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時間都禁止了，我直直的盯著眼前的人經過，瘦削的側麵，微尖的下顎，長長的睫羽，挺直的鼻梁，最是那微笑時的模樣，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小哥哥，我的小哥哥。

    手中的酒杯緩緩傾斜，淡黃色的煮酒流下滴落在我白色的襯衣上，卻根本沒有發現。

    “溫溫”琦露見我的異樣立刻喊道，伸手奪過我的酒杯放在桌上。

    耳畔似乎有什麽聲音，可我聽不見，隻是愣愣的看著小哥哥走到對麵的座位上，他拉開椅子，讓那位女士坐下，微笑的模樣讓覺得全世界都融化了，當初我就是被他這抹溫柔的笑容打動，他拿盒飯給我吃。

    那時候，雖然我還小，可還是不習慣接受別人的東西，雖談父母沒有教導我，我也沒有讀過書，可我就是覺得隨便收別人的東西是不好的。

    可他笑著對我說，小妹妹，哥哥做多了飯，一會媽媽回來見到會罵我的，你能幫我吃了嗎？

    在他期盼的眼神下，溫柔帶笑的臉頰中，我伸出了手。

    後麵，小哥哥還會給我棒棒糖，是一種像三角形紅紅的糖，上麵沾著不少白糖，我看見棒棒糖時眼睛都亮了，我是認識這糖的，雖然我家很窮，可他掙到錢的時候還是會買一兩顆這樣的棒棒糖，可他卻不是給我，我隻能躲在牆角偷偷的看著弟弟妹妹吃，那時候我特別豔羨。

    所以當小哥哥給我那顆棒棒糖時，我哭了，怎麽也舍不得吃，他鼓勵我，讓我吃了然後又買，我就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下，好甜，甜得連心間都顫抖了。

    我太高興了，拿著棒棒糖高興的與小哥哥聊天，那天我說了很多，現在已經記不得了，可我依舊記得小哥哥笑著揉我的頭發。

    那時候的我髒兮兮的，我怕自己的頭發弄髒了小哥哥，可小哥哥一點也不嫌棄，後麵我學會自己洗頭，等到他們不在家我就偷偷用蜂窩煤上的熱水洗頭，為此還挨過打，有了小哥哥，仿佛挨打也不是那麽難受的事。

    其實，就是痛一下，哭一陣，過段時間就好了。

    “溫靜，你怎麽了？”

    琦露被我嚇壞了，看著我盯著不遠處的人流淚，她猛然一搖將我推醒了。

    “溫溫，你別嚇我，”琦露擔憂的盯著我，又看著遠處的年輕男子，“你們認識？”

    我也不在意白色襯衣上淡黃色的酒漬，端著煮酒狠狠喝了一杯，“陳年舊事，或許人家早就忘了。”

    琦露見我臉上止不住的悲傷，不由得擔心，“溫溫，你當我是朋友嗎？”

    “你說呢，我不把你當朋友，我會一直與你聯係，”我又倒了一杯酒，一口幹下。

    琦露上來阻止，我搬開琦露的手，眼眶紅紅的，朦朧的視線看著她，“別管我，今夜讓我醉。”

    她看我難受，也不再阻止，隻是讓服務生又拿來一壺酒，我們比著喝酒，一大桌的肉，我們倆誰也沒有動一下筷子，喝光了兩壺，又喊了一壺。

    我喝得有些醉，心中那絲期盼引誘著我，直直的看著對麵熟悉的陌生人，心裏卻在喊著：小哥哥，看看我，我是你曾經幫助過的小妹妹。

    然，我的視線根本沒有將小哥哥喚來，每次我忍不住盯著他看，卻又在他發現時轉開視線。

    喝多了，我想去洗手間，忍不住心中翻滾的酸意與情感，我好想好想與小哥哥說一句話，可我沒有勇氣。

    曾經的我是美好單純的，現在的我已經髒了，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為了生活我做過小姐，成為情人，打過胎，現在更是要為未出世的孩子報仇輾轉承歡在男人身下，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走進洗手間，關上門，看著鏡子裏那張用著最好的化妝品點綴下的美麗麵孔，我看不出一點的美麗，我覺得這個人已經髒了。

    淚如雨下，是痛恨，是悲傷，是對現實的不滿，然而我又有什麽辦法，已經不能在這個世界上保持純潔，我隻能一直髒下去。

    而我記憶裏那溫柔善良的小哥哥會一直在我的心裏。

    我會將心底留出一個地方入駐著我的小哥哥。

    兩行清淚，滑落在嘴角，我嚐到一絲絲苦澀，卻又無比的懷念，將整顆眼淚吞進肚子裏。

    我呆呆的站在鏡子前，緬懷著那段令我怎麽也忘記不了的青蔥歲月。

    點點脂粉被淚水畫成兩條痕跡，露出我蒼白的臉色，現在這張精致的臉忽然令我恐慌，這是我嗎？

    我顫抖著手打開水龍頭，捧著冷水不停的在臉上衝洗，直到那些奢侈的蘭蔻融入水裏流進下水道，我的臉變成蒼白的顏色，緋紅的唇露出像營養不良的粉色。

    抬起手，對著鏡子獨自垂淚，歲月似乎格外眷顧我這張臉，其實與小時候並沒有變化太多，我多想上天能多眷顧我讓我少經曆磨難，或許是按照人們所說上輩子我欠了不少的債，這一生是來還債的。

