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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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雪花點不停地在屏幕上嘩嘩作響,魯岩深深沉寂在母親留下的這段視頻裏,就連站在身旁的三人也能感受到一股濃鬱的憂傷。
魯岩慢慢伸出右手,關掉攝影機,抽出那盒錄影帶,緊緊的攥在手裏,緊鎖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轉過身子朝著門外走了出去……
“魯岩!”蘇心叫了一聲。
“我知道子琪在哪裏了……”魯岩並沒有回頭,加快步子的同時說道。
自從進到這座精神科研究中心,遇到各種各樣的事,真真假假早已難以辨識,眼前這樣轉頭就走的魯岩,也突然變得讓人摸不著頭腦。
“胖子,掐我一下!”白歌說道。“哎呦!你倒是輕點啊。”
“老白,你該不會還以為自己鬼迷心竅了吧。”
“沒有那麽誇張,不過這裏會把你內心最害怕的東西呈現在你眼前。就像你小子養尊處優,可能就上次在活體標本館給你嚇得夠嗆,所以你就出現了那些幻覺。”白歌邊走邊說。
“好像是這樣!”林邊圓一副煥然大悟的樣子。
“那也就是說,魯岩最了解子琪,所以他應該知道子琪害怕什麽,我們隻要順著這條線索找,應該就能找到她!”
四人先後來到二樓樓梯口,遠遠看見下宇背對著大夥靠在牆壁上,像是對四人的腳步聲充耳不聞。走廊頭頂的燈突然嘶啦啦的閃了幾下,前方下宇的背影時隱時現。
白歌、魯岩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躡手躡腳的向前挪。“下宇……下宇……”
下宇依然一動不動,靜靜的背對著坐在那裏。周遭一片死寂,安靜的像是要凝固這裏的一切。兩人每接近下宇一步,頭頂的電燈就要閃爍幾下,前邊的那個背影就要隨之消失幾下。
滋啦!走廊裏的燈忽然全部滅掉了,整個建築都陷入深深的黑暗裏,眼前看不到任何東西,耳朵聽不見任何聲音,整個走廊似乎一下子變成了時間與空間的墳墓,在這裏感覺不到任何存在。白歌心裏感到萬分緊張,生怕從四周竄出什麽可怕的東西。
哐!頭頂那一排電燈又忽然亮了起來,光線立刻填滿了整個空間。可前方的下宇卻消失的無影無蹤,趁著那點黑暗,竟好似在眾人麵前蒸發一般。
邊圓心裏一慌,四下想要摸索一個趁手的物件。“老白,見鬼了!下宇這小子中邪了!”
滋啦!四周又再一次陷入黑暗。
深深陷在黑暗裏的白歌似乎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站在身旁的魯岩前後挪著小碎步,顯得緊張而無措。
哐!燈光再次亮起。四人麵前懸浮著一個身體,頭發猶如被風吹起,飄散在四周,可不透風的走廊哪裏來的氣流。
“哎呦媽呀!是下宇……”邊圓大聲喊道,看到麵前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嚇得緊緊貼在牆麵上。
白歌硬著頭皮仔細瞧了清楚,那正是剛剛背靠著坐在台階上的下宇,隻不過此時竟然懸浮在半空中,原本短式的寸頭也不知什麽時候成了一頭烏黑的長發,發絲猶如失去了重力,浮蕩在周圍,遮蔽了麵龐。
魯岩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像是雙腿突然間失去了支撐力。身體向前彎曲,直到額頭碰到地麵,嗚的一聲哭了起來,那哭聲灌滿了傷感,偶爾的抽搐還夾雜著委屈,魯岩精神奔潰了,整個人沉浸在無盡的悲傷之中。
蘇心和林邊圓雖然害怕,卻也沒有到這個程度。“哥,魯岩這是怎麽了?沒看出來和下宇交情這麽好,還沒怎麽樣跪下來就哭喪,雖說有點不吉利,可這誠意也是沒誰了!”邊圓扶著牆,兩個眼睛瞪得老圓。
“別瞎說!這事有些蹊蹺,各自小心!”白歌死死盯著前麵這個似人似鬼浮在半空中的東西。
“你們看,頭發裏邊的那張臉……好像……好像不是下宇!”蘇心彎著腰,找到一個能夠繞過漂浮發絲,看到臉龐的角度。
白歌這才發現,雖說眼前這個東西身材、穿著與下宇一模一樣,就連那雙標誌性的運動鞋都絲毫無差,但那張藏在頭發下邊的麵容,卻明明是一張臉色煞白、毫無血色的女人臉。
邊圓碎碎念,雖說平日裏與下宇鬥嘴最多,但兩人無形中建立了深厚的‘鬥爭’關係。“完了、完了、完了!下宇真被鬼上身了!叫他平時注意鍛煉身體,非說自己百毒不侵!”
