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物理降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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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情節虛構,看官切勿對號入座,雷同純屬巧合)

    牛津街頭,不管喬治街還是女王大街,都是濃濃的歐洲小城才有的味道。尤其是順著那條叫高街的大馬路向著玉米市場大街方向望去,朗靜的天空,藍色的天幕,大片大片的白雲……

    哈瑞從喬治街上那家叫“煙寨”的中餐館出來,走在路上,帶著打包的飯盒,朝靜好住的地方走去。哈瑞即便是提著飯盒走路,不知為何也讓人感覺他提的是一些書和講義,大踏步地走著,一板一眼,每一步都幾乎一樣長。

    距離不算近,步行了二十多分鍾,遠遠他就看到靜好住的那棟小房子,進了院子,走到門口,按門鈴,剛進來的瑞典房友給哈瑞開了門,打過招呼,哈瑞問了是哪個房間,他指了指。

    哈瑞上樓敲門,靜好開門見是哈瑞,很是吃驚,請他進門:“您怎麽來了我們的房子?”

    但是靜好馬上又說:“我房間太小了,實在太亂,或者,不然我們到樓下餐廳喝茶,坐一會吧。”

    哈瑞說:“都可以的,不必介意。我是給你來送這個飯的,你才吃了一點點就走了。我,我很抱歉。”

    靜好說:“是我很抱歉,您不必抱歉。也不全是因為聽到他們說那些話,是我不想吃了,我好像是有點生病了,不太好受,發熱了看起來是。”

    哈瑞說:“哦,原來是這樣。那你量一下體溫吧。”

    靜好搪塞他說:“不用量溫度了,不要緊的。我們這裏沒有溫度計的,以前陳先生什麽都有,不過現在他走了,我自己沒有。”

    誰知哈瑞認真起來,他想了想,伸出左手,舉著,問:“我可以嗎?用手,代替溫度計試一下。”

    哈瑞是個左撇子,一般都是用左手握筆寫字,吃飯時用刀叉是反的,不過他習慣用右手握鼠標。

    靜好愣了一下,不知道怎麽回答哈瑞。她自己知道,其實並沒有真的到發熱那種地步,隻是確實有一點不太舒服。連續幾天跑出去玩,有點累,沒大有精神,回來又遇上那兩位胡說八道,心情也不好。

    靜好有氣無力地說:“不用試吧,我自己覺得隻是略微有點發熱。應該沒什麽的。”

    但是哈瑞堅持說,還是試一下保險,如果確定發燒,就要想辦法抓緊時間降溫。靜好雖然心虛,也隻好點了點頭。

    哈瑞把手掌輕輕放在靜好的額頭上,放了一小會兒,點頭說:“喔,我判斷,應該是有一點超過一般的熱度的。”

    靜好搪塞說:“不要緊,那您,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我吃點藥就睡覺,大概明天起床也就好了。我把這些飯拿到樓下放進冰箱裏,正好送您出門。”

    哈瑞說:“你有藥是嗎?沒有的話我可以去藥店買。”

    靜好點頭說:“我這裏有些備用藥的。不必麻煩您了。”

    哈瑞說:“那我給你放進冰箱裏好了,你不要下樓了,現在就吃藥、洗澡睡覺吧。”

    靜好沒再客氣,說:“好的,那我不下樓送您了,謝謝您特意過來為我送飯。”

    哈瑞下了樓去廚房裏放吃的。靜好轉身躺下了,想等哈瑞走了以後,再起身去衛生間洗漱。

    沒過幾分鍾,又有人敲門,靜好起身開門,挺吃驚:還是哈瑞!

    靜好說:“您,您還在這裏。我還以為您已經走了呢。”

    哈瑞說:“我,那個,剛才想到,我可以幫你降溫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靜好說:“降溫?您給我降溫?”

