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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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最大、最豪華的那個蒙古帳篷裏,他們見到了察哈爾部的首領——哪答汗。
    察哈爾部原是瓦剌麾下十三部落的其中一支,瓦剌一統蒙古時,尚且能壓製住這些野蠻部落,瓦剌一敗,他們頓做一盤散沙,又開始了無休止的內鬥和侵擾邊關。察哈爾是如今蒙古地區留存下來的最大的部落,但跟當年瓦剌的強盛相比,簡直是天懸地隔。
    哪答汗已年近花甲,但頭發油黑,身體健壯,臉上的皺紋就像一道道深溝刻印在麵上,記載著他不平的一生,此人是殺了自己的親爹繼承可汗之位的,是個狠辣角色。
    燕思空和封野朝他深深鞠躬行禮,並為他送上了十箱各色珍寶和五名美女。
    哪答汗一邊往嘴裏扔花生,一邊上下打量著二人,然後將目光定格在燕思空身上:“你就是那個燕思空啊。”
    “回大汗,正是在下。”
    “你這個男人,細皮嫩肉的,長得比我們的女人還好看,難怪漢人皇帝讓你當駙馬。”
    燕思空微微躬身:“慚愧。”
    “當駙馬算什麽。”哪答汗旁邊一人毫不客氣地恥笑道,“狼王把他當女人呢。”
    一屋子蒙古人哄然大笑。
    封野的唇線僵硬地抿了起來。
    燕思空不卑不亢道:“大汗是察哈爾的首領,未來的蒙古王,竟然縱容屬下以市井流言蒙騙大汗,實在有損大汗威儀。”他斜眼看向那人,“況且,在我們漢人的禮儀裏,沒有王上的允許,擅自說話,乃大不敬。”
    那人眉毛一橫,拍桌子就要發火。
    哪答汗沉聲道:“兀路。”
    被喚做兀路的人立刻老實了,但麵上還是憤憤不平,怒瞪著燕思空。
    哪答汗輕哼一聲:“不愧是進士啊,牙尖嘴利的,不過,這裏不是你們大晟,我們也看不上漢人的禮儀,更輪不著你教訓我的人。”
    燕思空淡笑:“大汗教訓得是。”
    哪答汗又看向封野,並指了指他:“你就是狼王的蒙麵將軍,闕忘。”
    封野拱手:“見過大汗。”他壓低了嗓音,聽來十分穩重。
    “我聽說過你,是狼王軍的第一猛將,很能打。”
    “大汗過譽了。”
    “你為何戴著麵具?”
    “少時因故容貌被毀,不能示人。”
    “為什麽呀。”
    “不記得了。”
    哪答汗戲謔道:“要是我命你把麵具摘下來呢?”
    封野淡定說道:“我曾發誓絕不將醜陋麵貌示人,除非我死,如今我身在大汗營中,大汗若逼我摘下麵具,我也隻能從命,但大汗隻為取樂就羞辱來使,此事傳出去,大汗怕要顏麵掃地。”
    哪答汗臉色微變,重重哼了一聲。
    兀路認不住說道:“大汗,這幫子漢人最會繞彎彎,可別著了他們的道。”
    “閉嘴。”圖爾酷皺眉道,“兀路,大汗麵前輪不到你說話。”
    兀路氣得臉色發青。
    哪答汗揮揮手:“好了,你們漢人好說遠來是客,坐下吧。”
    封野和燕思空對視一眼,才坐了下來。
    “你們來幹什麽,咱們都清楚了,實話跟你們說,朝廷已經同意了封貢。”哪答汗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
    燕思空笑了笑,道:“朝廷同意了,大汗也同意了嗎?”
    哪答汗瞪起眼睛:“本來就是我們提的,我們怎麽可能不同意。”
    “若大汗也同意了,現在就該綁了我送給朝廷以表誠意,大汗既然留下了我,我也定會不負大汗的期望,仔仔細細地告訴大汗,為何大汗應該棄朝廷而就狼王。”
    哪答汗冷冷一笑:“好啊,我這兒聽著呢。”
    燕思空拱了拱手,不疾不徐地將所有的利弊與哪答汗分析了一番,該顯示誠意的時候將哪答汗吹捧得十分妥帖,但該展示大同兵力的時候也絕不嘴軟,聽得哪答汗如坐針氈。
    以如今的形勢來看,察哈爾選擇朝廷,還是選擇狼王,其實都是各有利弊的。
    朝廷畢竟已經與察哈爾部結盟,為察哈爾提供了大量的金銀和軍備,助他統一了好幾個零散的小部落,日漸強大,雖說背叛盟友對連親爹都殺的哪答汗來說也不算什麽,但必須得有一個足夠誘惑他的條件。
    狼王這頭呢,好處也是實打實地擺著。狼王控製了河套之後,互市便是能給予察哈爾的最大好處,且狼王大軍就在大同虎視眈眈,哪答汗不是傻子,他知道一旦逼急了狼王,真的開打了,他沒有勝算。
    哪答汗對朝廷或狼王的選擇,歸根結底是對封貢或互市的選擇,哪個可能給他的利益更大,他就會傾向於哪個。燕思空清楚地知道這一點,於是以曾經官拜兵部右侍郎、和昭武帝近臣的身份,向哪答汗有理有據地詳述了朝廷的財力,歸根結底,就是無論朝廷許諾了哪答汗怎樣的封貢條件,到最後都不可能達成。
