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我沒有聽錯吧。”下宇戳了戳自己的耳朵。雖然黑洞隻在影視劇中見過，但可以吞噬一切、不可消滅的基本特性早已深入人心。

    巨大的金屬喇叭將能量再次匯集起來，空心的金屬切片嘶嘶作響，從外圍射出一道道藍光。

    司徒教授跪在地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哈哈哈，沒用的，黑洞已經形成，強大的粒子撞擊將巨幅能量集中到一個極小的空間範疇，正負平衡的強烈對撞形成一個小小的奇點，除了近乎科幻的設備技術要求，運氣也是看到黑洞十分重要的條件，對撞能量的不平衡，隻會讓實驗像一場高級焰火，再美妙的黑洞都是曇花一現，毀滅在自己的坍塌湮滅中。哪怕隻有億分之一的概率，一旦一個穩定的奇點被造出來，就將吞噬一切，周遭世界中的一切，都將是它的開胃餐。”

    林邊圓狠狠一腳踢在司徒的肚子上，疼的他身體蜷縮成一個圈，躺在地上來回翻滾。“不給你點狠的，你還當自個是救世主！”

    司徒教授臉憋的通紅，脖頸青筋突起，強忍著腹部劇痛緩緩做起身子。“哈哈哈，你們幾個年輕人才不知天高地厚，它已經沒法阻止了，很快會吞噬整個基地、然後是山體、然後是海都、直到撕裂這個大陸板塊，瓦解地球的結構平衡，甚至像吸塵器一樣清除阻擋它的任何行星、物體……”

    白歌目不轉睛的盯著屏幕上不斷跳躍的數字，耳朵卻不由自主的聽到司徒教授描述的窮途末路。眼前，所有儀器功率全開，整個地下設備間仿佛籠罩在一個巨大的電磁場中，高頻的電流聲與機器金屬的低鳴聲合二為一，讓人耳目發昏。“胖子，別在打他了，留著還能問出些線索。”

    “按這廝的說法，大家都別想活著出去，還要什麽線索！恐怕這輩子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死的這麽轟轟烈烈，成為被黑洞撕碎吸收的第一人，也算是人類的一小步吧！”邊圓也看不到希望，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

    “老白，能量積蓄完畢了，正負100%……”

    地下設備已被那股強大的引力撕扯的麵目全非，任他多麽堅固的岩石地表，都如一張薄紙，隨時可能被空間的引力撕的粉碎。地下設備的監控器上，一個巨大的弓形視界出現在屏幕裏，它恍若一個圓潤的球麵，而中間的球體黑的是那麽徹底，周圍纏繞著一圈光暈，以極其誇張的角度彎曲、折疊吸附在弧麵上。

    人造黑洞已經越來越大，其誕生在這個物質極度豐富的地方，讓它的成長猶如被注入強大的催化劑，迅速的膨脹、成熟。這個場麵一定是物理學家喜聞樂見的場景，一個活生生的空間bug出現在自己的世界裏。天文學家一定興奮至極，偶爾通過太空望遠鏡看到的壯烈景象，竟然就發生在一個山洞裏。政治學家可能義憤填膺，應為這一公敵隻在頃刻之間就能讓宇宙偏安一隅的人類文明消失的無影無蹤。它是個可怕的東西，比牧師口中的撒旦更讓人類感到絕望，回望之前發生在科學家的大討論中，就有為數眾多的科學家極力反對進行強粒子對撞實驗，因為這就相當於把人類命運綁在一顆隨時引爆的炸彈上，頃刻間便灰飛煙滅。

    白歌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周圍各種聲音好似消失在腦海裏，隻留下撲通撲通的心跳與呼哧呼哧的氣息。“開！”白歌之喊出一個字。

    魯岩和下宇幾乎沒有遲疑，迅速而默契的同時拍下桌子上兩個啟動按鈕，巨大的能量從設備兩端傾斜而出，全部順著空心的金屬管道衝向撞擊靶場。原先高頻率的滋滋聲被低沉的空腔轟鳴取代，岩石的震動被設備的分崩離析所掩蓋。突出地麵的巨型金屬喇叭像摔碎的玻璃，一塊塊瓦解、崩碎、掉落。

