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蔣川，對這些節日近乎是淡漠的，即便是普天同慶的春節，他也過得一如既往。

    顧嘉寧致力於將他拉入凡間也受一受這煙火氣的熏陶，於是寒假就過節日的重要性以及儀式感的必要性發表了一番胡謅八扯來著……

    後來除夕夜，她死纏爛打借了老媽的手機來給他發信息——那個時候的手機還不是智能機，機身得分成兩截，一半屏幕一半按鍵那種。

    蘇女士的手機是高仿山寨版，按鍵硬得手指頭疼，她一個一個的戳：

    “親愛的蔣同學：

    過年好！

    感謝過去一年對我學習的督促，這次考試我提高了十個名次！為表感謝，我準備了一件新年禮物，開學的時候帶給蔣同學，希望蔣同學喜歡。”

    那時候短信一毛錢一條，還有字數限製，她小心的把要說的話精簡，打了刪了好幾遍才發出去。

    尤其開頭那句親愛的蔣同學，她盯著親愛的這三個字，有一種隱秘的幸福感。親愛的，嘿，親愛的呢……

    信真是文體裏最可愛的格式了，讓生疏的人自然的客套，也讓想親近的人，佯裝若無其事的親近。

    蔣川是過了十二點給她回的，隻有四個字：新年快樂。

    嘖，敗家啊。

    一條一毛呢，怎麽就不多編輯幾個字？

    不過到底還是給她回複了，她盯著短信傻笑。

    後來開學把禮物給他的時候他才道，“現在才送還叫新年禮物嗎？送禮物還提前半個月說，顧嘉寧你蠢死算了。”

    她辯解，“我倒是想給你立刻就送去呢，那我不是不知道你家在哪嗎……”

    “哼。”

    “再說我媽也不讓我除夕跑太遠啊。”

    “嗬。”

    “那禮物你到底要不要嘛，不要我就……”

    他一把從她手上拿過，看她一眼，“送我的我不要，以為我跟你一樣蠢嗎。”

    她又傻樂，那時候送他禮物的女生多著呢，從情人節開始，他課桌裏情書巧克力小禮物就沒斷過，他一向不收的，有名字的給人退回去，匿名的就丟掉，他還是收了她的！

    微信提示音響起，她驀地回神，是劉宴清的，要她跟蔣川說，備用鑰匙就不還了，畢竟她們兩個花一樣嬌豔的女人住在這裏，他一個單身男手裏有鑰匙她不放心。

    顧嘉寧臉都皺起來——為難的。

    嬌豔不嬌豔先不說，就蔣川那性子，她對著他可說不出這話啊……

    屏幕有提示，是她先前那條直播動態的評論。

    她順手點開，看著評論忽而靈機一動，編輯了一條新的：

    各位小可愛們，集思廣益啦！求問如何在不得罪房東的情況下委婉的讓他把備用鑰匙都給我？（房東超凶）

    她的粉絲是群小可愛。

    這條動態發出去，大家立刻給她出謀劃策：

    可憐無助弱小但能吃：“小姐姐做吃的送過去呀，一個蛋糕換一個鑰匙！”

    是天使不是甜食：“房東就該主動把備用鑰匙都給你的呀，不然以後出點事誰說得清，小姐姐不要慫，正麵剛！”

    一拳一個嚶嚶怪：“來早了，提前捶一波嚶嚶怪。”

    揮著鍋盔的男孩：“腦婆！你直接換鎖嘛，不然人家超擔心你的嚶嚶嚶～（樓上的，嚶嚶怪吃你家大米啦？哼）”

    Ｔ：？

    顧嘉寧往下翻看，覺得換鎖不可取，畢竟她房東就住對門啊，大張旗鼓的換鎖，那不是直接往他臉上甩著巴掌告訴他：她們在提防他呢！

    呸啊，對人家垂涎三尺的可一直是她啊！

    她怎麽有臉幹這事！

    苦著臉，她繼續翻評論，還有些私信的，警告她現在租房很危險的，說不定家裏就被裝了微型攝像頭什麽的，還說這種揣著鑰匙不主動給的絕壁是有想法，讓她一定要小心提防。

    她看得哭笑不得，隻得謝謝那粉絲，正要退出去，忽而又收到一條私信，她略一頓，是“Ｔ”發來的：

    —直接說。

    他讓她直接跟蔣川說？

    許是因為那一樣的昵稱，她不由多回了一句，“我想委婉一點，直接說怕他生氣。”

    —怕什麽？不是房東嗎，你又不欠他房租。

    “可是直接說了，他會不會覺得我自作多情？”

    —不會。

    許是他回答得太幹脆和斬釘截鐵，顧嘉寧突然就有了種奇怪的感覺，好像真的是她自己想太多了。

    然後她忽然覺得自己在微博上求助這件事挺傻的。

    畢竟她真實的顧慮，不在於這件事怎麽開口上，一切的根源都是因為對方是蔣川。

    可是，他又憑什麽覺得她自作多情呢，就算他覺得了，又……能如何？

    就像這人說的，他……不就是房東嗎。

    她兀自想了一會，給Ｔ發了條：謝謝你。

    於是她一天裏，第三次的，站在了蔣川的門口。

    沒辦法，她這人藏不住事，這事要不解決了，一晚上她都睡不著。

    蔣川給她開門的時候，還是白天的穿著，顧嘉寧一見他就先露了笑——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叫出其不意。

    蔣川果然在她的笑容裏怔了下。

    她抓緊時機，“這麽晚了，不好意思又打攪你啦，我長話短說，就是那個備用鑰匙的事，我……我那把找不到了，你這把就先給我了行不？”

    他站在門邊，一邊手插在褲兜，聞言長眉微挑，“行。”

    顧嘉寧登時鬆口氣，卻聽他說：“你配完了再給我就成。”

    啥？

    這人不是頂聰明的嗎？怎麽聽不出她言下之意？

    喂，成年人的世界，大家都這樣拐彎抹角說話的啊！

    但人家看了下手表，已經準備跟她說再見了，顧嘉寧心一橫，伸手撐住了門，“你……等等。”

    蔣川偏偏頭，“還有事？”

    “……有……”

    “鑰匙……自家鑰匙在旁人手裏多沒安全感啊所以那把備用鑰匙我先留著不給你了啊！”

    一口氣說完，她專門竄進對門，驀地關上了門。

    她幾乎都沒敢注意他的神色……

    不用想，他臉色一定很難看就是了……

    要說顧嘉寧這人，屬於逼一把也偶爾能放點光彩的類型，這次算是被逼到了，也或許還有更委婉平和的解決法子，但她腦袋到現在都還有些不真實感，她心虛得厲害，越回想越覺得自己表現糟透了。

    偏偏這個時候劉大爺還懶洋洋的發來一句：搞定了沒啊？

    她一肚子的心虛隻能都咽回去，老老實實的回了句：搞定了，大爺。

    劉宴清發來一串花枝亂顫的笑，“搞定了就成，其實我都準備自己去說了，怕你慫得都不敢跟人說話，沒想到……嘖，長進了啊你顧嘉寧。”

    顧嘉寧一噎，緩緩的打字：大爺，那你直接跟他說不就得了，你這樣容易挨打你知道嗎？

    劉大爺回：嗬嗬，我鍛煉你呢，不必謝啊（這個嗬嗬也是鍛煉哦）乖，早點睡，熬夜可是美容大忌哦。

    她顧自留下一串微笑便飄然而去，留下顧嘉寧氣得一頓捶打沙發。

    過了會，她更新動態：友情啊，它不堪一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