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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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思空回到府上,心緒依舊不能平靜。
    那信沒有署名,但他知道是陳霂給他的,直呼先生,並說若他想離開太原,便去雀風茶樓找“鐵杖子”。
    陳霂這是什麽意思?是當真打算過河拆橋,聯合朝廷對付封野?還是覺得僅憑封野娶妻一事,他們就會反目?
    那封信寥寥數字,沒有再多的內容,卻讓燕思空陷入了深深地憂慮,他遠在太原,對朝廷和永州的情況都不能及時得知,又有沈鶴軒從中作梗,恐怕陳霂他是真的掌握不住了。
    陳霂悄悄遞來這份密函,是指望自己棄封野而去幫他?
    就算他想讓陳霂當皇帝,但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封野得到該得的,而陳霂聽他們的話,倘若陳霂有此異心,不能被他所用,那倒不如從諸多皇子裏挑個年幼不經事的,從頭教起。
    他對陳霂的師生情義,不過如此了。
    燕思空叫來了阿力,讓阿力通知佘準的人,查一查這個雀風樓的“鐵杖子”,此人若是陳霂安插在太原的眼線,或許有可利用之處。
    隨後,他給當年他在雲南一手提拔的謀士金永夜寫了一封滿是暗號的密信,用的還是別人的字跡,向其打探陳霂和沈鶴軒的動向。這個金永夜,其實是佘準舉薦的人,因少時家破人亡而仇恨皇族,與他多少同病相憐,是他埋在陳霂身邊的一顆暗棋。他一直沒有妄動,是因為他在等待陳霂的回信,如今陳霂大約是不會回信了,或者就算回,也說不了幾句真話,他不得不另謀他法。
    陳霂和沈鶴軒,究竟作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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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過多久,燕思空就知道他們要做什麽了。
    陳霂以楚王的身份給封野送來一封居高臨下的信函,向封野要兩樣東西,一樣是地,一樣是人,地,是太原,人,毫無疑問,是燕思空。
    伴隨著此信的,還有從永州發散出去的、很快就長了腿一樣傳遍了天下的流言,說封野要將太原雙手奉給陳霂,如此一來,坊間流傳他有篡位稱帝之心的謠言將不攻自破了。
    封野收到信後,勃然大怒,當即就要斬了陳霂的信使,被元南聿和王申極力勸了下來。
    若隻是區區一封信,封野不至於如此憤怒,他怒的是陳霂這一計,或者說沈鶴軒的這一計,直接將他逼上了獨木橋。陳霂這是在試探他,倘若他真的把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太原獻給陳霂,陳霂便不屑於回京當什麽太子,以二人合兵之力,直接就能殺入京師當皇帝,可若封野不給,那便坐實了他的不臣之心的謠傳,介時陳霂定會和朝廷之力對抗他,而四方藩王也會知道他想讓江山改姓,更不能容他。
    燕思空得到消息,匆忙趕去了衙門,老遠就聽著屋內傳來響聲,門外的侍衛跪了一地。
    燕思空拐進門,就見一把金絲楠木的椅子被擲在門口,腿兒都摔斷了,屋內的花盆和茶具亦承載了主人的怒氣,碎了一地,入目盡是狼藉。
    元南聿、王申等心腹將領站在兩側,麵上一絲表情都沒有。
    “狼王。”燕思空輕輕叫了一聲。
    封野猛然回首,那一對眼眸如野獸般鋒銳而危險,堪堪的鷹顧狼視之相,瞪著燕思空的瞬間令他背心都涼透了。
    燕思空心頭升起一股恐懼,他定了定心神,朝元南聿等人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下去。
    一眾將領如釋重負,全都退了出去。
    屋裏隻剩下兩人,燕思空關上了門,指了指一隻安好的椅子:“封野,你先坐下,冷靜一下。”
    封野也意識到自己方才衝動了,當著將士的麵,略有不妥,他陰沉著臉,坐在了椅子裏,碩大的拳頭緊緊握著,發出咯咯地聲響。
    燕思空從一片狼藉的地上撿起了陳霂的函件,掃了一眼,臉色也愈發難看起來。
    “陳霂小人得誌,如今到處散布流言,說我要將太原拱手相讓,他還膽敢跟我要你!”封野咬牙切齒地說。
    “這是陳霂在試探你。”燕思空低聲道,“看來朝廷的態度並不堅定,他的態度也不堅定。狗皇帝定然是怕一旦禪位,文貴妃和陳椿的小命難保,陳霂也考慮到這一層,怕自己輕信了朝廷與你反目,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他們博弈之間,陳霂便想到先探探你的底線,再作打算。”
    封野冷道:“我又怎會想不到這一層,這狗娘養的陳霂,敢跟我耍心機,他是忘了自己不過是個賤婢的兒子,也忘了當初是怎樣被廢,灰溜溜地被趕出京城的吧。他能有今天,全賴你我!”
