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孤獨症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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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為防盜章  草編對於鄉下人來說是一件多數人都能上手做一做的活兒, 唯一的區別就是做的精致還是粗糙, 徐秀秀自個兒也會編一點筐子簍子, 但她自認自己的水平遠遠沒有江流來的高。
    她仔細回想了一下, 從她嫁入江家來的這十年自己的丈夫似乎就沒有接觸過類似輕省的活兒,每天不是下地掙工分, 就是給家裏挑水劈柴,她心想, 或許是以前沒有給丈夫這個表現的機會。
    “嗯, 我琢磨了一下, 普通的草簍拿去集市上或許沒人願意買, 就想著能不能做點心意出來, 你瞧這一對帶囍字的果盆怎麽樣,或許會有那些即將辦喜事的城裏人覺得稀罕。”
    江流接收了原身的記憶, 自然是確定原身會一點草編的手藝才想出了這麽一個掙錢的法子,要不然做出和原身個人能力完全不匹配的事情來, 他也擔心自己曝光引來對方親人的懷疑啊。
    “好看!”
    徐秀秀重重點了點頭, 翻來覆去地看著那個帶有囍字,格外精致的小果盤。
    也不知道江流是怎麽編的,除了將染成紅色的茅草編入果盤裏形成囍字外,草編的花樣也和尋常看到的不太一樣, 一行由粗股的茅草編成的麻花辮, 幾行細巧的螺旋紋, 果盤表麵帶有精致的紋理起伏, 所有的茅草被處理的極好, 絲毫不顯毛糙。
    雖然隻是一個由最不值錢的茅草所編織的果盤,徐秀秀卻覺得這比供銷社裏賣的價格昂貴的搪瓷杯還來的好看。
    她有些愛不釋手,小心地揣摸著果盤上那個囍字,當初她嫁到江家的時候,除了身上的衣服就隻帶了一床被子作為陪嫁,而那時候鄉下的日子也苦,江家擺了兩桌酒水,在大門上貼了一個紅紙裁的囍字,沒有吹吹打打,婚禮就算完成了。
    對於現在的女人來說,結婚真的就是一輩子隻有一次的事,徐秀秀也不是抱怨,自己回想起自己的婚禮,總有些覺得惋惜。
    尤其這會兒,看到這對精致的草編果盤,她不由想到將來擁有它們的新婚夫婦,該有多麽幸福。
    “好看吧,那這對果盤咱們就留著,以前和你結婚的時候啥也沒給你,還讓你和我吃了那麽多年的苦。”
    江流原本是打算將那對果盤拿出去賣的,可看到徐秀秀那般喜歡的表情,頓時就改變了主意。
    “不不不,家裏哪需要這麽漂亮的東西。”
    聽到丈夫的話,徐秀秀心裏有些甜,可她還是想也不想的拒絕了。
    這對果盤那麽漂亮,一定會有即將結婚的青年男女看中意,現在家裏正是缺錢的時候,江流需要好好補身體,醫院那兒還欠著那麽多錢,與這兩件事相比,她的喜歡是最沒有價值的。
    “怎麽就不需要了,一對果盤放在家裏,是為了激勵咱們多多賺錢,買多多的果子糖塊瓜子將果盤給裝滿,再說了,我現在也已經研究好了怎麽將茅草編的更好看,隻是一對果盤,我還能編出更多。”
    隨著身體機能逐漸和大腦相融合,江流編織的動作越來越流暢了,他這句話可沒摻假,就這樣的果盤,他一天能編五六個。
    “我沒啥野心,能吃飽飯,還完債,我就心滿意足了。”
    徐秀秀不敢想,家裏的果盤裝滿瓜子和糖塊是什麽樣的神仙生活,聽著丈夫的描述,她的臉上都不由帶上了向往和笑容,隻是嘴上她還是說著質樸且更切實際的話。
    “我先去給你燒午飯。”
    徐秀秀放下手中的果盤,轉身就要去廚房做飯,當初分給他們的那間雜物間已經被改成了廚房,現在小兩口的三餐都是在自己的灶頭上完成的。
    “不用,我已經燒好了,放在鍋裏溫著,你把飯菜端過來就好。”
    或許是童年不幸福,江流特別向往那種夫妻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平淡生活,比起轟轟烈烈驚天動地的愛情,他覺得前者更加可靠踏實。
    現在因為特殊原因,他沒辦法讓徐秀秀換了地裏的工作,她一個女人,從事著和男人相差無幾的勞動強度,回來還得燒飯做菜洗衣打掃,而江流自己舒舒服服地休息在家,做著相對簡單的草編工作,他覺得自己未免也太不是東西了,所以江流幹脆承包了家裏的三餐。
    “你一個大男人哪能去廚房啊。”
    徐秀秀有些感動,也有些為難,她從小到大的教育告訴她廚房是女人的地盤,一個好女人是不該讓自己的男人下廚的。
