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嘉寧和成夫人在老四合院裏待了約莫兩個小時，出來後去的第一個地方是頤和園附近。

    這是成夫人選的，她說那時候最多的記憶就在那塊了。

    顧嘉寧扛著器材，今天成夫人沒用司機，就她們兩個，顧嘉寧本想打車，成夫人沒讓，說要跟著顧嘉寧體驗一把地鐵公交，路上成夫人覺得新奇，倒是話越發多，難得露出另外一麵來。

    顧嘉寧也拍了幾張出來，下車的時候成夫人才想起她還扛著器材，頗為抱歉，顧嘉寧接連擺手說什麽——這也是真心話，幹這一行的還能怕器材重？

    良好的臂力是成功的一半。

    “您想先去哪邊？”

    成夫人略打量了下，“走這邊吧，我記得這裏進去有條巷子來的，去看看變成什麽樣了吧。”

    兩人就朝著與眾多遊人相反的方向去，成夫人年輕時候應是經常來的，邊走邊跟她說，見到一處新建的便有些憾，見到熟悉的老建築便會露出驚喜的神情，也是這個時候，顧嘉寧覺得她反而真實了許多，不再是那個“成仁的母親”或者“成家養尊處優的夫人”，而是她自己。

    成夫人也約莫感覺到了久違的放鬆感，與顧嘉寧也越來越少了那種下意識的防備，走了三條路，期間換了一次衣服，顧嘉寧拍得並不算多，好在拍下的都是她心有所感的時候。

    成夫人到底不再年輕，在這處逛完便回成家附近，在那近旁又拍了不少。做完這些已是不早，成夫人留顧嘉寧吃飯，顧嘉寧心裏掛著今天拍的片子，正想婉拒，忽而聽到身後好像有人叫了她。

    “顧同學！”

    身後又是一聲，越發近，顧嘉寧回頭，就看到……

    “楊昊？”

    來人可不正是楊昊，他穿了身休閑裝，有些涼的天氣還是短袖，露出極有線條感的手臂肌肉，此刻正一臉燦爛的衝她揮手跑來。

    “你、你怎麽會？”顧嘉寧看看他，又對成夫人道，“這位是我同學，也在北京工作來的。”

    成夫人眼神微動，看了眼楊昊，“同學？我還以為是你男朋友來接了。”

    “怎麽會呐，”顧嘉寧摸摸鼻子，“就是我同學……”

    正說著，楊昊過來了，顧嘉寧忙給他介紹了成夫人，但也沒細說，楊昊一向不怯，大方的打了個招呼。

    “你怎麽來這兒了？”

    “顧大攝影師大忙人啊，總也沒時間，沒辦法我隻能自己來了啊，”楊昊笑，“你這邊還有多久？”

    顧嘉寧啊了一聲，看向成夫人。

    成夫人就笑，“小夥子都來接了，看來我是不能強留了，小顧，過兩天阿姨再請你吃飯啊。”

    楊昊嘻嘻一笑，有點不正經又自來熟的，“那謝您成全。”

    成夫人在，顧嘉寧也不好說其他，隻輕咳一聲，跟成夫人說了下成片約莫明天晚上能出來，到時候先給她看，成夫人笑說沒事，末了在她手上輕輕拍了下，沒說什麽，隻是眼神溫和，那眼神，讓顧嘉寧想到老媽。

    “去吧。”

    “嗯，您也快進去吧，他們一定都等您了。”

    顧嘉寧走出老遠的時候回頭，還看到成夫人站在成家外，見她回頭，又跟她輕輕擺了擺手。

    顧嘉寧突然就有點難受。

    “怎麽了？”楊昊問。

    顧嘉寧搖搖頭，“沒什麽，就是……突然想起我媽了。”

    楊昊點點頭，明白過來。

    顧嘉寧聲音有點悶，“我來的時候我老媽還挺不同意的，最近我跟她說話才理我一些了。”

    “我也是啊，我老爸雖然希望我往外闖吧，可他覺得去咱們省會就挺好了，北京還是太遠了。”

    “那你怎麽說的？”

    “沒辦法啊，”他聳聳肩，“開始的時候還吵吵，覺得他真是老頑固啊，一點都不理解我，還抱著那種老古板思想呢。”

    “現在呢？”

    “現在可能成熟點了，”他笑，“就是覺得，有些問題是說不通的，你真說不通，他理解不了，就跟咱們理解不了他們一個樣。再說，這不是我一個人麵臨的問題，是咱們這一代人跟父母都麵臨的隔閡。說到這個，我覺得咱們這一代很幸運，但也是麵臨問題最多的。”

    顧嘉寧點點頭，就聽他繼續道：“所以，全中國的年輕人都跟我統一戰線呢，不方。”

    顧嘉寧樂了下，“那全中國的父母還都是統一戰線呢。”

    楊昊哈哈一笑，“所以啊，大家夥的矛盾呢，我自己個兒頭疼也沒用。”

    兩人說著上了車——楊昊的車，他一定要送顧嘉寧回去，顧嘉寧本就不善拒絕，一天疲累也更是腦中昏沉，便也由著他去。

    此時楊昊看向顧嘉寧，見她神色好了許多，便笑意更深，說：“我現在想通了，他們催婚啊，操心工作啊，又是擔心遠近啊，其實都是怕咱們將來過不好，明白了這個點之後我就豁然開朗了，不就是擔心我過不好嘛，那證明給他們看，叫他們放心了就完了。”

