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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皙的鵝蛋臉、波瀾不驚的眼眸、精致挺拔的鼻子、鮮豔飽滿的嘴唇,在那滿頭青絲的襯托之下,顯得無比的清冷與孤傲。

    “真是個十足十的大美人!”花尤驚呼出聲。

    這聲驚呼沒有引得多大的動靜,花尤轉頭看向墨漓,那人一副清高的模樣,眼睛都不亂瞟一眼。

    倒是那女人,並沒有因為這聲讚歎而斂了她那一直下垂著的睫毛,反而嗤笑了一聲。

    花尤見狀,忙不迭躲到墨漓身後去了。

    “諸位落座罷!”一個文文弱弱的童聲響起。

    花尤低頭,那稚童大夏天的穿了一身羽毛衣裳,還是全黑的。那稚童肩上還有一隻大隼,一動不動,像是長在他身上似的;隻有那依舊泛著光的眼珠證明了這隼,還是個活物。

    不過,這鷹啊、隼啊之類的,花尤見過的不在少數。花尤想到這詞的第一反應,便是凶猛,但是稚童肩上這隻並不,相反,它很溫順。不知道是不是早就被豢養了起來的緣故,這隻隼的眼睛裏,沒有一丁點殺氣。死氣沉沉的眸子,像極了這屋裏那對母子。

    隼的眼睛裏沒有殺氣,那這隼還有什麽生氣可言。

    反而更像一個驅殼而已。

    不過,這疑慮也不過在花尤的腦袋裏停留了半刻。

    “你們兩個,一個一身黑,一個一身白,難不成你們就是傳說中的黑白無常?!”花尤幾乎肯定了自己這個推測,差點就要拍手慶祝了,“不過,你們跟我爹娘說的不太一樣啊!”

    墨漓扶額,繼續淡定地佯裝自己很淡定。

    那女人依舊沒有抬眸,隻呆呆坐著,看著不遠處小湖上閃過的粼光。

    “數千年不見,這丫頭倒是完全沒了當初那個機靈勁了啊。”稚童背手向著墨漓說道,“沒想到,你還真能尋得她來。”

    “你能尋回他,我為何不能尋回她。”墨漓低頭把玩著手裏的戒指,漫不經心。

    仿佛他這幾千年來辛辛苦苦的尋覓,不過是一場捉迷藏的遊戲。

    而且,現在看來,他贏了。

    “果然,神就是神啊,盡管犯了滔天大罪,現在還是能有血有肉的站在這裏說笑。”稚童逗了逗肩上的灰隼,輕笑道,“你看我們這一家,人不人、鬼不鬼的,可真是天差地遠啊。”

    “當初,可沒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讓你求她,如今倒是怪罪起我們了?”

    “不敢不敢。”稚童掏了塊肉喂那隼,不急不慢,“這千年來,我每日都在想這事的前因後果。”

    “然後呢?”花尤見不得這兩人的拐彎抹角了,出口問了一句。

    “然後?”稚童抬頭看她,“若是再讓我回到當日,我定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所以,謝謝你,花尤姐姐。”

    花尤被他突然這句道謝說的腦子一片空白,而且更讓她想不明白的是這小孩竟然還知道她的名字。

    “夠了,別在這裏虛情假意了!說吧,要什麽。”

    “眠七。”

    “嗬——,我當是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呢,原來是奔著我這‘眠七’啊!”那女子波瀾不驚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變化。

    “還請夫人將那‘眠七’贈與我。”墨跡起了身,定定望著那女人的頭頂。

    “若是我說不呢?”那女子回過頭,一縷陽光照進來,正好打在她的鼻子上,“‘眠七’可是我兒子用命換來的,哪能這麽輕易就送給你。況且這送了人的東西,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母親,是孩兒命數已絕,並非‘眠七’所害。切莫再怪罪他們了。”稚童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輕聲道。

    “我說話,還輪不上你插嘴。”女子厲聲,稚童也隻得低了頭,肩頭那隼像聽懂了人話似的,也乖巧地垂了翅膀。

    “夫人,莫要為難我們。”墨漓攥緊了那枚戒指,聲音都比之前大了些。

    “為難你又怎樣?殺了我麽?來啊!我巴不得現在就下地獄呢!”

    “夫人覺得是花尤害你落魄成今天這幅樣子的麽?”

