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前女友南湧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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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情節完全虛構,看官切勿對號入座,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從倫敦返牛津的回程火車好像進了魔法通道,靜好感覺跑了好幾倍的路和時間,那麽慢,總也不到目的地。

    次日,靜好在牛津城中心的一家圖書館裏找資料,巧得很,她一下子看到了哈瑞編寫的一本新書擺在架上。

    取下來,打開,她看到前言裏,哈瑞寫著“感謝 nan yongzen(南湧鎮)在我編寫這本書期間,所給予的情感和道義上的支持”——又是南湧鎮。靜好想了一下,翻到最後一頁,找什麽東西,沒找到,她又翻到第一頁——她找出版時間,她忘了英國書和中國書是相反的,英國書的數據信息放在最前麵,她看到了:這本書是一個月前剛出版發行的。

    靜好馬上聯想起哈瑞在火車上說過的南湧鎮,還有前一天兩人在倫敦,哈瑞好幾次睹物思人跟她講起過的“南湧鎮”。

    靜好有點納悶,按照哈瑞說過的故事,那個韓國女人難道不是完全將哈瑞當成了一個臨時的替代男友嗎?每次她的前男友重新出現,她就將哈瑞給扔在一旁了。那為什麽哈瑞還要在新書裏寫這樣情深意厚的致敬前言呢?

    是哈瑞重情重義,還是他實在是太孤單了放不下這個曾經陪伴自己一段歲月的人?還是,他對她就是情有獨鍾、難以忘懷?還是,他們其實一直沒真正分開?

    她用手機對著這段前言拍了一張照片,然後把書放回了原處,悶悶不樂地坐回了閱讀區域裏自己剛才坐的那個小隔斷裏,繼續翻看著剛才找來的一些資料。看了一會書,又忍不住打開手機,看剛才拍下的那張照片——感謝nan yongzen在我編寫這本書期間,所給予的情感和道義上的支持……

    一字一字看過,再重新一字一字看一遍,靜好眨了眨眼睛。什麽叫“情感和道義上的支持”?這話說得好沉重呢。

    回到校園,去哈瑞辦公室單獨上課,討論功課結束,臨走的時候,哈瑞又拿出了他記錄中文的那個大筆記本,念起那段詩經《關雎》請靜好給他矯正發音。

    靜好讚美他說:“您的讀音真是越來越好!越來越棒了!”哈瑞高興得很,說自己天天練習三次呢。靜好微笑了一下。

    靜好原本都起身要走,想了一下,又坐下,借機以這首中國人的愛情詩為由頭,很委婉地問哈瑞,既然哈瑞從這首詩裏看到了中國人的愛情觀和態度,不知道在他看來,中國人和英國人對待愛情的態度有沒有很大的不同?英國人對待愛情的態度又是怎樣的?

    哈瑞很認真地回答:“每個英國人的愛情觀肯定不盡相同,不過,英國人崇尚對待愛情認真、忠貞的態度,從莎士比亞時代的愛情詩也能看出的。這點和中國人應該是很相像的吧。”

    靜好說:“這麽說的話,全世界的人其實在這個問題上都相似,盡管民族不同、國別不同,但都崇尚‘對待愛情認真、忠貞的態度’。”

    哈瑞說:“不過有些人不如有些動物執拗,比如天鵝,死了或者失去了一個伴侶,便從此獨自遊弋,不會再尋找第二個伴侶……”

    靜好第一次聽說:“是嗎?天鵝是這樣的?”

    哈瑞說:“當然,它們的‘感情專一’,或許隻是我們人類想象出並賦予它們的……”

    靜好又問:“我聽說,英國作者有這樣的傳統,喜歡把所有的戀情,包括單相思甚至是,甚至是婚外戀,都放在自己的作品前言裏,做個紀念?是這樣嗎?”

    哈瑞臉上沒有表情,挑了一下眉毛,眉心輕微抖了幾下,他心裏猜到她指的是自己的新書,以及新書上的那段話,多少有點不好意思,低頭說:“不能說是傳統吧,但是有些英國作者是有這樣的習慣,某段生活裏有值得紀念的事情或人,某些日子是值得紀念和感謝的,那麽他們可能就會把書獻給某人或者某段時光、某個地方,等等,僅此而已。”

    靜好琢磨著哈瑞的話,低頭沉思。

    哈瑞又似乎是不經意地說:“不過往往作者寫下某些文字時的感受,並不一定完全符合他們拿到書時的心境,例如,我有一本書的文稿,是一年多以前就交給出版社了,可是在這一兩年裏,生活發生了很多變化。”

    哈瑞的話像是在暗示著什麽,靜好似懂非懂,琢磨不透。

    哈瑞一攤手,問:“呃——,那你們中國人呢?”

