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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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野的宿醉,大約是下午才有好轉,但召見燕思空的時候,仍看得出精神不佳,麵目蒼白浮腫,眼神很是倦怠。
    燕思空立在一旁,麵無表情地等待著。
    封野慢騰騰地喝了一口醒酒茶,才抬眼看向燕思空,口吻冷淡:“聽說你昨夜去找闕忘了。”
    封野派來監視燕思空的那一撥人,自然是有什麽風吹草動都要上報的。
    燕思空答道:“是,想去找他喝杯酒。”
    “那為何又回去了?”封野仔細審視著燕思空的眉眼,想從那裏看出些什麽,但他卻什麽異樣也沒看出來。
    “我見狼王在,不便打攪。”
    封野點點頭:“巧了,我也想與他喝一杯。”
    燕思空沒有說話。
    封野將茶碗放桌上一擱,啪嗒一聲脆響,在安靜的屋內聽來有些刺耳,亦聽得出那隻手的主人情緒並不平穩,他單刀直入地說:“你昨日的要求,我可以允諾,事成之後,我留陳霂一條命,不過,他終身禁足。”
    “不行。”燕思空斷然拒絕。
    封野眯起了眼睛,嘴角微微抽動著。
    燕思空直視著封野,不卑不亢道:“將他囚禁,與殺了他有何分別,你要許他田宅財富,讓他安度餘生。”
    封野握緊了拳頭:“我留他一命,已是給你麵子,你別得寸進尺。”
    “我不需要麵子,你我即是共謀,我給你你要的,你給我我要的。卸了兵權,他就什麽都不是了,你還害怕什麽。”燕思空察覺到,將自己的心收拾回來,對封野不再有所期許之後,他麵對這個人,這個狼王時,從容了許多,至少表麵上是如此。
    “你可真是對他情深意重啊。”封野冷道,“他是大皇子,曾經的太子,如今過河拆橋要聯合朝廷對付我,還對你有非分之想,我有一萬個理由殺他,我可以為你留他一命,但要我放他自由,絕無可能。”
    燕思空拱了拱手:“狼王自有決斷,我無需贅言。”
    “你什麽意思?”封野口氣淩厲,“若我不放過陳霂,你便要跟我作對嗎?”
    “不敢,我隻請狼王放過我。”燕思空不疾不徐地答道,“狼王手下能人無數,如今重兵在握,可睥睨天下,其實已經不需要我了。”
    “需不需要,輪不到你來告訴我。”封野氣息不穩,咬牙道,“就算我不需要你,我也不會放你去找陳霂。”
    怕是心髒已經痛到麻木,如今反而感覺不到什麽了,燕思空沉默著。
    封野看著燕思空那淡漠的神情,人明明就在眼前,他卻有種摸不著、抓不住的感覺,就好像燕思空正在一步一步地、堅定地遠離他,這種慌亂明明是虛無的,卻又顯得如此真實,他甚至不知道該如此才能緊緊其抓在手心,這令他直想抓狂,他沉聲道:“如今你可還記得,你當年的承諾,你說永遠不會離開我,你說你生是我封野的人,死是我封野的鬼。”
    燕思空頓了頓,輕聲說:“誰都有少不經事的時候,當年狼王不也輕信了我嗎。”
    “你!”封野隻覺氣血上湧,心中有恨,卻又不知如何發泄。
    燕思空不想與他衝突,除了勞神勞心之外,毫無意義,他拱手道:“狼王,明日是我爹的忌日,我想登高向北祭拜,能否寬限些許時辰,讓你那些手下暫且別跟著,擾了我爹的清靜。”
    封野深吸一口氣,冷哼道:“你便是這般求人的?”
    燕思空毫不猶豫地跪下了:“求狼王。”
    封野俯視著燕思空:“為了你爹的忌日,你願意下跪,為了陳霂,你願意做什麽?”