    “落魄?這長生不老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如何會落魄,感激都來不及呢。”女子冷笑。

    “我當夫人是知道那件事的。”

    墨漓的聲音又緩和了起來,在花尤耳朵裏,這突如其來的溫柔不過像是在對外宣稱著“我可是抓住了你的弱點”,花尤偏頭,這男人,心眼兒真多。

    “知道又如何?”稚童搶著開了口,好似生怕這話茬被他人搶了去。

    “何事?”女子斜睨了那稚童一眼。

    “‘眠七’的藥引可是愛人心尖那滴血。”

    “我當是何事。”女子長長的睫毛又垂了下去,“那都是他罪有應得的,與我何幹。況且,若不是因為他,我何至於落到這副人不人貴不貴的模樣。我恨不得食履癸之肉、飲履癸之血,隻是他先我而去了,還真是遺憾。”

    “閣下今日所說之事,於我們,一點威脅性都沒有。”稚童仰起頭,黝黑的雙眸直直地望著墨漓。

    “我可沒說要威脅你們,隻是過來告訴夫人一個真相而已。”墨漓笑道,“你這小鬼頭,不要太自私了,該學著聽聽娘親的話了。”

    “退下。”女子嗬斥。

    這兩人一唱一和,任誰也看出了點端倪。

    “夫人,您若是真割舍了這段情,這個中緣由隻怕也早就想通透了。但現在看來,並沒有,是麽?”

    “履癸對我,沒有情;我對他,隻有仇恨。”

    “這麽多年過去了,夫人還在自己騙自己麽。”墨漓摸了摸花尤的頭,柔聲回答,“是為了減輕心中的負罪感吧,但是帶著這些負罪感活了這麽幾千年,不累麽?”

    “你以為我想活這麽久麽?你們隻告訴我這‘眠七’能永葆青春,可你們沒告訴我我會變成一個不死的怪物?你以為這些年我這個怪物活的很容易嗎?”

    “我們可不是這麽說的。”墨漓望向那稚童,“‘這‘眠七’乃神物,眠人七竅、封其經脈,可保人青春容顏、助人長生不老。’這便是當日花尤的原話。既然有長生之效,如何能輕易讓你死去。”

    花尤蹙起了眉頭,敢情這些人都認識自己?而且聽起來,跟自己還有不小的淵源?

    或許是察覺到花尤快被這事情繞暈了,墨漓又開了口:“不饒彎子了,夫人,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神君且說便是。”

    “我給夫人一個真相,夫人把那‘眠七’贈與我。若夫人聽完之後還是一心求死的話,我便尋了法寶送夫人去那極樂世界。”

    “神君——”

    “你陪在你母親身邊這麽多年了,自從那日起,你看到過多少她開懷大笑的日子?為了讓她活著,為了讓她陪在你身邊,為了你的私心,就這麽一直瞞著她麽?就讓她一輩子都這麽討厭你,一輩子都恨你父王?你母親,有知道真相的權利。”還沒等那稚童開口,墨漓便提了聲音,“反正,我不強求,做主的還是你們自己。隻是,‘眠七’今日我一定要。”

    稚童噤聲,退至一邊去了。

    “說來聽聽。”女子站了起來,烏黑柔順的長發順著她細細的背脊灑落下來,直到腳踝。

    “夫人,自那日湯的將士帶兵攻上離宮至今,約莫兩千年了吧。”

    “一千九百八十一天。”朱唇微啟,毫不猶豫地就說出了這幾個字。

    “世人都說桀是被流放而死,但是我們都知道那日湯在離宮放了一把火。”

    “這又如何,說了是他罪有應得。”女子清冷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舉頭三尺有神明,他造了那麽多孽,早就該下十八層地獄了;你看我,害了那麽多人,現在不是落了個求死不得的下場。”

    “那場火,是他自己放的。”墨漓漫不經心,但這句話,惹得這對母子神色各異。

    那女子,眼底終於是跳了些光亮出來。

    那稚童,低著的頭埋得更深了。

    花尤左看看右看看,最後隻得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繼續玩手指。

    七七這會像是睡醒了,很自在地左繞繞右繞繞,吐了信子準備聽故事。那可都是它主子當年的英勇事跡。

    雖說好漢不提當年勇,而且它這主子這輩子隻怕也做不出那樣的‘好事’了。

    “當年,這‘眠七’可是他來打探過的,隻是他那點喬裝我們怎會看不出來。再怎麽隱藏,他身上的戾氣可都是隻多不少的。”

    “嗬,也不看看他那雙手殺了多少人、染了多少血。”女子眼裏的光好似又暗了些。

    “花尤說,這‘眠七’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給他的。起初他威脅我們,嗬嗬,這個暴君還真是動不動就要殺人啊。”墨漓回想起當日的情景,輕笑,“可是我們哪是能被人欺負的料,隻是這丫頭一時間玩心大起,竟然說要他拿自己最喜歡的兒子的命來換。”

    聽見自己名字的花尤氣急敗壞地撓了撓後腦勺,七七便順著她的手指盤在了她的手腕上。

    那份清涼隨著脈搏一直傳到心髒,然後在花尤的額間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