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恰同學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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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直用“房東”這樣的身份界定他,與劉大爺說起也好,被橙子他們問起也好,她一直用這個借口說服自己說服別人,但現在……

    好像一旦承認,就是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或許她早該承認,他隻是她的房東這樣的話,她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倘若隻將他當作房東,她怎麽會第一時間想跟他分享高興的事,又怎麽會即便沒把事情告訴他,單單隻是聽到他的聲音,也忍不住是……亂了心跳。

    她盯著手機的片刻,仿佛是過了許久,才讓這些蕪雜的思緒略略理清了來。

    楊昊沒再發什麽,像是還等著她的回答。

    她手指微顫,回了一個小小的“嗯”。

    這次楊昊很快回複,他說,“果然啊,我想著也是……那成,明天再說,我也不一定過去。”

    顧嘉寧看著這句回複,覺得那行省略號,格外的意味深長,但她拒絕去想裏頭的意味,便很快切到直播平台的賬號,回複了些粉絲的評論和私信轉移了下注意力。

    不過評論裏粉絲們比起催她直播,好像更關心她相親的進展,不少在說“這個偷笑的表情,莫不是相親遇到真愛了?”

    她心虛得隻當沒看見,佯裝不在意的回複了別的幾條。

    不過跟粉絲們互動了會,她倒是想起件事情來——上回她直播之前,好像是跟他吹過一定能被壕粉打賞的事,後來“T”也真的給她打賞了,雖然是趕在最後,但峰回路轉更讓人驚喜,她趕緊發了截圖跟他嘚瑟,結果他不知怎的一直沒接這茬。

    順手翻了翻聊天記錄,果然很快就翻到了……

    心裏琢磨著他莫不是覺得不想讓她太得意了?還是沒想到她真有忠粉被打擊了?

    不行,明天記得跟他提一句這事。

    別拿過氣主播不當回事,過氣了也是有忠粉的!

    好在被這事一打岔,心緒沒有方才的混亂了,她便收拾心情重新往商場去。

    說起老梁,這幾年她隻見過他一次,還是他聽說了她在銀行工作,路過的時候特地去看她的——老梁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教過的學生他基本都記得,並且就算學生畢業了,他也還記著掛著。

    顧嘉寧想起來就覺得自己挺對不住老梁的,按說她後來讀書工作都在這裏,於情於理都該去看看他的,但才上大學的時候,她忙碌於對她來說頗為艱難的專業課和跟蔣川戀愛這件事,後來還沒畢業蔣川走了,那之後她更是行屍走肉似的過了幾年,畢業後更是生活得表麵平靜,實則內裏一團亂遭,雖然幾次想起這茬,但到底是沒有去——

    下意識的,她逃避著與他有關的人和事。

    但現在……

    心下微歎,她索性不去想如今這境地,隻當……單純的去看望從前的老師,這樣心裏反而輕鬆許多。

    買禮物也是件頗為頭疼的事,好在這麽多年過去,她還記得老梁愛茶,並且偏愛紅茶——高中那幾年,他經常端著樸實無華頗有鄉土氣息的茶缸,上課的時候就放講桌上,在樓道“巡視”的時候就端手上,也是當時一大特色了。

    顧嘉寧想到這些,心底又湧現出一股親切和懷念來。

    老梁是對她影響挺大的一位老師,在他之前,她對老師的印象,是畏懼並且心裏抵觸排斥的——一開始也不是這樣,隻是初中那時她被霸淩,有次鼓起勇氣與當時的班主任說了,那時的班主任說了句話,讓她對老師打從心裏無法親近起來了,那個老師說,“為什麽不欺負別人淨欺負你?一個人欺負你可能對她的錯,但都針對你,你該反省下自己的原因。”

    她當時啞口無言,憋屈而憤怒。

    後來轉學,分到老梁班上,她記得特別清楚,第一天去報道的時候,老梁把她叫出去談話,她心裏下意識緊張,但老梁端著茶缸,嚴肅的告訴她,“顧同學,你的情況你家長跟我溝通過了,別人的學生我不管,但是我的學生一定不能被欺負的,甭管是哪兒的小兔崽子,誰要跟你搞那套小團體欺負人,你隻管跟我說!我一缸子給他懟出校門去。”

    她當時聽得目瞪口呆,第一次見這麽畫風清奇的老師,以至於回去了反應過來才開始感動。

    後來老梁也的確真的是這樣,他對班裏同學是真的操心,也是真的嚴格——這嚴格主要表現在課業上,嘮叨起學習來讓人害怕,但他也是真的護短。

    班裏男生那會不知道因為啥跟別的班打了架,當時對方家長是又有名的混子,又頗有些勢力財力,當時鬧得很凶,對方一定要他們班裏那男生退學才罷休。

    學校都想息事寧人,老梁卻不同意。

    他親自去對方家裏頭,那人家是個賴子,市井粗話罵得極難聽,老梁吃了挺多次閉門羹,後來不知怎的,終於跟人說上了話。

    他就跟那當事學生聊,跟他家長說,嘴皮子磨破,好話歹話都說了,該低的不該低的頭也都低了,那會班裏還有人看到老梁路上堵著領導跟人說話,邊說邊遞煙,那個樣子……

    對那個年紀的他們來說,那是有些丟臉的做派。

    他們更希望老梁是正義的化身,剛正不阿,一派清直,而不是在領導麵前就彎了脊梁,那樣多沒麵子啊。

    但不知怎的,那件事之後,大家心照不宣的誰也沒有再談論,隻是在老梁再回來上課的時候,被他說,“這群小崽子怎麽回事,突然懂事了?”

