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體一下就像脫了力一般，差點跌倒，還是琦露抓住我，我揮開琦露的手，腳步淩亂的走了出去。

    琦露跟著，我一路跑出了酒店，看見一輛出租車坐了上去，琦露趕緊跟上車，司機問我去哪裏，我也不知道去哪裏，琦露說隨便走，當我看見黃浦江時，喊司機停了車。

    我沒有帶錢包，是琦露付的錢，沿著甬道一直走，走到我常常去的那家麵攤，卻並沒有看見那對老夫妻，地上有些潮濕，想必是方才下大雨他們走了。

    “有煙嗎？”我問道。

    琦露打開包從裏麵拿出一盒煙，遞給我一支，她也含著一隻點燃，又將打火機靠近我，我點燃煙，尋了一個幹的椅子坐下，琦露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看著滾滾的江邊帶著幾分滄桑的說道，“你要知足杜少對你是有感情的，方才你也聽見他們的對話了，可我們就要有自知之明，就算我們當初是怎麽淪落風塵，人們是從來不會看原因的，隻會說我們做了小姐，就算隻做了一天的小姐那也背上小姐的名聲，那些風花雪月的愛情早就離我們遠去了，而我們隻要記住他是我們的靠台，根本不是我們的丈夫。你將杜浩笙當成未來老公對待，可人家未必會領情，我們隻需要好好存錢，我們這樣的女人錢才是最大的安全感，就你太傻，好好在家讓杜浩笙養著不好嗎？該花就花，該用就用，何必要去追求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你啊，就是性子倔，好好為自己多打算打算，我們沒有姍姍那種福氣，你難道還想回到過去那種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我也窮怕了，所以阿金怎麽對我，我都不會對他動心，我隻愛錢，哪個男人給我錢我就跟著誰，現在蘇晨對我很好，在上海路用我的名字買了一套公寓，我現在就住在那裏。”

    “百樂門我有些時間沒去了，上次去見到了吳蘭，她完全變了樣，一身名貴的香奈兒，穿金戴銀，搖身一變成了百樂門的一姐，每天晚上翻台不停，聽聞帝都三少中的何立成看上她了，最近被他養在城北別墅區裏，她的前男友知道她有錢了又來找她，被人直接哢嚓了，屍體就泡在城北那節黃浦江支流裏，撈上來的時候麵目全非，手腳筋都斷了，因為就一個賣唱的警察也查不到任何線索，就當無名屍處理了。”

    我狠狠吸了一口煙，心中更是驗證那句沒錢沒勢命都不值錢。

    “吳蘭怎樣？”

    “她還能怎樣找我醉了一場，現在也安心了好好呆在別墅裏，現在我隻想好好扮演我作為情婦的角色，賺我的錢。”

    “琦露，你就沒想過會有愛情？”

    琦露狠狠抽了一口煙，將煙圈慢慢吐出，“愛情能當飯吃？愛情能給她還債？”

    她自然是琦母了。

    “她還去賭嗎？”

    “賭，怎麽不去，我想就是砍斷所有的手指她也會去賭，不過現在老實多了，大的賭桌不上，就在小茶館裏打打麻將，輸贏小了，上月她找我要了一萬，這月沒來，想必是錢沒有用完。”

    “其實，你母親過得挺瀟灑的。”

    “她是瀟灑了，可累的人是我，上次死肥陳的事謝謝你。”

    琦露的聲音低了幾分。

    她知道了，算了，琦露的嗅覺哪裏會不知道呢。

    “不是我，是杜浩笙救的你。”

    “那也是因為你，再說你這個笨蛋怎麽能瞞著我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情，你這個。。。。。。混蛋，”琦露一下丟掉煙蒂，將我抱在懷中，我抬手撫了撫她被江風吹亂的頭發，說道，“琦露，我想努力爭取一次，哪怕最後我會輸得一無所有，可我努力了，爭取了，愛過，痛過，才不免來世間走一朝。”

    “你這丫的，就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你就作！”琦露摟著我的腰狠狠的捏了一下，卻又鬆開。

    “我勸不了你，但是我會一直站在你身後，”琦露把上我的肩往回走。

    雖然在宴會上杜浩笙說的話讓我感動，可後麵我聽到那句：我兩個都要，心裏多少有點梗，便沒有去杜浩笙的別墅，而上海路上琦露住下的公寓我是不會去的，萬一蘇晨來了有我影響琦露就不好了。

    最後我去了曾經與琦露租住的房子，我們是一年一年租住，房租還沒有到期，這樣的夜晚隻有那裏能收留我，打開房門，瞬間就嗅到一股灰塵，我打開燈，那盞年久的燈泡閃爍幾下就滅了，我也難得找人修，就摸黑走到沙發上拿開抱枕坐下，這裏是老城區，很多人已經搬走，所以很安靜，我能清晰的聽見屋外的夜風在呼呼的吹動。

