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金蟬脫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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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邊圓一屁股坐在落葉堆上,額頭上滲出一粒粒汗珠,呼哧呼哧的大口喘著氣。“老白,幹嘛這麽玩命,反正都是為了把魯岩騙出來,慢點又沒有關係嘍!”

    下宇最喜歡拿胖子開涮“呦,跑不動了!看看人家子琪,養尊處優的大小姐都比你體力好,可不要拖後腿啊。”

    “去去去!我不和你一般見識。老白,你說咱這招能管用嗎?子琪老爸如果發現我們開溜了,那還不發動大部隊分分鍾就找到我們,再怎麽溜,也跑不過飛機啊。”

    白歌從一塊高大的岩石上跳下來,走到邊圓身旁蹲下來“放心吧!虎父無犬子,子琪的主意,肯定沒錯!”

    天色越來越亮了,陽光從樹冠間灑下來,在地上留下斑駁的樹影。

    “白歌!我怎麽感覺不太對呢?”下宇四下張望,神色有些慌張。

    “什麽?”

    “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個山坳裏有些怪怪的,從剛才一路跑下來,我就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下宇更加焦慮,雙腳不停的踮著小碎步。

    “蘇心、子琪,你們有發現什麽不對嗎?”白歌追問到。

    “好像……好像……好像這片森林靜的出奇,似乎……聽不到任何聲音!”子琪吞吞吐吐,她並不知道說出這樣的話,會讓所有人覺得毛骨悚然。

    也許是正在逃亡,一行人摸著黑,匆匆進了山穀,誰都沒有在意耳旁的蟲鳴聲去哪了,四周樹冠上聒噪的鳥叫聲去哪了。這一刻,靜的隻能聽見彼此的呼吸、心跳聲。一陣微風吹過,隻看到四周的樹葉隨風擺動,卻聽不到任何嘩啦的搖擺聲。

    下宇用食指塞進耳朵裏,左右猛烈晃動幾下,又傾斜著身子側耳傾聽。“糟了!真的沒有任何聲音?”

    “各位別慌,跟著我,我們繼續向前走出這片山坳,沒準是因為特殊地形造成的大氣原因。”白歌盡可能去穩定人心,他明白這個時候,恐懼是最可怕的東西,會瓦解每個人最後的心底防線。

    山坳很深,隔著層層森林看過去,兩側的山脊不斷增高,中間的山坳不斷加深,直到遮蔽了視野,隻能看到前後幾十米的地方。

    “白歌,白歌……”身後隱隱約約傳來一個聲音。

    在最前方開路的白歌停下腳步,轉過頭去,看到緊隨其後的蘇心緊皺眉頭,嘴裏好像還在嘟嘟囔囔說著什麽。“什麽?大聲點!”

    蘇心也是一臉茫然,把手放到耳朵旁,試圖聽清楚白歌回複了什麽。

    五人停下腳步,在白歌的手勢指示下,原地圍城一個圈。白歌用盡所有的氣力,大聲喊道:“不對勁!不僅四周沒有聲音,連我們的聲音也在減弱!我甚至都聽不到你們再說什麽!”

    對麵的胖子搖搖頭,聳了聳肩“老白,大聲點!我這聽不見。”

    白歌明白,這種死一般的寂靜意味著什麽,在正常的條件下,這種反自然、違背科學的現象一定不會發生,那此時此刻,一定是遇到某種能量的幹擾,就像在太行山平衡村無底洞中看到的景象,極有可能是多維空間不穩定造成的異象。

    下宇低著頭,一個勁嘟嘟囔囔:“鬼打牆……鬼打牆……我們出不去了……”。這一切,在他眼中都成了蕭瑟恐怖的鬼打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力量。

    子琪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麵,看到身旁瑟瑟發抖的下宇,隻覺脊背發涼,頭皮發麻,鼻子一酸,眼淚呼啦呼啦的掉了下來。

    四周一片寂靜,聽不到任何聲音,整個世界仿佛統一按下了靜音鍵。在人的感官體係中,視覺的消失最能瓦解人的安全感,其次便是聽覺。實驗證明,處在完全沒有聲音的環境裏,人的精神意誌隻能夠堅持四十八個小時,這其間還伴隨著各種幻覺,嚴重者甚至會逝去意識,進入另一個精神世界。

    白歌對生物屬性了如執掌,他明白這種“零分貝”造成的精神壓力有多大,更加明白每個人的精神防線在這樣的環境中隨時都會決堤奔潰。白歌抬起頭,想要通過不斷擺動的右手讓麵前的同伴不要再沉寂在自己的內心世界裏,盡快的振作起來,走出山穀。

