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場景如果是在電影裏，顧嘉寧手裏端著的鬆餅就會因為拿不穩而掉落在地，而她作為久別重逢的女主，會蒼白著小臉，顫抖著小手，淒淒切切的說：“……怎麽，是你……”

    鏡頭拉近，還可能看到她將落不落的淚珠，端得是楚楚可憐動人非常。

    好在現實從來不會讓我們失望。

    隻見她手裏的鬆餅端得穩穩當當——這人漫長的反射弧拯救了她的餅。

    再看，臉色與其說白，不如說紅，還是並不可愛的豬肝色。且，這張臉雖沒了早年那麽圓胖，卻依舊是個圓臉，跟小臉搭不上。

    最重要的，她也從來不是眼前這人故事裏的女主角。

    顧嘉寧和眼前這人的故事，用一句爛俗台詞來說，就是“也許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她喜歡他那會兒，是個懵懂無知沒見過世麵的少女，那會學校裏有幾個不喜歡他的？他幾乎滿足了一切關於初戀的幻想，放青春片裏妥妥的男主角。

    而顧嘉寧非常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她頂多是個十八線配角。

    所以當年她給他表白的時候，其實是冒了很大風險的：畢竟這一冒泡，可能就要從十八線配角變成十八線炮灰了——活不過兩集就得被女主啪啪打臉那種。

    現實依舊沒讓我們失望——她雖然掙紮著多活了兩集，但後來女主角出現的時候，一朝把她打回現實，現實扼住了她的喉嚨，並且踩著她的臉告訴她：十八線就是十八線，強行上位是要遭雷劈的。

    後來顧嘉寧一直時運不濟命途多舛的，她覺得都是遲來的報應。

    而眼前這人，五年過去，卻依舊是籠罩主角光環的臉。

    蔣，川。

    一字一頓，她心裏輕輕念出了他的名字。

    他站在門內，眼眸微垂也看著她，無框眼鏡下的眼睛微眯了下。

    顧嘉寧覺得這應該是一點驚訝，是那種“你丫怎麽陰魂不散”的驚訝。

    那麽，他應該是……也認出了她。

    兜頭罩麵一盆冷水，顧嘉寧迅速回到了現實。

    她下意識舉起鬆餅，想了想不對，又趕緊放下，磕磕絆絆的：“你、你好，我是、房租……不是，是大爺……劉晏清，我來幫她交房租！”

    他和劉晏清認得的，不對，那劉晏清是不是也知道……這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房東會是他……

    腦中亂七八糟，一句話說得七零八落，她指著對門，恨不得將劉晏清從魔都挖回來以證清白。

    證明她真的沒有變態到跟蹤他到這裏！

    證明五年過去，她真幹不出從前製造各種巧合偶遇他的拙劣戲碼。

    蔣川盯著她，鏡片後的眼睛看不出情緒，那眼神落在她身上，淩遲似的。

    “嗯。”

    須臾，他嗯了這麽一聲，帶著些漫不經心的冷漠。這般模樣襯得她越發沒出息起來。

    顧嘉寧站得筆直，覺得自己的臉要抽筋——不是沒想過再見他，卻沒有哪種是在這種情況下，她不知該用怎樣的情緒和表情麵對他。

    慌亂之下，狼狽和難堪暴露無遺，畢竟當年那檔子事……

    “拿來。”

    低沉微冷的聲音響起，顧嘉寧反射性把盤子遞過去，用雙手，平舉到眼前。

    他用一種看精神病人的目光盯著她，“我說手機。”

    手機？

    對！

    手機！

    要轉賬啊！他肯定是要二維碼……

    羞憤欲死，她幾乎手忙腳亂，越想趕緊結束這場淩遲越是狀況百出——她去口袋裏翻手機，一手端盤子，漫長的反射弧終於開始起作用，讓她的手開始抖起來，於是盤子沒有拿穩，啪一聲砸地上。

    胖乎乎的鬆餅滾到他腳邊。

    她看著六個鬆餅，恨不得自己變成餅上的芝麻粒。

    “對、對不起，馬上啊……你稍等，稍等……”

    低著頭，手機終於解鎖了遞過去。

    看著他麵無表情的操作她的手機，她的視線在他手指上停頓片刻——他有雙極其好看的手，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手控的福利。當年顧嘉寧還不知道手控這個詞的時候，就癡漢似的特別喜歡盯著他的手，有時候本來是為了抄他答案，結果反而盯著手看起來。

    待他動作微停，她立刻將眼神縮回去。直到現在，還沒從這荒唐的再遇裏回過神。

    應是轉完了賬，他拿著她的手機，卻沒有還給她。

    “顧嘉寧。”

    開口，卻是她的名字。

    顧嘉寧隻覺這聲音像是帶了什麽小鉤子似的，她就是咬著鉤的魚，五年前被他拿捏團團轉，五年後還是沒出息，他拽一拽鉤子，她就動一動心。

    “蔣……蔣先生。”

    她也開口，覺得自己方才裝作沒認出的表現矯情且無用。

    他周身的溫度一下又冷了幾度。

    “你還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蔣川盯著她，鏡片後的眼睛微帶壓迫。

    顧嘉寧一怔，腦子裏雜草似的理不清，一片空白裏，她隻剩了本能的反應，盯著他的臉，結結巴巴的，“恭、恭喜發財？”

    說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果然，那人臉徹底拉下。

    似冷哼一聲，將她手機丟過來，她慌不迭去接，隻聽砰一聲，門關了上。

    從前就不是個好相處的性子，七年過去，越發喜怒無常了……

    她對著門板，覺得這是蘇女士的鍋。

    她小時候身體不好，性子孤僻不討喜，見了人總是緊張不會說話，蘇女士便一遍遍的教她，說，寧寧啊，你要是不知道說什麽，就說句恭喜發財，都是小老百姓，大家愛聽這個呢。

    她是個死腦筋的小孩，教了這一句，就當真隻會這一句。

    這麽多年，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孤僻的小孩了，沒想到緊張到空白隻剩本能的時候，腦子裏出現的還是蘇女士當年的教導。

    蘇女士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驕傲。

    嗯，她還得告訴蘇女士，還真的有人，不愛聽這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