他們不事生產,不會農耕,舉凡糧食,器具,陶瓷,銅鐵,絲綢,茶葉等等等等,想要的好東西要麽從中原搶,要麽從中原求,朝廷開放互市,讓他們可以用牛馬羊在河套地區自由交易,已是大大的恩惠,現在竟然還要求封貢,是吃準了朝廷需要他們拖住大同的後腿。
“於是朝廷便又派了使臣去談。”
“這不是好事嗎,為何不能告訴我。”
“不能告訴你的,並不是這件事。”元少胥不自覺地看了看左右,盡管周圍並無閑雜人,他也壓低了聲音,“狼王也要與察哈爾和談,但哪答汗……”他直勾勾地盯著燕思空,“指明道姓地要你為使。”
燕思空一怔:“我?”
“對。”元少胥道,“這顯然不是哪答汗的意思,而是朝廷的意思。”
燕思空微眯起眼睛,心想,這一招走得不錯,他一時還真被難住了,也難怪封野遲遲沒有動作,也不與他商議。
他若去了,那真是羊入虎口,生死由命,朝廷說不定就以他的項上人頭,作為同意哪答汗封貢要求的條件,而哪答汗則以他是否出使,作為是否與封野談判的條件,這主意不知道是朝廷出的,還是察哈爾出的,無論如何,都夠陰毒的。
不過,封野不讓他知道,顯然是顧及他的安危……想到此,他不僅有一絲走神。
元少胥一眨不眨的盯著燕思空的臉,想要揣摩他此時的想法,同時心中也隱隱擔憂,畢竟,他是背著封野來告訴燕思空的。
燕思空趕緊把自己的思緒拽回來,他點點頭:“多謝大哥告訴我。”
“你……打算如何?”元少胥連忙解釋,“思空,我絕不是想讓你去送死,隻是眼看著狼王為此事發愁,卻苦無對策,大軍亦舉步不前,可若要打,又定然損兵折將,你如此聰明,總能給狼王出出主意。”
“大哥做得對,不能令一幫蠻子騎到我們頭上來。”
“那……”元少胥道,“思空,你可千萬不能讓狼王知道,此事是我泄露的,聿兒也不能說。”
燕思空淡淡一笑:“放心吧大哥。”
他知道元少胥打得什麽如意算盤,若他能想出兩全之策,當然好,若他當真冒險去出使察哈爾,且有去無回,那則更好,借刀殺人除掉他這個心頭大患,那撒過的謊便永無見天之日,亦不怕他因為此事而在封野枕邊吹風,阻礙了自己的前程。
元少胥從不曾視他做元家人,更遑論兄弟,他也並無什麽遺憾、難過,他對元少胥,便是看在元家的份兒上,不會動手對付他,僅此而已了。
元少胥走後,燕思空把自己關在書房內想了許久,心中稍有底了,才起身去見封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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