    也罷，既然命運這麽安排，我已經做不了一世的青蓮，就在霓虹轉換的歲月中隨波逐流吧。

    能見到小哥哥我就心滿意足了，至於能不能見麵都已經無所謂。

    他的休修養很好，肯定家境不錯，他過得好就行了。

    而我也很好，沒有餓死，沒有凍死，還活著。

    不久前我接到老家打來的電話，她告訴我曾經與我一起玩耍的女孩死了，是死於心髒病，其實當初她與我玩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有心髒病，隻是我逃出大山很多年，她經曆了換心瓣膜，安裝導管，花了很多的錢，可還是沒有留住，在十八歲花樣年華中香消玉殞，其實她挺漂亮的，至今都記得她笑起來，臉頰上兩抹深深的梨渦。

    哢擦一聲，有人進來，我忙抹去臉頰上濕冷的淚痕，打開水龍頭將臉洗幹淨，酒氣上湧，我的臉升起兩團托紅，就像胭脂似的，唇稍微多了一點紅色。

    我走出洗手間，夜風吹來，我打濕的衣領有點冷，不由得縮了下頸脖。

    將外套拉緊幾分，這才向包廂走去。

    暈黃的壁燈發出黯淡的光芒，地麵上帶著花紋的瓷磚都有些模糊了，我低著頭，忽然就看見一抹暗影。

    我繼續低著頭向前走，忽然一雙黑色的運動球鞋落進了我的眼裏，我一頓，不由得順著那雙運動鞋向上看，

    那張臉真的特別的好看，橘黃的燈光打在他瘦削的臉上，長長的睫羽在眼簾上落下點點暗影，挺立的鼻子下是殷紅的唇，不厚不薄，那雙眼睛直直的看著我，就像穿透了時光直直射在我的臉上。

    我們就像被地球黏住了，兩人相對站立，站得很直，夜風從巷道裏吹來，我的白色裙子在搖曳，高高束起的馬尾在飄搖。

    他雙手放在褲包裏，腳分開一些，站立筆直，黑色的運動褲顯得他的腿特別修長，白色的衛衣又顯得他特別的陽光。

    我們的視線就像被什麽黏住了，誰也沒有動一下，就連眼睛都不曾眨過，周朝的空氣也似乎被禁止了。

    偶爾邊上也有人經過，卻沒有一個人打擾，隻是送一長段猜測的目光。

    不知過了多久，就像一個世紀過去那麽漫長，卻又如煙花綻放那麽短暫，眼睛有些酸澀了。

    我看著小哥哥的眼睛裏漸漸蒙上一層薄紗，如千裏煙波，暮靄沉沉。

    “你好嗎？”

    我以為我們有很多的開場白，可從未想過會是這樣簡單卻又意義不一樣的三個字。

    小哥哥的聲音還是那麽好聽，清脆中帶著一絲絲磁性，三壺煮酒已醒，我卻又被小哥哥充滿磁性的嗓音醉了。

    花癡也好，年少無知的青澀感情也好，總之，此時此刻我的腦中隻有小哥哥。

    刹那間，記憶倒退，回憶如洪流般瞬間湧入我的大腦中，整個人就像回到了最初，在僻靜簡陋的大山深處，在一間破舊的土地廟外，我遇見了他。

    他穿著黑色運動鞋，黑色褲子，白色T恤走近我。

    “小哥哥——”含著千言萬語的稱呼中，我的聲音就像從遠處飄來。

    “嗯，”他習慣上前，抬手壓在我的腦袋上，輕輕摸了一下。

    嘴角微勾，溫暖的笑容盈在臉上，那麽的好看，那麽的陽光，他就像純淨的天使，而我早已不是那個單純的小女孩。

    有一絲疼在心間蔓延開來。

    眼睛盯得太久，不由得眨了一下眼睛，頓時，眼眶中便有兩滴滾燙的水珠滴落，冬日裏冷冷的夜風一吹，我的臉上一片冰涼，抬手一抹濕濕的。

    我忙擦幹，低下頭，錯開小哥哥黑色的運動鞋向一邊走。

    我還是懦弱的，不敢相認，我怕被小哥哥知道——我那些怎麽也抹不去的肮髒過去。

    現在，我還是希望小哥哥的心裏是我最初時的模樣。

    我走了，帶著心中像針紮似的疼緩緩向一邊走，經過他時，他身上淡淡的範思哲香水味傳來，我的心跳快了一拍，隱隱帶著一抹慌張。

    我低著頭，看著那雙黑色運動鞋離我最近，漸漸變遠。

    嘴裏一陣苦澀。

    我剛走了幾步，忽然，手臂上傳來一股向後的力氣，我不敢回頭，隻聽見他輕輕的喊了一聲，“小靜。”（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