    靜好回答:“哦,我父親也出版過好幾本書,不過都是些生硬、不太有趣的理論讀物,印刷的冊數很少的,也沒有這種致敬前言。再一個,中國作者好像很少這樣做的,當然我知道的也很少,可能中國人比較含蓄吧。”

    這時候後麵來上課的學生敲門,靜好一看表,才發現自己的課已經比正常時間延長了十幾分鍾了,要耽誤人家後麵的同學了,她趕緊起身跟哈瑞道謝、告辭,離開了哈瑞的辦公室。哈瑞點頭告別,一臉的平靜。

    校園裏,從哈瑞辦公室出來,靜好正打算拐彎走向對麵那條路,竟然在草地旁邂逅梅奧,這實在是意外,梅奧請靜好去咖啡館坐一會兒。

    梅奧看起來精神狀態很不錯,在牛津北邊的那所雷丁大學做助教應該還挺順心。她告訴靜好,自己這次是回牛津來看幾個朋友參加當天劃船比賽的,聽說布魯克斯隊很厲害,之前有兩名成員曾經參加過你們北京2008年的奧運會呢。

    聊著聊著,梅奧和靜好就難以避免地談起了哈瑞。

    梅奧問:“哈瑞教授挺好吧?”

    靜好看看梅奧,說:“應該挺好吧,我剛剛上課時看到他,我看他還挺好的。”

    梅奧帶點憂鬱的表情說,哈瑞身上有一種孤獨感挺吸引人的,也挺吸引她的,因為她覺得自己骨子裏也是個孤獨的人。

    靜好笑梅奧“多愁善感”,靜好並不確切知道梅奧竟然一直偷偷愛慕哈瑞,隻是覺得梅奧對哈瑞很崇拜,所以她沒真正理解梅奧的意思。

    靜好開玩笑說:“你們都是電影學者,你們肯定有惺惺相惜的那種小情懷吧。你們都是太清高,自找孤獨。”

    梅奧沒有解釋什麽。

    分手前,梅奧邀請靜好也去觀看劃船比賽,說非常壯觀,一起給她朋友加油去……靜好看看表,離著比賽還有兩個小時,於是和梅奧約好時間在教堂學院附近的河邊見麵,一起看比賽。

    靜好和梅奧分手後,順路先去了超市,買了好多日常吃的東西,牛奶、水果、麵包之類的抱回家,剛進門把東西放到餐廳,梅奧給她發來了短信,囑咐她提前一點,別去晚了沒地方。

    靜好趕緊上樓到自己房間放書包,看到李若詩房門開著,便多了一句嘴,問李若詩是否一起去看比賽。

    若詩一開始這樣說:“不去,我的腳好像還沒完全好,走路多了有時候還疼呢,不敢去人那麽多的地方。”

    靜好去樓下廚房簡單做了點東西吃,出門前和若詩再見:“那我去看比賽了。”

    若詩這時又說:“不然我也去吧,你等我一下啊。”

    靜好問:“你怎麽回事兒?剛才不是說不去嗎?再說你要去也不早點決定,我現在是要出門了,你午飯怎麽吃?”

    若詩說:“我今天起床晚,我吃的brunch,一天吃兩頓就可以。我是覺得機會難得,我也去看看吧,從來沒在現場看過,又不要門票為什麽不去。”他急急忙忙換了衣服,兩人出門。

    靜好開玩笑說若詩:“你呀,看外表是洋乎的很,簡直是國際範兒的陽光青年,可是實際呢,你土洋結合中西合璧,各種毛病都不缺了。”

    若詩說:“你怎麽這樣說我?”

    靜好說:“你是不花錢的事兒,都來者不拒,一琢磨看熱鬧不花錢,腳疼也要去,跟網上說的,有些明明挺有錢的中國老年人跑到美國教會領救濟麵包一樣;同時呢,你還搞開brunch這些玩意兒了,其實是愛睡懶覺,起來就過了早飯點兒了,沒辦法才合二為一,你不是土洋結合各種毛病不缺是什麽?”

    若詩說:“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有一個經濟實力強的家庭給做後盾啊?我這是沒辦法,必須自強不息,我有時候吃brunch,也是為省下一頓飯,尤其我打工的時候,下午就去麥當勞吃了,等於節省了兩頓!”

    靜好根本不信,說:“你家裏經濟實力不強,你來這裏讀本科啊?再說你怎麽會拿我當例子,我爹媽窮教書匠而已,我們家哪來的經濟實力?”

