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老梁家待了挺久，直到傍晚才離開。

    師母一直留他們晚飯，要不是顧嘉寧說她家裏也做好飯等著了，師母那架勢一定是要留他們的。

    老梁更是擺出老師的架子來，背著手故作嚴肅下命令，後來見他們非走不可，又破功，拍拍蔣川的肩膀，說，“好好對顧同學，我和你師母等你倆喜糖。”

    顧嘉寧麵上一訕，幹笑兩聲。

    老梁又跟她說，“既然新工作是你喜歡的行業，那就好好幹，別聽人家說女孩子就該相夫教子什麽的，我教書大半輩子，覺得這話就是糟粕，你想拚事業就盡力去，蔣川要拖你後腿你盡管給我打電話，我給你做主！”

    顧嘉寧心裏一暖，她並沒有非要做個女強人，就是……就是想，也做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在才跟老媽一番說服之後，老梁的話，無異給了她很大的支持，讓她甚至眼眶酸了下，點著頭，又露出感激的笑。同時心裏又是慚愧，老梁對他的學生真是沒話說，反觀自己，住同一個城裏好幾年，都沒說來看看他……

    慚愧啊。

    摸摸腦袋，她麵露愧色，然她這才察覺到蔣川似看了她一眼，不由老梁後麵那句話……

    剛那一點頭，似乎是把那句也默認了……

    輕咳一聲，正要說點什麽，就見方才進了屋的師母出來了，她手上拿了兩個袋子，“我這也沒啥適合你們年輕人的東西，這個茶我看你倆還挺愛喝，帶上點，要是拿著回北京也方便，喏，你倆一人一餅。”說著不由分說塞他們手裏。

    倆人沒再推辭，老梁和師母一直送到外頭看著他們坐上車。

    顧嘉寧坐車裏，回頭使勁擺手，看著他們回去了才坐回身子。

    她抱著兩袋茶，袋裏各有一個被紙袋包住的茶餅，是兩個圓圓的形狀，她無意識的伸手捏了下，餘光裏他目視前方，似在專注開車，她抿了下唇，莫名有些緊張。

    他們應當要說些什麽的。

    在老梁家裏發生的事，好像沒有一件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但好像又有許多事是等待著再次落到嘴邊的，譬如他的那番話，又譬如……

    手指在茶餅上輕掐了下，她抬手，從口袋裏掏出個手帕來。

    方才吃水果時他遞給她的，她用完的時候沾了些果子汁水，恰那時師母出來，她也沒好意思給他，這時才從包裏拿出來，看了下，果然在小魚尾巴那處，有一處深了些的小點。

    “我……洗洗再還你。”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他眼神微眯，嗯了一聲。

    她側頭，也不知出於什麽心態，就問：“這個小魚手帕，沒想到你……隨身帶著呢啊。”

    他看她一眼，“嗯，環保。”

    環、環保？

    她一頓，不知怎的，覺得他就是……故意的。

    明知道她想問的是什麽，偏偏是不著痕跡的繞過……

    心底小爪子又撓啊撓的，她張張口，正要繼續說話，卻忽而聽到有人喊她。

    “顧嘉寧！嘉寧同學！”

    聲音從外麵傳來。

    她不由側頭往外看去——

    就看到路邊有一人，正舉著手朝這邊揮，邊揮邊跑過來。

    “楊昊？！”

    她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個地方這個時間碰到楊昊。

    下意識轉頭，她看著開車的人，重複，“是楊昊！”

    他眉心微動，似幾不可察的擰了下。

    車內的氛圍，瞬時間從方才的氤氳舒緩，變得微微發冷起來。

    因著車子才開出一段距離，尚在小區中，車速並不快，是以楊昊很快跑到了近前，邊跑邊喊著顧嘉寧。

    顧嘉寧隔著車窗跟他揮了兩下手，再次側過頭，這次還沒說話，車子便緩緩停下。

    蔣川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摩挲了下，側頭，看著她，似沒什麽表情，又好像深邃的眉眼自帶壓迫。

    她方才還未察什麽，這會卻無端一股心虛，握著手裏的紙袋，幹巴巴的指了指外頭，“那個……”

    “去吧，”他向外看一眼，“找你的。”

    這本也是事實，顧嘉寧本也打算下車，畢竟人楊昊都到了車跟前了，她再怎麽也得下車說句話，但這事實從他嘴裏說出來，怎麽就……那麽不對勁呢？

    好像她是要做什麽不應該的事，而他，寬宏大量的不跟她計較，反而好心停下車子耐心等她似的……

    但這話她沒說出來，因為比起這些，她肚裏更多的，是心虛……

    楊昊已到近前，她顧不得其他，輕咳一聲摸了下鼻子下了車。

    楊昊滿麵帶笑的看著她，“好久不見啊顧同學。”

    “好久不見，”她也抬手跟他擺了擺，又往車裏指了下，“蔣、蔣川。”

    楊昊側頭看去，向著車裏點了下頭，蔣川也跟他點了下頭，兩人的目光在無聲中相對，又極快的各自閃開，個中意味隻有各自知道了。

    這些顧嘉寧自是不知，她還想著昨天楊昊微信裏跟她說的，便問，“你也是來看老梁的嗎？怎麽挑這個時候，現在好晚了。”

