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他開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又從那裏原路返回。

    從收費站出來，他看了一眼後視鏡，他又恢複了原來高級督察應該有的樣子。他是一個男人，沒有什麽事情是撐不過去的。

    他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是第二天清晨六點了。他還沒有想好以什麽樣的精神麵貌去麵對她，所以他還是回了局子裏工作。當你情緒很低落的時候，找不到方向的時候，工作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他開始像一個機器，翻出了很多年前都為破獲的疑難雜案來研究，他希望現在的腦海裏全部都是工作。

    可是忙碌過後的，心空了一大塊。

    整夜未眠，又高強度的工作。到午飯的時候，他也沒什麽胃口吃東西。他一刻都不想停下來，不敢回那個沒她煮的麵的家，也不敢看她厭棄他的表情。他就是一個懦夫。一個沒有了她的愛就一無所有的懦夫。

    他不想吃飯，也不想睡覺。

    “頭兒，為什麽我感覺一天沒見你，你像是老了十歲似的？！”袁正清提著外賣午休時間來到他的辦公室。並且幫他拆開包裝盒，擺在他麵前。

    “謝謝，我不想吃。”他看到飯盒裏有她最喜歡的豬腸，心髒一陣收縮。

    “這人是鐵，飯是鋼，你不吃飯你會慌。”袁正清用一貫的油腔滑調來緩解他現在不對勁的氣質。

    他看了一眼豬腸：“我不想要這個。”

    “那你想要什麽？！”

    “想要吃這個的人。”他發起了呆，說起了胡話。一定是一整夜沒有睡，整個人現在都不對勁了。

    “頭兒，你不能每一次　遇到和嫂子有關的事情就像傻子似的好嗎？！”袁正清終於看不下去了。“雖然身邊的大夥都不了解你，感受不到你現在的不在狀態，但咱是兄弟，憑這段時間的相處，我自認為我有些了解你。”

    “有事兒不能自己一個人憋在心裏，你要說出來。男人怎麽了？！男人也是人？！憑什麽咱男人就一定要忍著？！姑娘們絕情起來，說不要我們了就不要了。我們一做錯事兒了，她們就哭？！我還想哭呢？！憑什麽男人就不能哭了？！”

    袁正清說著說著，就開始眼淚摩挲了。

    這下，李憶南倒是愣了。“現在？難過的？！好像，你是吧。”

    袁正清說著說著就開始哭：“咱男人多不容易，一把年紀了，娶不到媳婦兒被老媽罵。找個女朋友又被人女方嫌棄，女方嫌棄完，女方父母還要嫌棄。我一個人民警察保家衛國的多不容易啊！還嫌棄我工作危險係數高？！我房子貸款買的怎麽了？！又不用他們還！好不容易看上了個對眼的相親對象吧，結果被自己兄弟給搶了，還是自己兄弟的暗戀初戀。你說我容易嗎？！”

    他，淩亂了。趕緊抽出紙巾，遞給袁正清。

    “額．．．”他正在想著怎麽出言安慰袁正清，那邊袁正清又繼續說道：“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和我脾氣性格相投的大佬。雖然咱年齡差不多，但我可是真的把你當兄弟！做兄弟的，給你打個外賣你都不吃！哎，你說我容易嗎？！”

    “不容易．．．”他有些尷尬的拿起外賣吃。

    他一直以為他害怕女人的眼淚，尤其是她的眼淚。可是今天見識到袁正清的眼淚以後，他發現，有些男人哭起來也是很可怕的。

    袁正清看到李憶南終於在吃飯了然後擦了擦眼淚：“等會微信記得轉我２５，這外賣怪貴的。親兄弟還是要明算賬。”

    “．．．．．．．”

    他這下完全說不上來心裏的是什麽滋味，原本複雜的情緒，被袁正清這麽一鬧，變得更加複雜。然後笑出聲。

    “笑什麽？！你還沒說，你和嫂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呢？！”

    袁正清的問題問完，他又感覺嘴裏咀嚼的米飯索然無味。“我告訴你，你掙錢可不容易。這錢雖然是我墊著，你還是要還我的，我們這錢可是用命換的，你要是浪費糧食，別說袁隆平先生不同意，你都對不起國家給你發的賑災款。”

    這裏說的賑災款，是指國家發的工資。

    “華貿的事，她好像對我死心了。”就一句，多的，他不知道這麽說，一說，就心疼。

    “你也知道是好像。又不是真的死心。”袁正清那眼淚來的蹊蹺去的奇妙。說來就來說沒就沒。

    他停下了咀嚼動作，不知道怎麽說下去。“她說的沒錯，我確實挺渣的。”他說話的時候目光咩有聚焦的對著空氣發著呆。

    “本來就是，老婆說你是什麽你就是什麽！這準沒錯，她說你渣那你就是渣，但是渣不渣就是我們自己的事了對吧？這個老婆說的都對的真理，是我老爸教我的，可惜啊，一直都沒個對象實踐！”袁正清歎了口氣。