白歌試圖向前靠近兩步,想要試探性的拽一拽,可人還沒走兩步,眼前這個似人非人的東西邊忽然活躍起來,展開懸浮在空中的雙手、雙腳,發絲似乎被一股氣流震向四方,迎麵漏出一張毫無生機的臉。“小~岩~”那鬼東西竟然用極其詭異的發聲方式硬生生從嘴裏擠出兩個字。
魯岩跪在地上,頭使勁往冰冷的地板上磕,直到額頭間滲出絲絲血跡。嗚嗚的哭聲回蕩在整個樓道裏,讓其他人聽了毛骨悚然。
“媽媽,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嗚嗚!”魯岩吱吱嗚嗚,嘴裏說的卻被幾人清清楚楚的聽在耳朵裏。
白歌驚訝極了!呆在原地久久緩不過神來,無論腦子裏閃過多少種可能性,他都不會猜到,眼前浮在半空中的這個‘人’,竟然就是給魯岩帶來了無數悲傷回憶的王玉英。
“你~快離開……離開~”那‘人’仿佛是用氣流衝破咽喉,用極其不標準的發聲擠出一句話。
“媽媽……嗚嗚嗚!”魯岩早已泣不成聲。
那個‘人’兩眼烏黑,沒有白色的眼仁,白歌忽然感受到一股濃濃的寒意,兩個深不見底的眼窩緩緩將目光移到白歌身上。
白歌驚呆了,雖說在平衡村直麵黑羽夜叉也被嚇得夠慘,但眼前這股寒涼卻讓他不由得腿腳發軟,連拔腿走路的力道都消失殆盡。
那‘人’緩緩動了起來,浮在半空中逐漸飄了過來,眼睛仍然死死盯著白歌,仿佛這個人不該出現在這樣的場合裏。
“去~找譚……”那發聲極其怪異,後邊幾組發聲並沒能聽得清楚。
“白歌!魯岩!你們在幹什麽!”一個細長、尖銳的聲音一下把眾人從沉寂中驚醒。那正是從一樓轉彎處走上來的辛子琪,身後還跟著夏下宇。
白歌用手捂著腦袋,腦核一陣劇烈的疼痛,直到稍微能夠忍受,才半坐起身子,打量起周邊環境來。“下宇呢?魯岩呢?還有浮在半空中的王玉英呢?”
“你可別嚇我!哪裏見得到王玉英,說出來還挺滲人的。我本來坐在樓口的台階上,可是忽然聽見樓下有間辦公室傳來砸門聲,猶豫了好久才鼓足勇氣下去一看究竟,原來是子琪被關在第一間屋子的櫃子裏,我找來一把消防斧,一通亂砍才把她弄出來。”下宇一邊扶起地上的白歌,一邊說道。
“你的意思是,你一直不再這裏?”
“這找這把斧子就廢了我九牛二虎之力,再把那個櫃子劈開,又是一番周折。”下宇走到一旁,伸手扶起還躺在地上的蘇心。
“子琪為什麽在櫃子裏?”白歌追問道。
子琪聳了聳肩,說“我也記不大清楚,好像是從小養成的壞習慣,隻要有害怕的事情,我總喜歡躲在衣櫃裏。可不知道為什麽,被鎖在裏邊,還好下宇找到我了!”
白歌眉頭皺的就像一把扇子,完全被各種信息攪渾了頭腦,隻是覺得腦仁一陣一陣刺痛。“我們怎麽會躺在地上?”