    顧嘉寧連連點頭，“是這個道理，你這麽一說好像就挺簡單了，”她笑笑，“那你現在解決到哪個階段了？”

    “現在啊，兩頭齊頭並進吧。”

    “啊？”

    “工作啊，對象啊，這兩件事，我準備一起進行。”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在顧嘉寧臉上停了一會，語氣有些半真半假，“你呢，被催婚沒？”

    說到這個顧嘉寧就一臉苦色，“催了，在家的時候天天催，這還是因為我出來了，新的矛盾暫時壓製了舊的矛盾，不過我看最近又有苗頭了，已經給開始給我轉發朋友圈了，什麽‘大齡女單身多年，竟然點點點’，‘沒有婚姻的女人有多可怕點點點’。”

    “點點點？啥點？”

    “省略號啊，”顧嘉寧轉頭看他，“不是單純說我怕表達不出來那標題的套路嘛。”

    “省略號……哈哈，省略號啊……”楊昊反應過來之後開始樂，“你把這個也念出來啊，哈哈，我還頭一次聽到人念出來的。”

    “哦……那你不用謝我啊，不用謝不用謝。”

    楊昊又樂了一會，末了看著她，“嘉寧你……太有趣了，所以你怎麽應對的，說出來交流下經驗唄。”

    “沒什麽啊，我就是表麵啥都好好好是是是，我也不跟她強，背地裏……一隻狗吃飯睡覺停停走走。”

    楊昊反應了下才想起後頭這句是個表情包來的，登時又是一樂，挑著眉，“天下狗那麽多，你眼前就有一條呢，怎麽樣，要不要領走啊？”

    “別了，我還是繼續狗著吧，我這人忒笨，齊頭並進啥的我駕馭不了，工作的事還沒搞明白呢，其他就往後放放吧。”

    楊昊挑了下眉，又看向她，顧嘉寧任他打量——今天之前顧嘉寧沒想過別的，好比楊昊對她有點什麽意思的，但今天吧，說是“偶遇”那也太巧了點，就算她自作多情也好，反正下意識就說出了這些話。

    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更深的原因是什麽。

    楊昊緩緩笑了下——他長相陽光俊朗，這一笑的時候又帶一點痞氣，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他就這麽看著顧嘉寧，卻也沒再說什麽。

    後麵便轉了話題，他問了顧嘉寧一些工作的事，顧嘉寧心裏微鬆，也順勢問了他一些不痛不癢的事，車子到小區的時候，楊昊直接開車進去，“這麽晚了，我可不放心你一個人。”

    “都到小區了，幾步到樓下了，能出什麽事。”

    “那不一定啊，不都說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險的地方嘛。”

    他把歪理說得極自然，顧嘉寧反應了一下，不由樂了，“那行吧，你往裏開，我跟你說怎麽拐。”

    “好嘞，人肉導航。”

    終於到公寓樓下的時候，顧嘉寧去後麵車座拿器材，楊昊也幫著她。

    “謝謝你送我回來，”顧嘉寧說，“不然我估摸還在地鐵上呢。”

    “真謝我啊，那請我吃飯吧。”

    說著將最後一個包拿出來，顧嘉寧背在身上，聞言啊了一聲。

    楊昊手插在口袋，歪了下頭，“放心，我吃得不多。”

    “不是……”

    “唔，不然的話你請我上去喝杯水也成啊。”楊昊微抬下巴，往樓上示意了下。

    顧嘉寧又啊了一聲，“這……挺晚的了，傳出去對你人民教師的名聲不好，注意影響注意影響。”

    這便是拒絕了。

    楊昊就笑，半真半假的思考了一下，說：“沒想到顧同學這麽為我著想啊，我好感動啊。”

    “別，我這人博愛，因為這個感動你會受傷的。”

    “哈哈……你還真是，”楊昊無奈，“嘉寧，好歹老同學，有必要這麽對我嚴防死守。”頓了下，他歎口氣，“不過說真的，聽你說這幾年一直沒找，我還以為你是還等著蔣川呢。”

    顧嘉寧一愣，臉上的笑也跟著一僵。

    沒想到，他忽然說就說到這個。

    楊昊就看著她，“畢竟你以前可是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我還以為……”

    “怎麽會，”顧嘉寧眼神微垂，抬手碰了下鼻尖，“都……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時候，也是年少無知。”

    “可我聽說你們住得挺近，上次聚會也是他接送的你呢。”楊昊笑了下，像是單純的問，又好像另有意味。

    顧嘉寧下意識搖頭，“我們就是單純的房東和房客的關係，反正……反正因為一些原因，就變成了這樣。”

    “那我就……”楊昊吐出口氣，“看來是我誤會了，你的確是放下過去斬斷以前了。”

    顧嘉寧笑笑，心裏莫名虛了一下，想著還是快些結束這個話題，就說了句，“反正我們是不可能的了。”

    說完，楊昊卻沒了回應，她看向他，就看到他看向她身後，表情有點驚訝又有點別的意味。

    顧嘉寧心裏咯噔一下，不好的預感。（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