    “怎麽就不能去了,村裏那麽多光棍漢,還不是得自己做飯,再說了,我不找點事做渾身都不得勁,以後做菜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江流擺擺手,有些不以為意。
    什麽君子遠庖廚那都是老一輩傳下來的破思想,上輩子他媽跑了,還不是他一個人扛起了家裏的做飯大旗,再說了,他也從來沒說過他是君子啊,他就是一個混跡在社會底層,坦坦蕩蕩的真小人。
    徐秀秀來到廚房的時候,果然看到了放在鍋裏用灶頭的餘溫保溫的飯菜。
    一鍋番薯粥,一碗水炒白菜,還有一個被切成兩半的白煮蛋。
    看著這些飯菜,徐秀秀沒忍住,用袖子抹了抹眼睛。
    村裏的女人都說她命苦,尤其是在江家分家,他們什麽都沒撈著還分了一屁股債務以後。
    可徐秀秀真心覺得,她活了二十多年,除了她媽還在的時候,就這一刻,特別幸福。
    ******
    “流子快過來,給你留了個位置。”
    “大夥兒都讓讓,給流子遞把手,把他那筐提上來。”
    今天是月中趕集的好日子,隊上喜氣洋洋的,需要去集市交換物資的社員一大早的就在公社集合,等著公社的卡車司機帶他們去趕集。
    紅星公社一共六個生產隊,全生產隊共用一輛卡車,平日裏大夥兒對待這個固定資產十分小心,除了運輸貨物的時候,也就一個月兩天的趕集日能夠用到這輛大卡車。
    江流扛著一個大竹簍,裏麵裝著他做好的各式各樣的草編品,竹簍用布蓋著,倒是看不出來裏麵裝了什麽東西。
    他來的時候,公社的曬穀場已經等了不少人,一部分三大隊的社員看到他過來後,熱情地幫他把竹筐送上卡車車兜,然後擠出了一個位置讓他坐。
    今天趕集的人格外多,卡車上已經坐滿了人,裝滿了貨,許多比江流早來的人還沒有占到位置呢,但是江流的悲慘遭遇傳的太廣,這會兒聽到他的名字,居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對。
    不過這個特權等到了集市就沒有了,大夥兒四散著尋找空位,然後將自家自留地的蔬果或是其他農產品拿出來交換自己需要的物品,江流一時間還沒適應這種哄搶的行為,慢了一步,隻能將自己的東西擺到了一個暫時無人占據的小角落裏。
    他將原本蓋在竹筐上的布鋪到地上,然後將竹筐裏的草編品一件一件擺了出來。
    在點數貨品時,他發現自己的貨品多了兩件,而多出來的,正是之前他說了要留在家裏的那對囍字果盤。
    這時候江流回想起早上他出門時秀秀主動提出要幫他收拾貨品的事,這對囍字果盤恐怕就是那時候被對方塞進去的。
    明明那麽喜歡,卻還是將這對果盤拿了出來,江流不由感歎現在這個家還是太窮了些,同時也有些感動,暗罵原身那個豬腦子,這麽好的女人他也不懂得珍惜。
    “媽,你看這對果盤好漂亮啊,居然還用紅色的草編了一個囍字,我結婚當天就要用這樣的果盤盛放糖塊蘋果。”
    江流正感動的時候,生意就上門了。
    一個穿著列寧裝的年輕女人站定在他的攤位前,拿起那對囍字果盤愛不釋手。
    “之前你不是還說讓我給你買搪瓷杯的嗎?”
    年輕女人身邊跟著的估計是她的母親,對方這會兒拎著一對公雞外加一籃雞蛋,江流想著那個年輕女人的話,這對母女估計是來集市為了婚宴準備東西來的。
    “可搪瓷杯很多人都有,這樣新鮮稀奇的果盤我還是頭一遭看見,媽,你瞧瞧這個草編盒子,還帶著一個小扣,上麵的牡丹花編的多漂亮啊,我可以用它來裝我的雪花膏和蛤蜊油,這個我也想要。”
    每個女人身體都被封印著一個購物狂,原本被囍字果盤吸引來的女人一下子又被一個牡丹花紋的小方盒吸引,不肯放手。
    看那個年輕女人的著裝就知道家庭條件很不錯,又是結婚那樣的大事,對方的母親最後還是同意了她的要求,將她看中的東西買回去。
    因為是不值錢的茅草編的東西,即便有手藝加成,注定了它的價格不會高於這個年代稀罕的搪瓷製品,或許是因為價格低於了心裏價位,對方一口氣又挑了好幾件物品,在這對母女離開後,江流的貨品一下子少了四分之一。
    或許是江流的草編品確實稀罕,或許是剛剛那對母女的舉動引來了好奇的人群,在集市結束前,江流攤位上最後一個草編匣子也被人買走了。
    他花費了半個月的時間,收集茅草花朵,晾曬染色,構思花樣編織成型,最終換來了四斤七兩的糧票,三尺布票,兩張工業券,一對豬耳朵以及十六塊錢。
    而原身在地裏累死累活,每年掙的工分除了兌換的糧食外,折合成錢也就五六十塊。
    江流意識到,他的這個買賣,或許真的能做下去。
    “你聽說了嗎?”