    後來顧嘉寧看了個特別喜歡的電視劇,裏頭有句話,她覺得應當就是他們那時候的寫照:

    人真正變得強大,不是因為守護著自尊心,而是拋開自尊的時候。

    在他們麵前又暴躁又嘮叨的老梁,是個強大的師長。

    十五班的同學們,約莫是那個時候,隱約懂得了這個道理。

    而這不過是當時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地中海發型的老梁,對每個學生都一視同仁,他常說,沒有壞學生,隻有不合適的老師。

    顧嘉寧想到這些,都感動於在他的帶領下,讓她高中三年,幾乎有了整個學生生涯最難忘懷念和美好的時間。

    恰同學少年……

    但這些,她怎麽就刻意遺忘了呢?

    好像她的人生,在過去的五年被一下抹平了一般,她回想起來,那五年似乎都如一日一般,每日都在晦暗和沉悶中度過。

    是從什麽時候起,不一樣了呢?

    從去北京?

    買茶出來的時候,她一直斷斷續續的想著這些,看看手裏的茶,突然想到家裏還有一套挺好的茶具,老媽一直收著,說等她結婚的時候拿來待客用的,她眼珠微轉,摸摸鼻子,暗暗打上了那套茶具的主意……

    反正她結婚還遙遙無期,到時候……再說吧。

    這樣想著,便滿意的回家了。

    到了家,老媽沒在,約莫去隔壁串門了,她便悄悄翻出那套茶具,佯裝若無其事的藏自己房間了。

    晚上跟老媽說了去拜訪高中老師,還強調,“不止我一個,還有我們班別的同學,大家商量好的,我不能不去。”

    嗯,沒錯,且不說楊昊,就蔣川,那也是他們班同學啊,這不算撒謊,頂多算戰略性模糊重點。

    但老媽的反應出乎意料,她挺平靜的點了下頭,過了會問,“哪個老師,是你們姓梁的班主任嗎?”

    顧嘉寧沒想到老媽還記得,忙點頭,“是啊!就是老梁!”

    “什麽老梁,那是人梁老師,”老媽皺眉,“你好好叫。”

    顧嘉寧咬著口魚肉,說,“不是,我們都這麽叫他,其實跟他可親了。”

    老媽頗為嫌棄的看她一眼,大抵不理解他們表達親近的方式,但也沒再糾結這個,隻說,“要是他的話是該看看,你梁老師挺好,是個好老師,我前幾年碰著他,他還問我打聽你,聽說你去了銀行工作,挺欣慰的,沒想到他還認得我,還記得你,畢竟你又不是什麽好學生。”

    顧嘉寧:“……”

    總之晚飯就在輕鬆愉快的氛圍中度過了。

    晚上的時候顧嘉寧給蔣川發了條信息,問他要老梁家的地址,想著自己坐車過去。

    蔣川沒給她回。

    她等了一會,突然想到他這不回複的意思:他莫不是根本就決定了過來接她,所以索性不搭理她?

    這人……

    嗨呀,好氣。

    她趴床上瞪了會手機,到底不敢發什麽懟他的話——主要是她有自知之明,這方麵遜色於他,他慣常知道怎麽戳她的軟肋和痛腳,並且十分聰明的將尺度把握在“讓她啞口無言著急著惱卻不至於惱羞成怒”。

    罷遼,她今天高興,不跟他計較。

    是了,工作的事解決,她的一大心病就解決了。

    想到這個她就樂,這才想起還沒跟Emily說,便爬起來,想了下,還是編輯了一封言辭正式一些的郵件,將自己的決定發給了她。

    郵件發出去,她坐在書桌前,無意識的笑,手指在那個小小的“早”字上摩挲了下,仍舊是忍不住笑。

    一天變換的心情,讓她晚上的夢境也光怪陸離起來,一會兒是老媽因為相親的事跟她“算總賬”,一會是讀書的時候老梁扯著嗓子在講台上說著什麽,而她昏昏欲睡,被老梁敲黑板的聲音猛地驚醒,睜眼第一注意到的,卻是她的同桌,那位學霸正麵無表情的盯著她的臉,冷冷的說,“口水。”

    她忙去擦口水,隻覺尷尬無與倫比,但下一瞬,場景一轉,眼前穿校服的少年卻換了西裝……

    他褪去了少年氣的模樣,變得沉穩而內斂,無框眼鏡,看起來斯文又氣場強大。她正怔怔的,忽見地中海發型的老梁站在旁邊!

    他也是一身西裝革履,端著茶缸,一臉嚴肅的問:

    “蔣川先生,你願意娶顧嘉寧同學為妻子,無論她是不是睡覺愛流口水,都對她不離不棄終身不離開直到永遠嗎?”

    顧嘉寧大驚,覺得又丟臉又著急——她直覺他肯定是要說不的,誰願意一覺醒來看到身邊躺著的是個愛流口水的人啊?

    她就急了,哭著跟老梁說自己才沒睡覺流口水,說她睡相可好了……

    一身西裝的蔣川冷冷一笑,從原本該裝著戒指的盒子裏拿出張照片來,說,“證據在此,還敢狡辯?!”

    於是一整晚,顧嘉寧都在解釋自己睡覺不流口水這件事。

    以致於早上醒來的時候,下意識就往枕頭上摸……(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