    “正是因為他記得,他才會如此。”燕思空眯起眼睛,“他害怕回到從前,因此才想謀條萬無一失的路,你若真的俯首稱臣,奉上太原,他便不需要去揣摩朝廷的虛實了。”
    封野斜睨著燕思空:“你覺得我該如何?”
    “有一個辦法,或可以解決所有的難題。”
    “若你是要親使永州,便不要提了。”
    “封野……”
    “住口!”封野指著燕思空,“你又想告訴我,你可以去永州說服陳霂,以此讓我把你親手送給他?!你休想,你若當真拿捏得住陳霂,便不會有今日之局麵,你為何至今還自欺欺人,不願意相信你曾經任意擺弄的那個少年,已經長大了!”
    燕思空深吸一口氣,聲音微微有些發顫:“你說得對,在我心底,他始終沒有真正的長大,但我現在也清醒了。封野,若要付出最小的代價解決此事,解決沈鶴軒,惟有我親自出馬,我相信隻要我見到陳霂,他定會聽我的,而不是沈鶴軒的。”
    聽到這一席話,封野很反常地沒有繼續發怒,隻是冷冷地看著燕思空,瞳仁漆黑,深不見底:“我倒有一計,比你的更妥當。”
    “什麽?”
    “我願將太原送給陳霂。”
    燕思空一驚。
    封野露出陰寒地笑容:“他用流言誅心,我也可以,隻要他親自前來,我便廣開城門相迎。他若不來,便不能怪我不忠,他若來了,我可就地將其拿下,牢牢掌控住。”
    燕思空思索半晌:“封野,陳霂並不傻,如今他與你之間,還橫著四座城池,可你若以次計真的將他引入中原,他帶著幾萬大軍,哪可能輕易入甕,弄不好,還可能打起來。”
    “他若真的敢來,我足足占據中原五城,何愁不能將他拿下?”
    “就算以兵力計,你眾他寡,但此戰必然損傷慘重,而且,一旦你跟他開戰,我們的計劃就完了呀。”
    “所以,我讓他選啊。”封野目若寒冰,“他可以不來。”
    “他不來,便有可能跟朝廷結盟,他來與不來,對我們都不利,最好的辦法,是我去勸……”
    “你就這麽想去找他!”封野猛然拍案,伴隨著他低沉卻威赫的嗓音,狠狠震蕩著人心。
    “封野……”
    “他明擺著跟我要你。”封野站了起來,滿麵猙獰,“他膽敢跟我要你!他好大的膽子,敢要我封野的人!”
    燕思空歎息一聲:“你不可意氣用事。”
    “我意氣用事?”封野咬牙道,“你怎麽不提他心懷不軌?還是你也想他想得緊,左右在我身邊也是‘動輒得咎’,恨不能馬上去他身邊了?”
    燕思空怒道:“你胡說八道什麽!”
    封野指著他喝道:“我不管你心裏想什麽,你敢離開我半步,我決不饒你。”他陰寒地說道,“或許隻有殺了陳霂,才能斷了你的所有念想。”
    燕思空猛地起身:“我對他有什麽念想?我不過是要與你一同扶他上位……”
    “這就是念想!”封野吼道,“他該死!”
    燕思空突然怔住了,他看著封野,嘴唇顫動,輕輕囁嚅道:“你想殺他?”
    這話問得不算準確。他早知道封野想殺陳霂,封野這般占有欲極強的人,陳霂對他的心思,簡直像是從狼口奪食,封野自然不允,可想歸想,但凡識大局的人,都知道陳霂殺不得。然而,剛剛那一瞬間,當封野說出“他該死”這三個字的時候,燕思空頓覺醍醐灌頂,他意識到,封野是真的想殺陳霂,不僅僅是想想,而是倘若陳霂真的來了太原,封野便真的可能動手!
    封野麵部肌肉抽動,額上青筋暴突,周身遊走著仿佛是有形的戾氣,令人不敢靠近。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燕思空,聲音平複了下來:“我想殺他,你第一天知道?我早就與你說過,在我得知他納了一房與你容貌相似的小妾時。”
    “想與想,是不同的。”燕思空握緊了拳頭,“倘若陳霂在你麵前,你會殺他嗎?”
    封野喉結滑動著,沒有說話。
    “封野。”燕思空顫聲道,“你千萬不能有這樣的念頭,你是打著輔佐陳霂登庸的旗號謀反的,你若殺了他,必成眾矢之的,你明白嗎?”
    封野移開了眼睛:“我隻是想,不會殺他,盡管他該死。”那該死二字,他是咬著後槽牙說出來的,就好像恨得要把陳霂咀嚼與唇齒之間。
    燕思空心髒狂跳,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不知為何,他心頭的不安和憂慮更甚了。
    封野背過手去:“我意已決,明日就派人送出回函,並放言天下,要迎楚王入中原。”他輕佻而陰冷地說道,“我必竭智盡忠,肝腦塗地,輔佐楚王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