    四人愣在原地，看著解體碎裂的機器腦海一片空白。司徒教授癱坐在地上，之前猶如驚濤駭浪的精神波動一下子平靜的猶如沒有任何波瀾的湖麵。

    能量通過金屬加速器，猶如火箭強大的助推器，給小到看不見的粒子逐級提速，直到以接近光速的力度猛烈撞擊在靶場上。這樣的對撞沒有火星撞地球的壯烈，也沒有原子彈爆炸的巨大能量，甚至連反導導彈相撞的激情碰撞都無從看到。在這樣奇妙難以觀察的微觀世界裏，這樣急速、劃時代的碰撞，在靶場相遇的一瞬間，也隻是噗的一團閃眼光團，附帶濺射出微小的結晶。

    周圍突然安靜下來，能量造成的巨大共鳴早已被傾瀉而出，山體因為黑洞強勁撕扯的顫抖也停了下來，下層金屬設備被撕碎的尖鳴也隨即消失，對撞機不斷加速的引擎隻留下碎片掉落在岩石上的叮啷聲。

    “這就結束了？”魯岩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久久回不過神來。

    耳朵從極度嘈雜的環境中解脫出來，先是猶如滅世一般死寂，聽不到任何聲音，直到聽覺適應了這種安靜的氛圍，才辨識出周圍滲透出來的聲音。牆上三盞紅色警燈嘀嗚嘀嗚的響著，一台掉在地上的電腦主機撲哧撲哧冒著花火。

    白歌用力晃了晃腦袋，右手抓住前額的幾縷頭發，一屁股坐在桌前的椅子上。

    下宇隻是閉著眼睛，表情中流露出對死的坦然和對生的希望。

    林邊圓站在原地，微微顫抖的雙手垂在身體兩側，顯得有些無所適從。

    魯岩每次從生死邊緣路過，都45°仰望，告慰父母的在天之靈。

    隻有司徒還沒有從大喜大悲中走出來，癱坐在地上，不停地眨著眼睛，滿懷期待的望著對撞機。“不可能……不可能……黑洞應該已經過來了，難道我們就在它的肚子裏！”司徒伸出雙手，狠狠的拍在自己的腦袋上。

    正在幾人沉寂在自我世界中享受這片寧靜時，蘇心帶著子琪衝進了設備間。“你們都在這裏啊？讓我倆一番苦找，剛剛整個山洞都在震動，所有工作人員都緊急撤離了。我倆隱約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能量聚集起來，耳朵裏似乎總能聽到一種極其尖銳的高頻噪音，多多少少猜到是實驗室出問題了。直到看到兩個研究員連滾帶爬的跑出去，表情恐怖至極，就像要麵臨一場史無前例的大災難。究竟怎麽了，這裏搞得這麽狼狽。”蘇心看著碎成金屬裂片的設備，和震的歪歪扭扭的實驗設施。

    “恐怕差點，就差一點點，所有人的小命就嗚呼了！”邊圓無奈的張開手。

    “到底發生了什麽？”蘇心追問道。

    胖子將大型對撞機、強粒子實驗、人造黑洞的細節描述了一番，聽得蘇心緊皺眉頭，隻有理論物理素養較高的子琪，才聽出其中的駭人之處。

    子琪搖搖頭，對林邊圓的描述充滿質疑。“不可能的！就連小學生都知道，黑洞不可能被消滅，無論它是不是人造的，一旦產生將不可逆的吞噬一切，直到自己湮滅死亡，外力根本不可能的消滅它。”

    “我理解你的詫異，因為我也不相信，可是白歌真的做到了！”

    站在一旁的魯岩和下宇點點頭，而坐在椅子上的白歌一言不發。

    司徒忽然站起身，和先前瘋瘋癲癲的狀態判若兩人。“盡管我也不願意相信，但這個年輕人確實做到了。”

    子琪滿臉疑惑，她從來不會懷疑母親辛紫依的研究成果，仍然站在原地猛烈的搖頭。

    “他很聰明，在生死關頭表現的異常冷靜，帶著三個年輕人渡過難關。而我這個老頭子，在黑洞麵前蜷縮的像個孩子，五年的研究，讓我對藍茉莉懷有太大的敬畏，這種神秘的存在在我腦子裏悄悄變成上帝，左右了我獨立的思維。”

    “譚劍士竟然真的啟動強粒子對撞實驗項目了？他真的已經不折手段，這是我母親在世的時候，極力反對的方法。”子琪語氣堅定、鏗鏘有力。

    “在我們看來，人造黑洞僅僅是數學上存在的一種可能性，它有太多的決定性因素，某種意義上，概率堪比在沙漠中找到兩粒一模一樣的沙子。實驗已經進行三年有餘了，每次都是曇花一現，黑洞就像幽靈一樣，從未真正、持久的出現過。然而今天，我們就像中了頭彩，製造出一個開始吞噬物質與能量，吸納一切並且不斷成長擴大的黑洞。”

