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宛晴如法炮製，打算再一次仰頭飲盡，而對麵的管弈突然將手裏的酒杯擱在桌子上，還剩半杯酒的玻璃杯和桌子的親密觸碰發出響脆的聲音。

    顏宛晴的動作一滯，微微偏頭看向沉默的管弈，隻看到如古井深潭的漆黑雙眸。

    這是……嫌自己太慢了？

    她的腦子開始混沌起來，運轉漸漸緩慢，思索不出管弈這舉動是什麽意思。索性再一次將酒杯裏的酒倒進了嘴裏，目光卻透過了玻璃瓶看著那雙如同子夜寒星的雙眸，眼中劃過一道類似受傷的瑩光。

    管弈眸中漸漸聚起黑霧，手指緊扣在玻璃杯，薄唇抿緊。

    “咳咳咳！”

    這一次中途出了意外，也不知道這是什麽酒，還沒過喉嚨，辛辣像是針尖似的刺進喉管，顏宛晴忍不住嗆了好大一口，還沒有來得及咽下的酒因為一陣猛咳直衝鼻腔，難受得眼淚都熏了出來。

    淚眼婆娑裏，她的餘光瞥向管弈，隻見他無知無覺，似乎並沒有看到她的窘迫，顏宛晴心裏輕微揪疼了一下，眼淚倒是更加洶湧了，不知道是不是被熏的。

    她在他麵前，什麽狼狽沒有過，這樣子的算得了什麽？

    顏宛晴努力的將自己眼淚吞回去，盡量不讓自己太糟糕，紛亂的腦子裏卻不斷地閃過管弈那張無波無痕冷酷漠然的臉，思緒飛亂。

    她深吸了一口氣，將第二杯剩下的半杯一飲而盡，隨後沒有給自己休息的間歇，丟了杯子就伸向第三杯，第四杯，如同自虐般地，一杯杯倒進自己的嘴裏。

    他要她喝醉，她就醉。

    沒多久，顏宛晴臉色酡紅，甚至蔓延到了眼中，清明已經不複，迷茫的不知何處。

    連續猛灌下四杯，她的動作不似之前的那麽利落，丟了手裏的杯子，眼神確定了好半天，才看清桌上的杯子，伸手去拿第五杯。

    然而卻抓了一個虛空。

    顏宛晴先是一愣，眨了眨眼睛，再次朝酒杯抓去的時候，一隻微涼的大手攝住了她的皓腕。

    “行了，你已經醉了。”

    清冷如寒冰的聲音化作一股涼意從顏宛晴的耳朵鑽進，席卷了她混沌的腦子，倒是回了幾分清明。

    顏宛晴在腦子裏重複了一遍聽到的話，才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管弈說她醉了，她從來沒有喝醉過，不知道醉了是什麽狀態，但是她也聽朋友說過，醉了就是什麽也不知道了，不知道煩惱，不知道憂愁，不知道今夕何夕。

    可她現在什麽都知道。

    她知道管弈要她醉了才願意和顏氏合作，她知道管弈心裏很討厭她，她知道現在管弈正抓著她的手。

    顏宛晴手腕微動，但大手如鐵鎖一般禁錮著她，沒掙脫開。

    “我沒醉。”

    看，她還能這麽清楚地說話，她還沒醉。

    顏宛晴想要伸長一點去拿另一杯酒，然而手上的禁錮根本讓她無從下手。

    “為什麽抓著我？還是你後悔了，不願意和顏氏合作了？”

    她隻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發脹，見管弈攔著不讓她繼續，她下意識地以為他要拒絕。

    而管弈抿唇未答，隻是寒星雙眸更加幽深，似一個無底洞，看不見盡頭。

    顏宛晴更加認定自己猜對了，酒精直衝大腦，刺激著大腦皮層愈加興奮，她開始掙紮起來。

    “管弈！你不能說話不算話，我已經喝了，等我醉了，顏氏能和管氏合作，這是之前說好了的！”

    就是沒醉，顏宛晴也掙脫不開管弈的桎梏，別說現在她被酒精侵襲得全身無力。可顏宛晴以為自己用了最大的力氣，卻依舊撼動不了管弈分毫，不禁眼睛更加紅了，心底的委屈無限上升。

    “你放開我！”

    毫無任何威懾力，聲音在喉嚨處打轉似的，帶著些許哭腔，落在管弈的耳中卻像是心裏塞了一團棉花，軟綿軟綿的。

    管弈手上的力道不由得鬆了一分。

    察覺到一絲鬆動，可纖細的手腕仍舊無法從大手下鑽出來，顏宛晴心裏一急，這才想起自己還有第二隻手。

    管弈眼中精光微動，先一步看出了顏宛晴的意圖，在她另一隻手伸出來之前索性放開了她被緊扣的手，隨後大手一拂，剩下的七八杯酒杯全被掃落在地上，應聲而碎，鮮豔的酒灑落在地上，開出五顏六色的花。

    顏宛晴欲伸出來的手一頓，目光呆滯地看著地上碎成渣子的玻璃，大腦一瞬間被抽空。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下午，天氣沉悶得讓人發慌，死死得壓在人的心頭。她站在對麵的書店，親眼看著管弈摔了桌子上的杯子，也像這般，杯子碎得四分五裂。

    腦子遲緩地運轉著，重映著那一天的記憶，漸漸地和眼前的重合，顏宛晴眼眸似乎有了神色，卻是悲戚。

    什麽顏氏，什麽管氏，什麽合作，此刻她都想不起來，腦子裏唯獨剩下關於那一天所有的記憶，她發短信想試著接受，她見管雄強撐對峙，她到星光避而不見……

    像是倒帶一樣，所有的細節都在記憶裏。

    眼淚懸而未落，盛滿了眼眶，仿佛抽離了靈魂，整個人如同一副空殼。

    管弈從未見過這樣的顏宛晴，就是那一天他當麵揭開她的傷口，她歇斯底裏地朝他怒吼也沒有這樣的……萬念俱灰。

    他順著顏宛晴的目光看向地麵上混灑的酒漬和一地的玻璃渣，不明白什麽地方觸動了她，給了成毅一個暗示的眼神，成毅立刻轉身招來一個服務員。

    “去把那裏掃幹淨。”

    服務員連忙點頭，拿了抹布和掃除用具就走了過去。

    “別動！”顏宛晴突然叫道，被酒精灼過的聲音裏透著嘶啞。

    所有人朝顏宛晴看去。

    巧的是，這掃除的服務員正是那一天被顏宛晴給過小費的那一個，他一抬頭看向顏宛晴，立刻就認了出來，露出滿臉驚訝。

    實在是他對顏宛晴的印象深刻，不讓他收拾殘渣就算了，給了大大小小一堆錢卻沒有點任何飲品，對著空蕩蕩的座位發了好一陣子的呆，然後一聲不響地離開，而這一次她又阻止他打掃。

    服務生心裏以為顏宛晴是什麽怪咖，卻礙於今天的“大人物”不敢多說，被攔住之後看了一眼旁邊的管弈，見他沒有反對，撿了抹布又退了出去。

    管弈沒有錯過服務生眼底的驚訝，不像是尋常被打斷的驚愕。

    而這時，顏宛晴像是回神了一般，迷蒙的眼睛看著管弈，問道：“酒灑了，管氏還願意和顏氏合作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