    視線一轉，我仿佛看見那個穿著土裏土氣的寬鬆長裙的女子走進這裏。

    那是我在百樂門坐台不久，那天晚上生意很好翻了好幾張台，下班的時候呂燕很高興帶我們去吃了宵夜，琦露喝多了，我扶著她回到這裏照顧她一晚，第二天晚上，我正要在百樂門的休息室裏拖動兩張凳子準備睡覺琦露推開了門，看著我說，她一個人住在這裏害怕問我要不要去陪她，我住了幾天休息室，總覺得一到晚上便有人偷看，我睡得一點不踏實就跟著琦露走了。

    其實，琦露哪裏會害怕，她住在這裏已經有一年多了，隻是看著我沒有住處同情我，卻又不想傷我的自尊才這樣說。

    呂燕讓我去百樂門上班隻是為了給她創造利益，而琦露才是真正對我好的人，我也很珍惜這段感情，那時候我與琦露除了上班我們就呆在這裏，談天說地，談客戶，嘻嘻哈哈，現在想來真有些懷念。

    窗外的夜已經很黑了，這是我與杜浩笙在一起後第一次分開，心裏總覺得空落落的，走的時候我隻拿了手機，如今也就手機陪著我，看著一直黑著屏幕的手機，心裏有點亂。

    我期盼著杜浩笙能給我打電話，眼睛看著手機都酸了，鈴聲也沒有響。

    杜浩笙沒有找我。

    如果他不來找我，我又該怎麽辦？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我一直坐在沙發上看著外麵的天色，半天也沒有動，腦中不斷出現著與杜浩笙在一起的畫麵，不知不覺到了早上六點，天都亮了，我雙眼一片幹澀，看著初升的太陽，又是一天到來，可我卻像無根的樹葉不知該飄向何處。

    走進洗手間，我鞠了一大捧冷水潑在臉上，將頭放在水槽裏，冷靜了片刻，抬起頭看著滿臉都是水眼眶通紅的我，低下了頭。

    忽然一陣電話聲響起，我水都來不及抹就去拿電話，心中想的是杜浩笙，可接通後才聽著是陌生的聲音，透著蒼老。

    “溫靜，我是媽，總算找到你的電話了，你爸要去了，回來送一送他好嗎？”

    這句話在腦中出現了很多遍，我都沒有出聲，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感受，說難過吧，我哭不出，說高興吧心裏卻堵得厲害。

    掛斷電話，我坐在沙發上一直在問自己回去嗎？

    我一直坐在沙發上，很久很久都沒有動，太陽出來到落山我也沒有動，而我的手機也沒有再響起。

    也許是該回去看一看了。

    我買了到某城的動車，又轉了兩次客車才回到我曾經熟悉的地方，變了，以往的泥巴路變成水泥路，看慣了高樓再看這裏的青山綠水有點不習慣，更多的是要走近那個家了，心裏還是有些害怕。

    當那棟破舊的小房子出現時，我的眼前有些模糊，看著那塊門前的石板記憶瞬間湧來，那時候我經常跪在那裏，我以為隻要我聽話他們就會喜歡我，可到最後他們也沒有喜歡我。

    “溫靜”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我差點認不出是我媽，她的臉上全是皺紋，身上的衣服很破舊，身邊站著兩個小孩，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叫姐姐。”

    他們滿臉皆是泥巴，身上髒兮兮的，光著一雙腳。

    我看著有點不忍心，終究是她生了我，“他呢？”

    “你進來看一眼，他快要不行了，癌症晚期，”溫母含著淚說道。

    我將手中提著的零食遞給她，拿出兩袋給弟弟妹妹，雖然我恨他們，可知道他要死了心裏還是有些難過，大概是血濃於水吧。

    走近屋，就看見陳舊的爛床上躺著一個骨瘦如柴的老人，那張臉已經凹陷，全身就剩皮包骨頭，完全沒有當日打我時的凶狠。

    他似乎是感覺到我回來了，睜開了眼睛，“靜兒”

    他看著我，眼淚就流出來了，我沒有上前，他抬手我也沒有靠近。

    “他有話給你說，”溫母說完將門關上，留著我與他在房間裏。

    “靜兒，你過來，”我看著他還是沒有動。

    他歎了一口氣，有氣無力的說道，“我知道你怪我，恨我，能在死前見你一麵我也滿足了，我就要死了，你能原諒我嗎？”

    最後，我還是走了上去，看著他病入膏肓的模樣，有點悲傷，即便是當初挨了很多打，可他畢竟是我的爸，我哽咽一下，問道，“你想吃什麽，我給你買？”

    他拉著我的手，說，“我什麽都不想吃，就是要告訴你，我不是不喜歡你——”

    “好了，別說了，你不是最喜歡吃燒鵝，我給你買了，一會給你端來。”

    “靜兒，不要走，你聽我說。。。。。”

    他的眼睛睜大幾分，周圍一片青黑，我的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

    “你別說話，先吃點東西，”此時，我有點害怕，害怕他一說完就死了。

    我快步跑出，抹去臉上的淚水，走進一邊小屋，看著她將熟的燒鵝放在碗裏，弟弟妹妹看著燒鵝咬著髒手，我上前直接扮下兩個翅膀遞給他們，過了片刻才將切成小片的鵝肉端進屋。

    我喂他吃了幾塊，他就吃不下了，揣著氣告訴我他一直藏在心裏的秘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