    哈瑞說:“是的,物理降溫。可以用涼毛巾,或者擦酒精。”

    “擦酒精”?靜好一錯愕,說:“我沒有酒精的,我們那個陳先生他原先什麽都有,他有個小藥箱子,可是現在他走了,東西也都帶走了。我看我還是吃藥吧,一會多泡幾包苦甘衝劑或者感冒顆粒喝掉,馬上就睡覺好了,您別擔心了,您回去吧。”

    哈瑞說:“哭幹衝劑?那些是什麽東西?”

    靜好說:“衝劑是我們中國人的藥,我從中國帶來的,治感冒很管用的。”

    哈瑞抬起左手晃了晃,說:“可是你現在不是有一點感冒,你是已經發燒了!真是有一點燙的!我的手掌對你的溫度還有記憶。”

    哈瑞完全是外國人說中文,就和中國人說英文一樣,什麽詞句到了嘴邊就用什麽。但是他偏偏有些話說得討巧,仿佛現代詩。

    靜好擺手說:“不必了,我的溫度不會太高的,就算發熱,也是一點點而已,沒關係的。再說,您說的降溫,一個是我沒有酒精,再一個我也沒有,沒有合適的人給我擦呀!”

    哈瑞說:“你的室友裏沒有女孩嗎?”

    靜好搖頭說:“他們都走了,現在剛剛搬來的兩個瑞典來的學生都是男生。”

    哈瑞說:“呃——,那個,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給你擦,可以嗎?

    靜好又錯愕一下:“您?可是我要脫了衣服的呀?”

    哈瑞挽挽袖子,說:“不要緊啊,你把衣服前麵穿好,露出後背就可以。不然你發熱溫度高了不好的,剛才我感覺你有些熱的。現在也沒有可能去附近的醫院看醫生了,恐怕就算去看急診,他們也要讓你至少等5個小時的。現在傍晚,很快就是夜晚了,晚上最容易發高燒的,到時候你一個人,真的溫度太高,就麻煩了,最好現在就降溫……”

    靜好趕緊說:“那個,我其實,並沒有發燒到那樣高的溫度,不必的,真的不必浪費您的時間……”

    哈瑞擺擺手,說:“沒關係的,我現在有時間,還是你快點退熱好一些。”接著就出了門。

    靜好猜到他大概出去買酒精了,轉身到窗戶張望,果然,哈瑞朝著附近一個超市去了。靜好著急,在小房間裏來回踱步。這哈瑞,今天也太熱情了點,是因為接連遇到的尷尬事情,讓他覺得自己受到委屈,所以想多做一點什麽安慰安慰她嗎?可是,難道真能讓他給擦酒精嗎?

    她自己試了試,怎麽額頭真的發燙?剛才還隻是有點頭疼而已。

    哈瑞去附近超市的藥房買了幾樣藥和簡易醫療用品回來——酒精、藥棉、棉棒和一種英國維生素c泡騰片,帶著回來了。

    他衝了維生素c泡騰片讓靜好喝下,然後又讓她“露出後背和腿,我來給你擦,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既然藥和酒精都買回來了,靜好不好再推卻了。她想了想,怎樣才能做到“隻露出後背和腿”?靜好說:“哦,那,麻煩您先到樓下餐廳等我三四分鍾,我換好了衣服請您再回來,好嗎?”

    哈瑞點點頭,欣然下樓去等。

    靜好打開自己房間的雙開門白橡木衣櫃,揪出來一件大浴袍,反著穿上,腿上套上牛仔短褲,自己從鏡子裏照照:上身背部露著,腿露著,基本可以了,這就和去做spa的時候讓男技師給做按摩穿得一樣嚴實保險了。