    以燕思空的辯才,就是朝廷使者在當場,也能被他打得丟盔棄甲,何況當場隻有一幫蠻夷,自然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
    要說哪答汗被燕思空全然說動,那是不可能的,但心中肯定已有了猜疑,最後,他命令圖爾酷安排他們去休息。
    回到帳篷,揮退了下人,封野才摘下了麵具,露出那張豐神俊逸的臉,皺眉抱怨道:“他娘的,闕忘是怎麽常年戴著這玩意兒的,憋悶得很。”
    燕思空將布巾潤濕,遞給了他,心裏不禁為他的話而難過起來:“也不知他戴了多久才習慣。”世人都說他貌比潘安,元南聿那張與他神似的臉,卻因為墨刑而被迫常年覆麵,怎能不叫他心疼。
    封野沒有接,而是挑眉看著他。
    燕思空領會,用布巾給封野擦起了臉。
    封野摟住他的腰,眯起眼睛:“那蠻狗居然敢調戲你,早晚我要殺了他。”
    “不可衝動,那兀路是察哈爾大將,性格雖然莽撞,但驍勇善戰,以後說不定用得著。”
    封野冷哼一聲。
    賬外傳來腳步聲,倆人立刻分了開來,封野快速戴上了麵具。
    原來是圖爾酷帶著人來給他們送晚餐,並告訴他們,擇日將舉辦宴會為他們接風,朝廷使臣也會到場。
    燕思空卻拉住圖爾酷不讓他早,親熱地要求他坐下來一起用膳。
    圖爾酷豈會不知道燕思空打得什麽算盤,沒怎麽推脫,便就坐下了。
    三人一邊吃酒,一邊寒暄,封野不怎麽說話,燕思空則舌燦蓮花,把圖爾酷吹捧得差點找不著北。酒過三巡,燕思空說起了自己的真正目的,他求圖爾酷去勸哪答汗與狼王結盟,未來便助圖爾酷承繼可汗之位,還要助他成為未來的蒙古王。
    圖爾酷雖然是哪答汗的長子,但蒙古人可沒有什麽立嫡立長的傳統,通常是哪個王子最彪悍,就讓哪個做可汗,圖爾酷不是最好的王子,也不怎麽得寵,不過,他的母親是哪答汗的闕氏,傳聞哪答汗的闕氏是個母夜叉,哪答汗狠毒勇猛,小妾成群,獨獨有些怕老婆。
    圖爾酷被燕思空哄得有些飄飄然,拍著胸脯、大著舌頭像燕思空保證一定去勸哪答汗,最後,還收了燕思空的厚禮,高高興興地走了。
    “哪答汗自己倒有幾分能耐,他這個兒子卻是個廢物。”封野不屑道。
    燕思空冷笑:“廢物也不是百無一用。”
    “他真的會去勸哪答汗嗎?”
    “就算去了哪答汗也未必聽他的,他之前肯定也收了朝廷的禮,我也不指望他真能起什麽作用,別拆我們台就行。”燕思空喝了一口湯,他這一天說了無數的話,說得口幹舌燥。
    封野看著燕思空:“你覺得我們勝算大嗎?”
    燕思空放下了碗,深吸一口氣:“老實說,一半一半吧,我們必須有讓哪答汗不得不與我們結盟的理由,大到遠遠蓋過背叛盟友的代價,眼下看來,是不足的。”
    封野眯起眼睛:“你在大同的時候那麽胸有成竹,就是為了讓我放你來吧。”
    燕思空無奈道:“若我不來,則一點和談的可能都沒有,我來了,尚有一搏的希望。”
    “若和談不成,我們都可能死,尤其是你。”
    燕思空沉默片刻:“隻有等見到朝廷使臣,我才能試出哪答汗的態度。”
    “我有一計。”
    “哦?說來聽聽。”
    “光憑你一張嘴,至多能讓哪答汗對我們和朝廷的態度持平,但不足以讓他背信毀盟,要讓他別無選擇,必須下猛藥。”
    “什麽猛藥?”燕思空皺起眉,有些不降的預感。
    封野握住燕思空的脖子,讓他的耳朵湊到自己唇畔,低聲說了一句。
    燕思空大驚:“你簡直瘋了!”
    封野麵色平靜:“我以為此計可成。”
    “你要是這麽做,連你們都走不了。”
    “就如你所說,我們是來博一把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都敢將自己送到敵人麵前了,還怕冒這個險?”
    “封野,我以為這麽多年過去了,你該成熟穩重了許多。”燕思空咬牙道,“怎麽還是這麽喜歡走險棋?你是統領三軍的主帥,豈能輕易涉險?你讓我去舌戰朝廷使臣,我至少有七八分的把握說服……”
    “你剛才還說五分。”封野一把將燕思空拽入自己懷中,捏著他的下巴,戲謔道,“對你,真是一刻都不能掉以輕心。”
    “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封野神情桀驁,“你總是步步為營,行事過於小心謹慎,其實你仔細想一想,此計才是最有可能成功的。”
    燕思空還要反駁,封野卻俯身堵住了他的唇,粗魯又狂烈地掠奪著他口腔中的每一絲氣息,直將他親得粗喘不止。
    封野輕輕撫過燕思空柔滑的皮膚,在他耳邊說道:“我是狼王,聽我的。”聲音低啞,卻不怒而威。
    燕思空輕輕舔了舔被親得紅腫的雙唇,腦中反複思索著封野所謂的“計”,眼神變得愈發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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