    忽然之間,蘇心急忙捂住自己的雙眼,猙獰的麵部已然開始嚎啕大哭。白歌一愣,看到蘇心指縫中望著自己身後的雙眼,滿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鼓足了勇氣,白歌緩緩的轉過頭,想要看看蘇心究竟看到了什麽東西……

    目光隨著眼角緩緩移動到身後,慢慢睜開眼。身後隻是一片低矮的櫸木林,林間低矮的灌木一簇一簇聚集在一起,似乎沒有半點異常。

    白歌長舒一口氣,提在嗓子眼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急忙轉回頭試圖安慰蘇心。突然,對麵蘇心的身後,站著一個披發的白衣女子,枯黃沒有光澤的長發搭拉在麵前,整張臉被遮擋去一大半,隻留下中間一條縫隙,隱隱約約看到煞白沒有半絲生氣的麵龐。白歌一驚,閉上眼用力晃了晃腦袋,想讓自己盡可能保持清醒。在睜開眼睛的時候,蘇心身後卻什麽都沒有。

    “快走!跟我走!”白歌拉著身旁的胖子,伸手扯起蹲在地上的蘇心,頭也不抬的向前邁步。

    就這樣,白歌在前邊匆匆忙忙帶路,胖子呼哧呼哧跟在身後,下宇嘴裏一顆不停地喃喃自語,蘇心一直捂著眼睛不敢直視,子琪邊走邊哭。一行五人在深山林裏跌跌撞撞,也不知走了多久,卻好似仍在原地打轉。

    隱隱約約,白歌又看見那個白衣女子,她站在不遠處的一顆大樹旁,任憑四周山風勁吹,那人的頭發衣衫卻絲毫不動,隻見她緩緩舉起一隻手來,伸出煞白發烏的右手,食指指著山崗前方的一個山洞,發髻間露出一張烏黑烏黑的牙齒,嘴縫間流出一道濃水。

    白歌多麽希望眼前的這一切隻是自己短暫失聰產生的幻覺,可那個似人非人的物體一步一步挪了過來,手指一動不動的指著山洞那個方向。僵硬的軀體每動一下,都覺得要調動身體所有的骨骼。假若不是耳朵已經失去了辨識聲音的能力,白歌相信眼前一定傳來骨骼間摩擦碰撞的哢哢聲。

    “喂!醒一醒!”

    當耳朵聽見聲音的一瞬間,白歌仿佛重新找到了存在感,風聲、鳥叫聲、蟲鳴聲,還有樹葉發出的沙沙聲,所有能夠辨識的聲波凶猛的灌進耳朵裏,讓整個世界再度充實起來,白歌前所未有的感覺到一陣踏實與心安。

    “老白,你沒事吧!還好魯岩來的及時,不然我們恐怕凶多吉少啊!”林邊圓扶起躺在地上的白歌。

    “魯岩,我們這是怎麽了?”白歌問道。

    “我趕到的時候,你們五個都暈倒在地上,後來我才發現,這裏的地勢很低,山風很難吹到這裏,估計是長時間積累出來的瘴氣,讓你們都有不同程度的中毒現象吧。”

    白歌拍了拍腦袋,努力回想之前看到的畫麵。“我們進這片樹林的時候,並沒有看到任何霧氣啊!而且還有山風吹著樹葉嘩啦啦的響,沒道理是瘴氣中毒。對了!我想起來了……”白歌一躍而起,一掃之前的虛弱,提起精神朝著山腰方向走去。

    “老白,你要去哪?”邊圓緊隨其後。蘇心、子琪見狀也跟了上去,魯岩警覺的依舊像一隻獵豹,時刻盯著四周的一舉一動。

    山腰不遠處,幾棵彎彎扭扭的槐樹後邊,一個不大不小的山洞赫然出現在山體岩石邊。白歌站在洞口,將周遭的樹枝雜草拔撥分開,洞裏一片漆黑,視線範圍內並看不到什麽東西。

    “神了!你怎麽知道這裏有個山洞?不過,我可勸你別進去,萬一有個熊啥的!”邊圓探進去半個腦袋,嘴上說這一套,可心裏卻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魯岩,有帶光源在身上嗎?”白歌問道。

    “隊員身上有冷光棒。一共三隻,我陪你一起進去。”說完,魯岩接過隊友手裏的半自動步槍,抽出一根冷光棒,左右扭動幾下,淡綠色的光芒照亮了半個洞口。

    魯岩第一個走了進去,微弱的熒光隻能讓他看到眼前不足幾米的地方。白歌跟在後邊,緊張的說不出話來,在他的腦海裏,還記得那個披頭散發半人半鬼的東西,尤其是一手指著山洞,麵容恐怖駭人。蘇心摟著子琪,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邊。下宇總是偷偷摸摸的站在隊伍最後,擺出一副隨時開溜的樣子。

    當啷!