    哈瑞酒精擦得很輕柔,靜好其實很緊張,一直緊緊地把胳膊並在身體兩側,怕有不得體的地方。

    哈瑞一直擦得很輕、很輕,他看著靜好的肩胛骨,輕輕、輕輕地擦著,一邊擦著,一邊看著,那兩塊小翅膀一樣的骨頭——它們真的,太像一對小翅膀了。

    他輕輕地擦過其中一塊“小翅膀”,從低的位置擦到最高處,再從高處擦到低處,又再從低處擦到高處,再滑下去,然後就是靜好脊柱中間的那條凹線了……

    哈瑞見過這條凹線,還有她腰間突然高起來連接著臀部的緩坡,現在正被這條牛仔短褲擋得嚴嚴實實。

    靜好感覺得到,始終都是浸透了酒精的一團柔軟的藥棉在背上滑動著接觸自己的皮膚,而哈瑞的手指好像是不存在的,這棉花,有時候怪癢的……

    靜好的呼吸聲音很小,哈瑞呼吸也很輕,靜好幾乎聽不到一點他的喘氣聲音。哈瑞也不希望自己有什麽不合適、不得體的行為,哪怕隻是小小的細節。

    靜好不知道哈瑞在想什麽,哈瑞也不知道靜好在想什麽。什麽也沒發生,一點也沒有發生,連兩個人的喘氣聲,都一直各自好端端地緊緊憋在嘴裏。始終都是浸透了酒精的一團柔軟的藥棉在接觸靜好的皮膚,哈瑞的手指簡直完全是不存在的。

    靜好舒服得都快睡著了,她看不到背後:哈瑞似乎深思熟慮了一下,之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的頭漸漸、漸漸低了下去,他的鼻子幾乎就要接觸到靜好脊梁上的那對小翅膀,馬上就要接觸到右邊那隻翅膀的最高處了......他應該是突然下定了決心,要輕輕親吻她的後背一下,隻一下。

    就在這時,靜好的手機響。有人發來微信視頻邀請。

    哈瑞未遂,抬起了頭,轉身幫靜好把電話從書桌上取過來,靜好的浴袍是反穿衣,迅速起身不方便,哈瑞就幫她把浴袍反著係上了帶子。

    是靜好的媽媽,靜好把視頻申請轉換成了音頻通話。因為趴著,不方便拿手機,她按下了免提,媽媽一開口,就好像很生氣。隻聽媽媽說:“陳棟梁真氣人!自己沒有理,還敢上門胡鬧!你無論如何也要和他說清楚,從此徹底一刀兩斷!我看他這次算是自己揭下畫皮了!”

    靜好說:“怎麽了媽?你那裏都半夜了吧,怎麽發這麽大的火?他到你們學校去鬧了?你們不都放假了嗎?”

    媽媽說:“上學校?他敢!他跑家裏來了!氣人!我和你爸爸給過他一個大紅包嘛,他上次跑到海邊把錢撒到海裏了,昨天下午他又發瘋跑到咱們家來,給我甩到茶幾上了,氣得我渾身難受,胃疼、膽也疼......你說他不要就算了,給送回來就是了,那原本就是我們的錢!幹嘛要折騰這一摞子嶄新的鈔票呢?簡直發瘋,上躥下跳,出盡了洋相!”

    靜好馬上知道正是陳棟梁說過的,那個補貼油費的大紅包,便跟媽媽說:“你們呀,當初就不應該‘熱臉貼到涼腚上’,怎麽還能想到給人家包個萬元大紅包,肯定是你的主意!”

    媽媽生氣了:“你這說什麽話,這就是你留學學來的?他那時不是你男朋友嘛!再說,他以前多好的一個孩子,自從交往了些不三不四的人,尤其是那個女老板還有那個雷曉明,簡直是變了一個人了!”

    靜好問媽媽:“雷?雷什麽?誰啊?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這人呢?”

    媽媽說:“哦,別問了,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你別管是誰了。”

    靜好說:“好了,媽,我說錯了!你也別生氣了,我剛才沒大聽明白,那他紅包裏的錢都已經扔海裏了,怎麽又給您甩回來了?”

    媽媽說:“那個偵探說,當時有一個大爺好心給一張一張撈上來的,每張錢都皺皺巴巴的,叫海裏的鹹水給泡過!”