“我也納悶,上來的時候就看見你們幾個橫七豎八的倒在走廊裏。話說,這地方確實挺邪門,子琪也找到了,咱們還是趕緊撤!”下宇扶起靠在座靠在牆邊的林邊圓。
白歌努力克服眩暈,讓自己盡可能保持站立。看著一個個從昏迷中醒來的隊友,心中說不盡的茫然與無助。
哐當!外邊發出一聲巨大的撞擊聲,似乎是厚重的鐵門受到強勁的撞擊。
轟的一聲,鐵門應聲倒地,發出的巨大聲音久久回蕩在山洞裏。
白歌第一個走出樓梯,剛剛繞過轉角,就被外邊強烈的射燈照的睜不開眼睛,刺眼的光源將筒子樓照的通明,每一麵牆、每一個細節都被硬生生拉出陰暗。白歌雙手擋在麵前,眼睛被光線灼的看不清任何東西,站在燈光前,白歌覺得自己像是刀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蘇心、魯岩、邊圓、下宇、子琪也陸陸續續跟了下來,同樣被眼前這道強光刺的睜不開眼睛,要麽躲在牆壁的背影裏,要麽緊閉著雙眼。
“裏邊的人聽著?你們擅闖軍事禁區,並涉嫌殺害科研專家,現將你們逮捕,請放棄任何形式的抵抗,不然就地正法!”醫院外邊,一個聲音被擴音器放大,回蕩在空悠悠的山洞裏。
白歌聽到這個聲音,前所未有的感覺的踏實,在進入到這座廢棄精神病研究所的幾個小時裏,精神早已被各種怪事折磨的遍體鱗傷,眼前一幕幕景象亦真亦假早已無法辨識。此時此刻,無論被警備抓住之後的結果是什麽,卻總算是回歸到正常人的世界中。
“裏邊的人,現在雙手抱在頭上,一個跟著一個慢慢走出來!如果有任何抵抗,即刻射殺!”
即使是這樣的威脅,白歌聽在耳裏,也是覺得倍感親切,人與人之間的相處,無論有多少道隔閡,也要比來無影、去無蹤的詭異要舒適很多。白歌雙手抱在頭上,緊緊閉著雙眼,單薄的眼皮已經無法阻止強光透光皮膚照進眼瞳裏,亮白的光芒讓原本閉上眼的漆黑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蘇心扯了扯子琪的袖子,讓她跟在自己的身後,雙手抱著頭、低著腦袋跟了出去。下宇緊隨其後,雙手乖乖的放在後腦勺上,隨後是邊圓,直到最後的魯岩。
剛剛走出這棟筒子樓,白歌的嗅覺一下子被這股清新的空氣喚醒,那種流淌在山洞裏的新鮮空氣一直從鼻腔吸進肺裏,讓昏昏沉沉的頭腦都一下子清醒起來。
“排成一排,跪在你們前方的空地上!”聲音從強光後邊傳出來。
白歌陶醉在這股清新的空氣中,沒有了處處飄散的黴味,更沒了醫療室各種混雜在一起的刺鼻的藥劑,整個身體仿佛從嗅覺的煉獄中解脫出來。
白茫茫的一片光亮之中,突然竄出一個黑影,狠狠的踢在白歌腿上,強大的力道讓他一下子跪在地上,隨即一杆冰冷的槍管懟在他的後腦勺上。
其他幾個人幾乎同時被衝上來的人死死按下去,雙膝跪在冰冷潮濕的地板上。
也許是適應了這樣強烈的光線,白歌透過光源隱隱約約看到一個站在軍車上的人跳下車,指了指身後的建築。隨即從兩側又衝進來十幾號人,他們穿著一身黑色的作戰服,雙手舉著全自動步槍,隻是在衝進建築補充搜查的時候,整齊劃一的將防毒麵具戴在頭上。
白歌突然明白,可怕的其實並不是這棟建築,而是這個廢棄了將近二十年的醫療中心,其中彌散著多種化學物質,很有可能被各種神經製劑充斥著。這樣的環境,恐怕相當於精神麻痹,就像毒品對人產生的幻覺一樣。
白歌苦澀的抿了抿嘴角,似乎是將剛剛丟失的世界觀重新找了回來,再一次站在可以理解的世界裏。
搜索隊很快就從筒子樓裏出來了,一個戴麵具的戰士跑到指揮官麵前輕聲匯報了什麽,他徑直走到魯岩麵前,狠狠一腳踢在他的胸口。魯岩猛然吃疼,巨大的衝擊力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前傾著身子咳嗽不止,臉被憋得通紅。
那指揮的人三步挪到魯岩右側,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一盤錄像帶,在手裏掂量遞給一旁的戰士保管。
對白歌來說,這盤錄像帶的出現好似一個晴天霹靂,讓原本稍感安慰的心忽然又泛起波瀾。這不是王玉英的死亡錄像麽?難道是真的?難道剛剛經曆的一切不是幻覺!難道看到的一切景象都真實的碰到過?白歌陷入深深的迷茫中。
突然眼前一黑,白歌被槍托狠狠砸暈在地上,倒下的一瞬間,眼前這座廢棄的精神醫療中心和先前竟全然不同,白色的牆壁上少了些許荒涼,籠罩在建築上那層死氣沉沉的暮氣消失殆盡,恍惚間好似能夠看到一縷彩虹,渡走這裏每一個受盡苦難的靈魂。(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