    若詩咽了一口唾沫,想說點什麽,沒說出來。

    靜好和若詩兩人先公交,再步行到了河邊找到梅奧匯合,早已經是觀眾好幾層。牛津這種地方,全城加上郊區,一共才十五萬人,除了草地嘉年華,很少看到這麽多人聚在一起。

    觀看比賽的時候,靜好突然不經意間看到了對麵:哈瑞怎麽也在,隻見他和一個亞洲女子坐一起,正在河對岸觀賽,哈瑞似乎對那個女的很熱情、很照顧、很禮貌,幫人家拿了一杯熱紅茶或者熱咖啡之類的熱飲,那不認識的女子接過飲料時,不小心灑了一點在衣服上,哈瑞還細心給她遞紙巾,更讓人吃驚的是,哈瑞還幫她擦衣服上的茶水......

    那女的是誰呢?她突然覺得胃有點不舒服。靜好不想刻意看對麵,但是一抬頭總能看到哈瑞和那個亞洲女人的位置。

    她對李若詩和梅奧說自己突然胃疼,要先回去。梅奧和若詩問是否需要送她,她說不用,自己走走就回去了。

    靜好悄悄走了,臉上帶著淡淡的失望和懷疑,一陣風吹得她披頭散發。她經過一片牧場草地,草地是油綠色的。她回憶著剛才和之前的各種情景,猜測:這應該就是哈瑞的那位前女友,就是書上寫的那個人——南湧鎮,令他念念不忘的人。

    這麽說,他們兩人肯定一直交往著!可是如果是那樣,他為什麽要故意約她大雨中看電影?還讓自己做臨時的助教陪他去倫敦參加講座?難道真的隻是臨時找不到別人了?怪不得他那麽認真地說還要多給自己50英鎊做工錢呢……

    想來想去,靜好有點生自己的氣。自己想多了,哈瑞應該沒有別的意思。自己自作多情。

    河邊,哈瑞陪著那位亞洲女子看比賽。

    不寬的河麵上幾支賽船你追我趕,浪花四濺,上下翻飛,賽船一會兒這艘在前,一會兒那艘超越過去。

    水麵上,賽艇中,劃船的個個是肌肉帥哥,在船上揮灑著他們旺盛的力氣和荷爾蒙,岸上歡呼聲、“嗨嗨”的加油聲陣陣沸騰,好不熱鬧。

    哈瑞客氣禮貌地起身對那亞洲人麵孔的女士說,自己要回去準備一下次日的工作,就此別過,很是抱歉,留下她一個人看比賽。

    那人當然不是哈瑞的前女友,她隻是來做學術交流的一位中國學者,趕巧了這幾天來學校做訪問,對劃船比賽很感興趣,學校的國際交流中心於是把任務交給了同專業的哈瑞,哈瑞出於禮貌,買了熱飲,熱情陪她一起來觀賞這負有盛名的劃船比賽。

    一聽哈瑞有事要走,女學者趕緊禮貌地表示,沒關係,自己認得路,一會看完比賽,去超市買點東西就順原路走回去,讓他放心。

    哈瑞點點頭,行動儒雅緩慢地離開了。

    李若詩看劃船比賽看得不亦樂乎,誰料起身給參賽者喊加油的時候,人太多,他沒站穩,不小心又崴了一下原本就沒徹底痊愈的腳踝,“哎呦哎呦”趕緊扶著欄杆……

    靜好這時候已經穿過玉米市場大街,走回到寬街上,臉上好像受了委屈一樣,嘴角閉得緊緊的,低頭走著。

    路過布萊克威爾書店的時候,她透過玻璃窗看了一眼書店裏麵,停了腳步,忍不住拐進去,到咖啡角落裏,要了一杯大號的熱巧克力,一個人坐在書店的沙發上。

    靜好內心漸生對哈瑞的仰慕與熱情,甚至偶爾有砰然心動,她自己是明白的,但是剛才的畫麵,給了她當頭一盆冷水,也讓她有點疑惑不解。

    她有自己需要解決的問題,她和陳棟梁認識這麽多年,父母親是希望她和陳棟梁成家的,她卻不想和陳棟梁結婚。她幾次想分手,卻沒分成,雖然沒明確分手,但是陳棟梁越來越市儈,不符合她心目中的願望。她當然更喜歡與哈瑞在一起交流,她甚至也考慮過,等畢業後,自己真的和哈瑞交往的話,父母親能接受嗎?