    靜好說:“行啊,您也別生氣了!他不要拉倒,本來也是您的錢,還給你更好。不過我搞不明白,他為什麽反複折騰這些鈔票呢,等我再找他好好談談......”

    媽媽說:“你還找他談什麽?我就是打電話告訴你,以後堅決不要理他了!這人真差勁!小人一個!”

    靜好問:“我是真的不明白,他幹嘛要和這包鈔票過不去呢?一會要扔海裏,一會又甩給你們?”

    媽媽說:“我怎麽知道,我更不明白,我看他腦子壞了!你爸爸分析,是因為他需要個借口上門來鬧事兒,他大概也沒有別的由頭跑來見我們。我倒是覺得他沒有原因,就是故意上門來氣我們的,尤其來氣我的,因為我找人查他。”

    靜好說:“行吧,現在也無所謂了,他氣你,你別生氣就是了。”

    靜好媽媽說:“你說,我和你爸對他多好?他竟然來這麽一手!真是個小人!”

    靜好趴著,時間一長,有點不舒服,說:“媽,明天我再給你打電話啊,現在,我,現在我有點忙......”

    媽媽問:“你現在還忙什麽?”

    靜好隨口說:“我在,我,在做作業。”

    媽媽問:“你不是都交了論文了?怎麽還有作業?”

    靜好趕緊解釋:“哦,那個,我說錯了,不是作業,是論文,我不是申請博士嘛,人家讓必須交幾篇之前完成的論文,我正修改以前的幾篇作業......”

    媽媽信以為真,說:“我找你還有個事情,就是跟你認真說啊,別把申請博士真當回事兒,你自己多出去玩一玩,旅遊去,趁年輕,多走走,多看看世界!不然以後回來了,就沒有大塊的時間和這樣的好機會了!”這時候靜好爸爸硬搶過電話,要和靜好說幾句。

    爸爸拿著手機故意走到陽台上,離媽媽遠點她聽不到了,才說:“靜好,你媽叫陳棟梁給弄得有點不大好最近。”

    靜好聽到這句嚇了一跳:“啊?他怎麽我媽了?”

    爸爸說:“他來折騰一頓,把你媽氣得夠嗆,緊接著,半夜你媽起床到廚房去倒水喝,說是看到一隻老鼠滿地跑,嚇得‘哎呦哎呦’大叫,咱家是五樓的頂加閣,住這裏快十年了,樓上樓下的,所有鄰居家裏,從來就沒有過老鼠,你媽說,懷疑是陳棟梁來甩錢的時候給偷偷塞到廚房裏的!”

    靜好說:“啊?不會吧!他從哪裏弄個活老鼠出來呀!”

    爸爸說:“誰知道呢,關鍵是到現在這老鼠也沒抓著!專業的抓老鼠公司都請來了!”

    靜好說:“真的?至於嗎你們?”

    爸爸說:“那你媽說她看見有老鼠,可是我也沒見著,但是如果不抓一隻出來,她寢食難安呀!算了,不說這麽多了,跟你說了也是增添你的煩惱。”

    靜好趕緊說:“我沒事兒,爸,您和我說唄!”

    爸爸說:“哎呀,反正你們這些人呀,也確實是沒經曆過什麽挫折,尤其那個陳棟梁,一直是家裏嬌慣、嗬護,鋪好了路的,這稍微遇到一點事兒,你看他出這些樣子!真是瞎鬧!簡直不像話!一點擔當都沒有!那麽點兒破事兒其實算什麽呀,他折騰起來就沒完了!”

    靜好說:“那行吧爸,你多安慰安慰我媽。”

    爸爸說:“好,你媽好像又出來更年期的一些個情況,焦慮得很,昨天她就要和你微信視頻,我說不急,今天我看她坐立不安的,很煩躁,滿頭是汗,現在這都十一點多了,她也不睡覺,非要找你,我就沒攔她......”