    子琪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這裏發生過這樣曆史性的一幕。

    “他叫白歌對吧！現在多多少少能理解譚劍士看中你的原因了，你身上那種冷靜、縝密、果敢的氣質，和你自身的信念相融合，足以有改變人類軌跡的影響力。今天，你就讓全人類的生存權延長了70年。”

    白歌轉過椅子，遙遠的思緒被幾人的談話拉扯回來，開始注視著回歸正常的司徒。

    “黑洞不可能被消滅！人盡皆知，而且白歌也從來都沒有消滅，他討巧的組合了這裏所有的設備、條件、狀態，僅僅分秒間的決策，卻能夠整合、分析、調動完全陌生環境中的資源，確實是難能可貴的優秀。”

    幾人麵麵相覷，不知道這個從崩潰狀態中回歸的司徒教授是否還有基本的專業判斷力。

    “白歌是用一個新的黑洞，吞噬了原先的那個黑洞！”教授語出驚人。

    子琪更加不理解這其中的複雜關係，隻是一個勁的搖頭。

    “第一次強粒子對撞製造出一個比惡魔還可怕的東西，而人類中了大獎，它是一個穩定的空間結構，有生命力的奇異奇點，從誕生的一刻起，就開始秉承毀滅一切的宇宙使命。然而，第二次對撞恰恰製造了一個沒有生命力的瞬間黑洞，和之前三年進行的實驗一樣，它隻短短出現了幾毫秒，便湮滅在能量不平衡的狀態裏。新誕生的黑洞，用極短的時間極強的引力撕扯原先黑洞的奇點，不平衡的能量結構和坍塌的奇點平衡，讓前者迅速消失在我們的空間世界裏，這是多麽可憐的一個夭折的宇宙孩子。而第二個黑洞，像往常一樣完成它零點幾毫秒的任務後，湮滅在我們的視野裏。”

    幾人聽得十分專注，每一個細節都是那麽合乎情理，整個過程都是用科學在消滅科學，讓聽起來荒誕的事情變得扣人心弦。

    “不過，這也是人類命不該絕，兩次極小概率事件全都碰在今天了，真是不可思議！如果不是在實驗環境中可以製造、還原宇宙撞擊，在真實的星際關係中，兩個黑洞隻會通過邊界引力相互拉近彼此的關係，直到融合成更強的的個體。那對目標來說，簡直是雙殺的絕命消息。”

    子琪很興奮，自從接觸天文以來，最滿懷期待的就兩件事情，一是希望親眼目睹一次兩大星係的融合，這對於生命短暫的人類而言簡直是不可實現的奢望。二是親自找到一組伴飛隨行的雙黑洞係統。對於眼前這位老教授所講，隻能讓她更加相信母親留給她的遠大夢想。

    白歌突然站起身，把麵前的椅子推到司徒教授麵前，麵帶微笑的說“看來教授已經恢複，那我們聊聊藍茉莉的事情吧！”

    司徒的麵色由受驚後的煞白轉為激烈探討‘消滅’黑洞的紅潤，再到被白歌質問的鐵青，短短的十幾分鍾，經曆了三種完全不同的心境。“我沒什麽好說的！”

    林邊圓和魯岩默契的向前走了幾步，像一堵牆擋在司徒的兩側，眼神中微微引燃駭人的怒火。

    “你不怕送進黑洞的那組量子信號捅出大簍子！”白歌鎮定自若的說。

    “你！……”司徒一時語塞，隻管心中有再多的不滿，此刻麵對這個小自己大半輩子的晚輩，竟也無從發泄。

    “這是當年辛紫依用過的研究方法吧？你苦心說服譚局搭建這套史無前例的實驗設備，恐怕就是為了複原她聯係藍茉莉的方式吧。隻不過辛紫依的靈感來源於魯岩的父親魯中天，而你則無法獲得那塊實驗關鍵要素——石頭！”白歌猶如抽絲剝繭，把每個事件演進的每個環節都撕的鮮血淋淋。

    司徒的眼神開始變得柔弱、恍惚，低著腦袋用微弱的語氣說道：“藍茉莉早已超脫於科學！它違背了所有的規律、定律、公式、計算。也許，我們應該變得虔誠一些，讓它看到我們的忠誠，或許‘人’還可以苟延殘喘。”（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