    晚上睡覺的時候,王雪梅想著白天從別人那兒聽來的消息,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幹脆推醒了已經熟睡的丈夫,想要和對方說道說道。
    “聽說什麽?”
    江海睡得好好的被人吵醒,心裏自然是不痛快的,可妻子的身份特殊,加上他的工作也是嶽丈幫忙安排的,再多的怒火也隻能壓在心底。
    說來王雪梅的條件不錯,她爸是公社唯一一所小學的校長,不過這個校長不是因為他學曆高當上的,而是靠自己在公社當副主任的親大哥,王雪梅的親大伯。
    早些年,文化人受到的迫害嚴重,真正有本事當校長的早被送到農場批/鬥改造去了,反而讓王雪梅她爸王多玉占了便宜,即便現在形勢逐漸好轉,越來越多的知識分子被平反也沒有改變。
    按照這個家庭背景,王雪梅完全可以嫁到鎮上或是縣城,吃供應糧,可是她就是癡心的看中了白淨俊秀的江海,哭著鬧著非要嫁他。
    那時候高中停課,還在念高二的江海充其量也就是初中文憑,家裏條件普通,唯獨三代貧農的身份能當做一項政治資本。
    但是鄉間太多太多的貧農,這也不算是一個多稀罕的東西了。
    可誰讓王雪梅態度堅定呢,兩人還鬧出了在當時看來算是醜聞的未婚先孕,王家人沒辦法,隻能捏著鼻子認下了這門親事,王家還活動關係,幫初中學曆的江海在公社小學安排了一個老師的工作。
    江海在學校的工作還得仰仗嶽家扶持照顧,因此在家對妻子王雪梅是越發百依百順,哪還敢給她臉色看呢。
    “就是你大哥,這些日子一天天往家裏搬茅草,編了一些新鮮玩意兒拿去集市上和人家交換東西,據說生意很是不錯,帶到集市上的貨物總能很快賣光。”
    王雪梅嫉妒地說道,一開始江流往家裏搬茅草的時候,她還準備看笑話呢,畢竟那種鄉下隨處可撿的茅草做成的東西能值多少錢呢,白送她她還嫌棄那玩意兒占地方呢。
    在她看來,江流就是蠢到了極點,做白用功。
    “聽人家說,你大哥一天能掙這個數呢。”
    王雪梅比劃了一個巴掌,她是往小了說,村裏都傳江流趕一次集能掙個七八塊錢,王雪梅覺得這或許是以訛傳訛誇大後的結果,因此將數額稍微縮小了一些,她哪裏知道,江流真正掙的錢,遠遠超過隊上流傳的數字。
    這也是大家的常規想法,在他們看來茅草做的東西是不值錢的,就算能夠賣錢,一筐的東西六七塊也是頂了天了。
    “你想想,大哥一個月趕兩次大集呢,一個月就是十塊錢,一年就是一百二十塊錢,他發大財了。”
    江海在公社小學當老師,一個月有十八塊錢的工資,每年的收入遠遠高於王雪梅現在說的這個數字,而且江海這人精明,對外隻宣稱公社給他的工資是十塊錢一個月,每個月就往家裏教五塊錢的家用,時不時還以各種理由從老太太那裏把錢拿回來,算起來,二房這個小家這些年攢的錢就已經是一個大數字了。
    按照他們以為的江流的賺錢速度,是遠遠趕不上他們的。
    可王雪梅不那麽想,她這人高傲驕縱慣了,向來看不起唯唯諾諾的大嫂,現在知道對方的日子就快要好過起來,她哪裏受得了呢。
    尤其以前大房掙了錢,那都是上交公中的,而錢交到公婆手裏和直接交到他們手裏又有什麽區別,現在看著大房的日子好了起來,對於王雪梅來說,和剜她的肉一樣疼。
    “做點小買賣算什麽正道,也就是現在沒人管趕集的事,想想前幾年,還有人在集市被抓的。”
    江海和媳婦的想法不一樣,聽到自己的大哥做這種銅臭買賣,心裏很不以為然:“你明天好好和大嫂說說,讓大哥收斂一點,不然政策變了,他就遭殃了,而且現在咱們雖然分了家,可終究還是一家人,他出了事,連帶咱們都要吃掛落。”
    江海倒不是擔心那個悶頭悶腦的大哥,他是擔心對方走資本主義道路會影響他的政治成分,破壞他的前途。
    “這有啥好擔心的,咱們公社那麽多人都趕大集,也沒見巡邏隊的人攔啊,你還是沒明白我想說啥,你想想,當初沒分家的時候,大哥怎麽就沒說過他會編草編的事,每天就掙那麽些工分,他是不是存心不想大家過好日子啊,還有,他這麽能耐,當初看病欠醫院的六十多塊錢算什麽,小半年就能還清了,可他掖著藏著就是不說,鬧到爹媽主持分家,還讓咱們單了薄情寡義,刻薄大哥的名聲,你說你大哥這人是不是扮豬吃老虎,故意這麽做的。”
    王雪梅越想越覺得如此,這會兒在她的心裏,江流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憨厚老實的蠢蛋,而是一個步步為營,陰險狡詐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