    靜好說:“更年期?難道還要鬧上好幾回呀?”

    爸爸說:“咱也不太懂那些專業的事兒,可能當時就沒徹底更完吧,反正這一刺激,連驚帶嚇、情緒不穩,很可能出問題了,我感覺和更年期很像,焦慮煩躁。昨晚上她還說,立馬要去英國找你呢。摁都摁不下,恨不得立刻提著箱子走人!”

    靜好說:“嗬嗬,那好啊,讓她來吧,來散散心。”

    爸爸說:“你這孩子,她這明顯是心緒不穩定,還去散心,她說‘要去看著你’!”

    靜好說:“嗬嗬,來‘看著我’?看著我幹什麽?我好好的呀!”

    爸爸說:“這不就是說嘛,莫名其妙。那天陳棟梁甩完了錢走了,她半夜看到老鼠,就一直懷疑老鼠鑽到臥室了,整宿都不睡覺,非讓我和她搬開床墊子找老鼠,直鬧到天亮,讓我從網上查了個手機號碼,找了個所謂專業捕鼠隊來,這才算完。”

    靜好說:“嗬嗬,你們太折騰了。”

    爸爸說:“我這第二天還要去市裏開個重要的文化工作座談會,沒辦法喝了三杯咖啡才出門,整整一天這腦袋都暈暈漲漲的……

    靜好說:“您也多注意身體呀爸。”

    爸爸:“我不要緊,主要是你媽別真出問題。老鼠的事兒,我擔心壓根兒就沒有,是她出來幻覺了。除了老鼠,她還開始懷疑別的,懷疑你到底要多留在英國一兩個月幹什麽,和誰在一起......說你正和一個英國男的在一塊!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說你已經叫人給騙了,所以要馬上去‘看著你’!”

    因為是免提狀態,靜好回頭看了一眼哈瑞,生怕哈瑞聽明白電話裏父親說的話,幸虧父母說話語速都快,哈瑞似乎沒聽明白。她趕緊說:“好的爸,我都知道了,明天咱們再說啊,明天我和你們微信視頻或者語音。”

    終於通話結束,哈瑞幫忙把手機放回書桌上。

    靜好胳膊有些麻木,發酸,盡管哈瑞細心幫她反著係上了浴衣,後背還是有些涼,打了幾個噴嚏。

    她問哈瑞:“好了吧?還需要繼續擦酒精嗎?不用了吧?”

    哈瑞說:“需要更多擦一些時間的。”

    她隻好十分小心地又緊貼著兩側把胳膊放平,哈瑞又拿起了酒精藥棉......

    哈瑞擦了一下,突然問:“你剛才跟你媽媽講話,你們說‘熱戀貼在梁頂上’是什麽意思?”

    靜好的背部一起一伏一起一伏,大笑起來。哈瑞趕緊說:“不要笑,對不起,我可能記錯了,胡亂講出的話太可笑了,對不起,你不要笑了好嗎,躺好,繼續降溫……”

    靜好給他糾正說:“現在是趴著,頭朝下是‘趴著’,頭朝上才是‘躺著’……

    說完她連打了五六個噴嚏。

    次日醒來,靜好感覺頭昏沉,一摸,不好,昨天不搞降溫那一套還好,搞了更糟糕了,現在腦袋比昨天燙多了。如果哈瑞昨天手感沒有差錯,那昨天算是略微發熱,今天才是正式發熱了!

    她起身翻箱倒櫃,找原先從國內帶來的退燒藥,看來光吃“苦甘衝劑”和“感冒顆粒”不大行。可是找來找去,沒找到退燒藥。靜好又蜷縮回床上的夏涼被裏,回憶著自己到底把藥塞到哪裏去了。

    哈瑞九點鍾給靜好打來電話,問她好點了沒。

    靜好說:“謝謝您打來電話,我感覺更熱了,真是發燒了,腦袋也暈,昨天還沒這麽熱,我打算吃藥後繼續睡覺。”

    哈瑞說:“不必去醫院嗎?”