    楊昊眯眼笑了下，點頭，又搖頭，他說：“是也不是。”

    顧嘉寧麵帶疑惑。

    楊昊說，“本是想著今天來的，後來聽說你跟蔣學霸一起，我就猶豫了，本來沒打算再來，但今天越想越不得勁，這不，來了倆小時了。”

    顧嘉寧聽得迷糊，聽到最後不由說，“倆小時？那你怎麽不進去？”

    楊昊咧嘴一笑，明朗裏又帶著些深意，說：“等你啊。”

    顧嘉寧一愣。

    那股心虛感，又來了。

    車窗半開著，而她就站在車邊，楊昊方才的話，那人……聽到了吧。

    登時她扯出個幹巴巴的笑，“哈，哈哈……你還是這麽愛開玩笑啊……”

    楊昊笑意微淺，歪了下頭，有些痞氣的挑了下眉，“雖然我的確愛開玩笑，但是這句不是玩笑哦，嘉寧同學，我真的在等你。”

    說到後麵這句，神色正了許多。

    顧嘉寧怔了下，反應過來心裏一咯噔，下意識就想往車裏去看……

    楊昊卻像沒看到一般，帶著笑，頗為紳士的問：“所以顧同學，能給我半個小時的時間，讓我跟你單獨聊聊嗎？”

    顧嘉寧轉了半轉的頭又驀地轉回來，看著他，眼睛瞪大，驚訝又慌張。

    楊昊看著她，笑而不語，像是等她的回答。

    “我……”

    顧嘉寧擺了下手，下意識想拒絕，但拒絕的話還沒出口，對上楊昊的眼神，她微一愣怔——他雖嘴角帶笑，麵上也隱有痞氣，但眼神卻頗為堅定，仿佛在告訴她，倘若這次她拒絕，那也定還有下一次。

    之前楊昊跟她相處的種種湧上心頭，她心底一個模糊的念頭此刻漸漸有些清晰，她轉頭往車裏看去，就對上他深邃的眼睛。

    心底微跳，她收了收手指，低身，趴在車窗，對他說，“那個……我……”

    才出口，他便眯了下眼，鏡片後的眸子看不出喜怒，他薄唇微動，卻沒有說話。

    顧嘉寧手心收得緊緊，麵上有些緊張，又帶著一點堅定，她說，“你能不能……去外頭等等我，我……我跟楊昊，說幾句話。”

    說完，她臉上就熱了下——不是害羞，而是……有些莫名的，羞恥。

    因為她知道自己想跟楊昊說什麽，也知道……這個時候，她應當是讓他現在的，但話到嘴邊，鬼使神差就變成了這句……

    話落，眼睛望著他，神色間不覺帶了一些示弱的意味。

    他薄唇微動，顧嘉寧幾乎已經準備好聽他說出什麽難聽的句子了，他卻隻是輕抿了下唇，說，“十分鍾。”

    說完，轉回目光，發動車子。

    車子開出小區，漸漸消失在兩人的視線，顧嘉寧轉回過頭，楊昊正看著她，他輕嘖了一聲，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嘉寧同學，你可真是會……讓人傷心啊。”

    顧嘉寧擺手，“不是，不是，我就是……”

    “罷了，去那邊坐坐吧，我在旁邊咖啡廳定了位。”

    顧嘉寧下意識低頭看了眼時間，“不用了吧，我……要不咱們邊走邊說？”

    楊昊臉上的笑就落了許多，他挑了下眉，“怎麽，你還是這麽聽他的話？他說十分鍾就十分？”

    顧嘉寧麵上一尬，一時不知怎麽答。

    楊昊歎口氣，“成，邊走邊說，反正這事在老梁家門口說我也覺得怪奇怪。”

    他又恢複一貫明朗的模樣，顧嘉寧心底微鬆，露出個感激的笑來。

    彼時日暮漸沉，小區裏路燈已經亮起，有吃完飯的老人帶著孫兒散步遛彎，也有步子匆匆歸家的小夫妻，有種小城獨有的安寧和煙火氣。

    顧嘉寧和楊昊一同往外走，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出了小區，顧嘉寧定了定步子，楊昊也隨之停下。

    “這邊，”他指了個指右手邊，示意顧嘉寧跟他一同走。

    顧嘉寧猶豫片刻，她想到方才那人車子立刻的方向，是往左邊去的……

    但也隻是片刻，她很快抬腳跟上。

    楊昊側頭一笑，“我還以為你會直接拒絕我。”

    “什麽？”顧嘉寧抬眼，眼底有些被看穿的慌張和尷尬。

    楊昊就攤攤手，“往這邊走啊，我以為你會直接拒絕我，說往另邊走。”

    顧嘉寧幹笑了下，摸摸鼻子，他說得是這個拒絕啊，她還以為……

    “就這麽沒話跟我說啊，我會很尷尬哎，”楊昊停了步子，麵色受傷的看著她，“我記得你跟蔣學霸話很多的啊，怎麽到我這裏就這麽沉默了呢，從前是，現在還是。”（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