    “我願助狼王得償所願。”
    封野向前探身:“我要的,不隻是你的頭腦,還有你的人。”
    燕思空抬起頭,表情寡淡:“我早就任憑狼王差遣了。”
    明明是如此順從的態度,卻令封野感到更加失控,他麵色鐵青,拳頭握得咯咯直響,他寒聲道,“讓闕忘跟你一起去,滾下去吧。”
    燕思空再次躬身,垂著頭退了下去。
    剛掩上門,燕思空就聽得裏麵傳來茶碗被掃落地麵的碎裂聲,他嘲弄一笑,心想封野這是何苦,何苦留著自己互相折磨,互相找不痛快,他已不相信封野對他還有什麽情,有的,恐怕隻是難以釋懷的執念。
    執念這東西,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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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自己的院落,燕思空就見阿力站在門外,不知道在等候什麽。
    見到燕思空,阿力朝他的書房比劃了一下,滿臉的不情願。
    燕思空皺起眉,大步走過去,推開了門,果見屋裏坐著一個稀客,也是個不受歡迎之客——元少胥。
    元少胥正在擺弄他案牘上的檀香木鎮紙,見到他也毫無不妥之色,不鹹不淡地說:“回來了。”
    燕思空關上了門,警惕地說:“大哥來了。”
    阿力是知道他和元少胥的關係的,因此不敢阻攔,若換了尋常人,阿力是不會讓人隨便進門的。
    “嗯,剛來。”元少胥道,“你那醜仆麵目嚇人,我不想留他在屋裏礙眼,就趕了出去,無妨吧。”
    “無妨。”燕思空上前端起茶壺,給元少胥倒了杯茶,“大哥請用。”
    元少胥伸手接過,抿了一口茶,並斜睨著燕思空:“你不問問,我來做什麽?”
    “大哥若無事,也不會來找我。”燕思空坐在了客位,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他的書房,想看看元少胥有沒有亂動什麽東西,但一時也看不出什麽。
    “你可知明天是什麽日子?”
    “是爹的忌日。”
    “你記得就好。”元少胥道,“我怕你忙忘了,因此特意來提醒你。我剛從聿兒那過來,這些年來,我們第一次在爹忌日的時候聚齊,明日我們兄弟一起上山,為爹祭拜。”
    燕思空心中狐疑,元少胥來找他,就為了這個嗎?
    元少胥看穿他的心思,冷笑道:“我確實對你有所不滿,但想了想,我也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便算是扯平了吧。反正咱們倆,天生不睦,也不必做什麽兄友弟恭的假惺惺的模樣,但你知恩圖報,對爹是十分孝順的,爹在世時也是真的疼你,明日是爹的忌日,我們理應一起祭拜,如此而已。”
    燕思空拱了拱手:“大哥所言極是。”
    元少胥站起身:“我與聿兒約定好了,明兒天一亮就出發,祭拜的東西我已準備妥當,為了掩人耳目,就咱們三個去。”
    “那是自然。”
    元少胥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前腳走了,阿力便匆忙進來了,比劃著解釋道:公子,我不知該不該攔他。
    燕思空安撫道:“沒事,他即是我大哥,又是將軍,你攔也攔不住他,反而節外生枝,你出去吧,我要檢查一下屋內。”
    阿力歎了口氣,默默退下了。
    燕思空將書房內的所有抽屜、櫃子都打開查驗了一遍。並非他疑心病重,隻是元少胥突然出現在他房內,他多少有些介懷,尤其是他幫封野處理軍務多時,有很多機密文書,他並不認為元少胥會叛變,但檢查一下,能安心些。
    最終他也沒看出有什麽不妥,便暗自鬆了口氣。
    大概是他太過多疑了,尤其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
    看了看夜色,已經很晚了,他昨夜酒勁兒未褪,腦袋始終有些脹痛,明日還要早起,便去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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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日頭將將升起,天色還泛著生冷的青灰,三人便齊聚封野府外,均穿了一身肅穆地黑。
    之所以這麽早出發,一是祭拜需得尋早,二是他們三人的關係始終是秘密,不願為太多人瞧見。
    見到燕思空,元南聿那被麵具覆蓋的臉雖然看不出情緒,但眼神卻有些異樣,似乎欲言又止。
    燕思空神色如常,仿佛前日的所見所聞,都是假的,他主動說道:“那日我是去找你了,但見狼王在,我就回去了。”
    “哦,這樣,他有時心裏煩悶,便會找我喝兩杯。”
    元南聿的解釋聽來實在是毫無必要的,有種欲蓋彌彰的感覺,但燕思空知道,他這麽做蓋因他是個不會藏事兒的人,想試探燕思空是否有看到什麽,這是優點,也是缺點。
    燕思空點點頭:“你們幾乎是從無到有,當年艱難困苦的時候,定也是這樣互相扶持著過來的。”
    “是啊。”元南聿有些感慨。
    元少胥在一旁看著他們,若有所思的模樣。
    “狼王如此信任你、器重你,也是理所應當的。”燕思空看了元南聿一樣,“狼王有你這樣的臂膀,定是所向披靡。”
    “竭智盡忠而已。”
    好一個竭智盡忠……
    燕思空心中酸澀,卻不願顯出分毫,他一夾馬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