    洞內發出一聲清脆的鐵鏈聲。

    魯岩舉著槍,對準聲音傳出來的地方。

    滴答、滴答……四周的尖石上時不時滴下水珠來。

    “瞧!前邊鐵鏈子上拴著一個人!”魯岩舉起槍。

    微弱的熒光隱約照亮內洞,一顆上下貫通的石筍上,盤繞著一圈鐵鏈,鐵鏈盡頭拴著一具屍骨,一指粗的精鋼穿透脊椎,死死地將它拴在石頭上。

    魯岩側步走過去,用腳碰了碰屍骨,說“這是穿脊鉤!不僅是鎖死這個人,更是釘住它的靈魂,往往是古代陪葬時用來懲戒巫覡用的刑法。墓主希望這些生前為自己通天地的巫覡們死後繼續效力,就采用這種方法。北宋的時候,這種直接殺死人的方式演變成一種酷刑:鎖骨鉤。從鋼鉤從肩胛骨穿過,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同時卻也丟失了通神馭鬼的功能。”

    繼續前行,洞穴的空間逐漸增大,兩側並列放著一排一排的屍體,這些屍體,與先前洞口石筍上的屍骨完全不同。他們保存相對完好,隻是由於潮濕的原因,些許屍體被冷泡的有些浮腫,一具一具並列放在兩旁的石壁下方。

    白歌看的真切,那些屍體,恰是剛剛在樹林裏看到的白衣女子,一身白色連衣裙紗,枯黃留長的發髻。記憶中那恐怖的一幕,依舊曆曆在目,讓他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幾步。不遠處,一口巨大的銅鼎擺在中央,四周填滿了燒焦的黑炭,銅鼎上方的岩石被煙氣熏得烏黑。

    下宇戰戰兢兢的跟了上來,用胳膊肘碰了碰白歌說道:“哥,知道這是幹什麽的麽?是古代祭祀時用來煮屍的,也有用作烹刑的。但是看這架勢,應該是某位朝廷大員私自在這裏研究哪一類巫術,不知道失敗還是成功。不過,用穿脊鉤鎖住洞裏試驗品的靈魂這一招夠陰損的,這些孤魂野鬼幾百年間都不得脫身,隻能在這陰冷黑暗的洞裏掙紮,哎!”

    也許是因為附近人多,蘇心與子琪也並沒有覺得可怕,隻是對眼前這一幕充滿了憤懣與同情。

    “好了,各位!這隻是一個古遺跡,我們可以回天文台了。”魯岩說完,換了一根熒光棒。

    “我有個小請求,不知道您是否能答應我。”白歌對魯岩說。

    “你可沒有權利交換條件哦!不過你可以說來聽聽……”

    “出去的時候,能把那條鐵鏈子打斷嗎?”

    魯岩愣了幾秒鍾,似乎一下子明白為什麽白歌在昏迷的時候一個勁的在掙紮,並且在醒來後第一時間就往這裏跑。“很為難!這裏還是交給文物局處理吧。”說罷,就收隊往洞口走了。

    子琪站在一旁,聽到兩人的對話,氣不打一處來。“小岩子,這點事情你都做不到嗎?還讓我怎麽信任你!”

    魯岩一把甩過槍,抗在肩上一聲不吭的出去了。留下子琪站在那使勁跺腳。

    噠噠噠!

    一陣急促緊密的槍聲從洞口傳來,鐵鏈應聲斷開。

    魯岩單手舉起槍頭,用力吹了一口氣,對著直嘟嘴的子琪說“不小心,走火了!”

    忽然之間,不知從哪裏吹起一陣邪風,氣流從裏到外,其中還夾雜著呼嘯、哭喊、哀啼,這股風,像是帶走了山洞裏的冤魂,將殘存百年的怨念吹的煙消雲散。

    白歌欣慰的笑了笑,最近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感到心安、感到救贖的滿足感。也許,這次誤打誤撞,讓他更加堅定了探索未知世界的信心。對他而言,藍茉莉基地正像是這個古代祭祀場一樣,不同的是以往人類隻能依靠巫,而現代,卻有相似而又不相同的科學。白歌走到洞口,回頭望去,心中祈願藍茉莉基地不是像這個地方一樣,充滿殘酷與暴殄生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