    可是,現在看來,琢磨過的這些事兒,全部毫無意義,根本就是“撥火棍子一頭熱”或者是陳先生口裏的“熱臉貼人家涼腚上”……

    哈瑞和中國女學者分手後,也沿著靜好走的這條路往回走。其實並非巧合,這條路是他們從河邊步行回校園的最短的一條路。

    路過寬街上的這家布萊克威爾書店,哈瑞也習慣性地朝書店望了一眼,透過玻璃牆,他看到了靜好坐在裏麵。靜好一直低著頭想心事,沒注意到玻璃牆外的哈瑞。

    哈瑞距離咖啡館的玻璃牆越來越近,他停下站了片刻,一直看著裏麵的靜好。靜好竟然毫無覺察,在盯著什麽東西發愣,眼神一動不動。哈瑞略一遲疑,也推門走進了書店。

    他主動過去跟靜好打個招呼,因為不知道靜好剛從劃船比賽上回來,便建議她到河邊去看看比賽的熱鬧場麵。

    靜好客氣地說,自己剛去看了,還看到了很精彩的畫麵,實在是太熱鬧了,自己不喜歡熱鬧,就早點走了,現在很好,這裏清淨了很多。

    哈瑞並不知道是自己陪著女學者觀賽引起了靜好的誤會,還以為靜好真是不喜歡河邊人太多帶來的聒噪……

    兩人聊了點別的,正說著話,靜好突然收到李若詩打來的電話,讓她趕緊回去接他,他的腳腕傷剛好又崴了腳踝,疼得自己走不了路,現在他想回去。

    靜好說:“若詩,你幹脆打電話叫一輛出租車行不行,我再走回去,快走,也要七八分鍾呢。”

    李若詩說:“打電話叫出租車,至少要花我10英鎊,你活動活動,回來接接我,扶著我咱們一起去坐公交車,你有年票不花錢,我自己沒買年票,需要花兩英鎊,可是這一下子就省了8英鎊,別忘了去麥當勞打工一個小時都賺不到8英鎊呢。”

    靜好直搖頭,拿若詩沒辦法。她轉身跟哈瑞解釋說,自己的一個朋友突然有急事找她,她隻能先走,很抱歉。

    見靜好要走,哈瑞突然從包裏掏出一本自己的新書送給靜好,說是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提前送給她。

    靜好錯愕驚訝,哈瑞怎麽會知道自己的生日?再說自己的生日還有半年多呢。哈瑞說,自己是從靜好的facebook裏看到她注冊的生日很快就到了。靜好趕緊感謝他。

    其實,靜好自己都忘了,那個facebook裏的生日,是媽媽和陳棟梁的生日,他們倆恰好是同一天。很多人不把自己生日放進qq或者facebook檔案裏,而是把比較親近的人的生日寫上,既是一個提醒,也是避免透露太多個人信息。靜好覺得沒必要跟哈瑞解釋得麽仔細,收下了書,連聲道謝。她翻開書,看到扉頁上寫著“to jinghao”,還有中文:“致 靜好,祝你不停快樂。”字跡故意寫的圓乎乎的,很好玩。

    旁邊還畫著一個小太陽。落款是:harry。

    靜好看到“不停快樂”,馬上笑了,哈瑞學了這麽長時間中文,他是故意這樣寫?還是他以為這樣寫是對的?雖然語法上沒問題,但是什麽叫不停快樂?這樣講中文,多少是有點問題的,至少中國人不太會這樣寫祝福。

    靜好想起聽來的一個華人房東的故事。說是他教他出生在牛津的女兒說中文:爭先恐後,就是怕慢了、抓緊時間的意思,房東讓女兒造個句子,結果女兒說:“每天傍晚,我的媽媽就爭先恐後回家裏了......”這和哈瑞的“不停快樂”,好像有點異曲同工之妙。

    若詩又發微信催靜好,靜好趕緊和哈瑞告別:“謝謝您的禮物,我朋友著急了,我得馬上去。”

    靜好一路小跑,呼哧呼哧趕回劃船比賽的觀賽岸邊,扶著若詩朝寬街方向的汽車站走來。

    哈瑞一直沒離開,坐在書店的咖啡區域裏看書喝咖啡,十幾分鍾後,他透過大玻璃牆,看到靜好扶著李若詩正從遠處走過來,朝著附近公交車站的方向走去。盡管哈瑞知道玻璃牆局部反光,從外向內,需要仔細看才看得到裏麵的人,但他還是下意識地,朝著牆角又靠了一下,這樣從外麵看裏麵,幾乎看不到他。

    李若詩腳疼得厲害,一路都靠靜好攙扶著,靜好還特意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好讓他舒服一點。

    坐在大玻璃牆裏的哈瑞看見了這場景,聯想起憨豆講座那天,正是這個男孩和靜好一起在咖啡店吃飯,然後兩人一起去聽講座,路上有說有笑的,講座結束後他倆也是一起走的……

    現在又看到兩人腦袋靠得那麽近,謹慎的哈瑞竟然又增加了幾分猜測和疑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