    靜好說:“我不去了,這裏的醫院太慢了,我去過一次,等了一個多小時才見到醫生。”

    哈瑞說:“是的,感冒發燒之類的,這裏的人大多是在家裏解決的,你多休息吧。”

    就這樣休息了一天,次日依舊發熱,但是好一些了。哈瑞帶了一束花過來看她,剛進門坐下,靜好父親又給靜好發來微信語音聊天邀請,好在兩人聊了幾句就掛斷了。

    哈瑞挑了挑眉毛,有些驚訝地問靜好:“你父母天天都這樣跟你聯係嗎?每天都要問好多你的生活的事情嗎?”

    靜好說:“也並不是天天,隻是有時候吧。不過最近他們總找我,一天好幾次。”

    哈瑞說:“他們對你的生活很感興趣,是嗎?”

    靜好笑了,心想哈瑞說的多新鮮呀!我們中國的爹媽,有一個算一個,哪一個不對自己孩子的生活很感興趣呀?

    靜好說:“應該說關心,關心我的生活,嗬嗬,難道你的母親對你的生活不感興趣嗎?”

    哈瑞聳聳肩:“我和母親,見麵的時候,會談到一些各自的生活,電話裏也會說。不過一般我們不會打太多電話打擾甚至幹涉彼此的生活。”

    靜好側臉看了看哈瑞,心想,如果是自己的媽媽聽到哈瑞這種說法,會怎麽想呢?她肯定會認定哈瑞是個太自我的人,甚至是自私的人!

    靜好說:“噢,中國父母,可能覺得,互相關心應該不算是彼此打擾吧?”

    哈瑞說:“可是,大家無論是怎樣近距離的親人,彼此也都是獨立的個體啊。獨立的人,就有各自獨立的生活。”

    靜好突然想起了陳太太和李若詩、張意蘊都說過的“除了風,連女王也不能隨意進出我的城堡”......還有陳先生說的“鬼佬很難相處的。”他們說的都對的,像哈瑞這樣的英國人,對待生活和個人世界的一些觀念,與絕大多數中國人,有很多不同之處。

    靜好看看哈瑞,哈瑞臉上表情是一貫的平靜和單純。

    靜好說:“是呀,這也真是個問題。很多中國人對別人的生活感興趣,也不光是父母對孩子。這可幾乎是一種文化了!”

    哈瑞聳聳肩,大厚嘴唇咧了一下,牙疼一樣,問:“那你呢?你對你父母的生活也非常感興趣嗎?”

    靜好說:“我?我一般吧,他們的生活挺豐富多彩的,我也不必擔心他們什麽。”

    哈瑞點頭說:“哦,那還好。”

    靜好說:“我呢,其實也挺煩別人這樣的,天天問你,關心你的生活,可是,沒辦法。我父母親呢,也是因為知道陳先生他們都走了,就我一個人留在這裏,他們有些擔心吧。原先他們不這樣,也不太囉嗦的。”

    哈瑞又聳了聳肩膀,說:“擔心什麽?可是不要忘了,你都二十九歲了呀!”

    靜好說:“是的,可是,正因為29了,他們更關心!幾乎關心我的一切!而且,他們認為這是應該的,他們有權利關心我的一切,包括生活中所有的事情。”

    哈瑞又聳了聳肩膀,問:“他們為什麽不更多地關注自己的生活?”

    靜好接著說:“沒辦法,中國父母真是這樣的,等你結了婚,他們還會關心你生不生孩子,等你有了孩子,他們又關心你孩子的一切,差不多都這樣,嗬嗬……”

    哈瑞再次咧著嘴聳聳肩膀,他的表情和肢體動作都能很誠實地反映出他此刻的想法——不能理解。

    再一天,一起床,靜好輕輕地左右搖了搖腦袋,很明顯感覺到終於是好轉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