    許是他帶著絕望的表情卻有些可憐，袁正清收起了玩世不恭，認真的對他說道：“兄弟，我覺得你應該好好的去和她解釋。我們的工作實在是太特殊了。你們之間，你的問題其實更大。有事就悶著什麽都不說，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我現在不管說什麽，她都不會相信。不說，反而．．．”他有些說不下去。

    “不，就算是假話，說了一千次那也是真的了。更何況是真話。你這麽愛她，連我都看得出來，她卻不知道，你說這是為什麽？”

    袁正清難得這麽認真嚴肅。

    他也愣了。其實平時他和正清之間，除了工作上的交流，基本上很少聊私事。除了上一次，從他手機裏看到李木的照片，然後頂了他去相親之後，他很少和袁正清提他的家事。可袁正清就像什麽都知道一樣，清清楚楚的說出了他們之間的問題。

    “恩？！”他不知道。這一年以來，他以為他的所作所為，已經告訴她很明白了。

    “雖然我們常常把不要做言語的巨人行動的矮子這句話做座右銘。可是如果你單單隻是行動的巨人，言語確實啞巴。那別人會不會覺得你是個很危險的巨人？這麽淺顯的道理你都不知道嗎？就拿我們之間來說好了。你是上司，我是下屬。但我們更是兄弟！有事，你可以，和兄弟我說，起碼能幫你分擔分擔。你一個人在外麵開了一整晚的夜車，第二天還像個機器一樣的不停工作，你以為你真的是神仙？你為了嫂子整夜在外麵疲勞駕駛？幸好你命大，如果你除了車禍，你想過她的下半生沒有？！你這麽愛她，不惜為了她折磨自己，又為什麽連耐心和她交流解釋的勇氣都沒有？”

    袁正清的話，聽得他呆愣在原地。

    “你怎麽知道．．．我在外麵開了整夜的車。”他聲音有些啞啞的，也有有一種被人發現秘密的尷尬。

    “昨晚是我值夜，我從天網裏看到了你的車牌。知道你不正常，為了你，我和今天值白班的兄弟掉了班，連班了！所以我知道！再說了，華貿這麽大的事，你給我打電話讓我去收尾的時候，我就知道你這段日子肯定不好過。兄弟，你這段時間已經做得夠多了。把工作放一放，回去休息吧。”

    他低下頭，什麽都沒說。

    “我發現不可一世的李憶南，在麵對自己老婆的時候，就是一個廢柴。”袁正清打趣道。

    他苦笑了一下。

    “回去吧。這兒有我呢，你今天也抓不了江樹思。”袁正清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站起來，一夜未眠腳步微微有些虛浮。“嗯。”

    “別再開車了，打車回去吧。”袁正清把桌上的飯和收拾了一下“要是微信沒錢了，支付寶也行！”

    ．．．．．．

    如果早知道會看到這樣的場景，他寧願真的像袁正清說的那樣，在路上遭遇什麽車禍，讓那個狠心的女人反悔。

    她，竟然．．．離家出走了！離家出走的女人．．．真的好狠！

    他傻傻的坐在家裏。她會去哪？！她是不是真的不要他了。是不是他真的做錯了，不應該做這些事的？！他眼眶紅了，極力忍著崩潰的情緒在那一刻終於崩潰。他麵無表情，心中那已經整整兩日都在超負荷承載疼痛的心髒，早就承受不住。她真的，不要他了。

    想到這裏，他的眼淚直直的從眼眶掉下來。

    他是男人，不能弱。可為什麽他這麽強烈的隱忍著眼淚，那東西就像施了咒語似的，不斷墜落。

    “憑什麽男人不可以哭！”袁正清的話，像是一種鼓勵。他眼中的淚水越來越多。可他還是壓著自己。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呆愣的眼神才慢慢回神。哭很傷元氣，整夜沒睡，回到局子裏又高輕度的工作，然後情緒大起伏波動。他躺在床上漸漸的昏睡過去。

    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見高中的時候，小胖子對著他甜甜的笑，夢見他們在同學會上的重逢，夢見她開音樂會，彈的德彪西的《塔》，然後說她好喜歡他。可是夢著夢著，夢境就變成了她要離婚。

    她說她厭惡極了他，不願意再喜歡他。

    他像是一個掙紮在泥潭裏無助的孩子，想要大聲的叫她的名字，求她不要離開他，可是，在夢裏的他失去了聲音，任憑他怎麽使盡渾身力氣，她都聽不見他的聲音。他像一個絕望的困獸，從夢境中醒來。

    枕邊的濕熱，告訴他，他不過是一個被妻子拋棄的．．．可憐男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