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塊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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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塊骨頭
災後的第五天救援人員依然在廢墟裏不斷挖掘生命不願放棄任何一絲希望。
醫療隊的人和消防官兵和武警戰士一樣也已經持續工作了五天五夜。
這五天他們轉戰了好幾個鄉鎮配合當地的醫療機構救人。
接連五天五夜維持這麽高強度的工作量很多醫護人員多多少少都出現了一些身體不適。
丁孜都被累慘了直接暈了過去。陳清源立馬安排人給她輸液。並要求她先暫停手中的工作。
好在第一醫院來救援的醫護人員每個科室都有領導坐鎮。救援工作依然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第五天的夜晚橋石縣開始出現大麵積的強降雨。局部地區還下起了特大暴雨。
六月中旬,正是這一帶多暴雨的時節。
橋石縣地處山區,地震後地表和山體鬆動一旦突發強降雨很容易出現山體滑坡和泥石流等地質災害。這又是新的一種潛在的威脅。而且強降雨也會給救援工作帶來極大的不便。
廢墟裏仍然隨處可見身穿橙色製服的消防官兵在冒雨破拆、挖掘,不放棄任何一個生命。
每當一個生命被成功就出,他們大喊一聲“醫生……醫生在哪兒?”
迅速便有醫護人員直接衝過去“快……交給我們……”
無邊夜色裏這一抹白色格外顯眼。
誰說隻有軍人頂天立地?
醫者同樣錚錚鐵骨赤膽忠心,徒手撐起一方天地!
——
醫療隊所處的喬家塢就是特大暴雨的受災區。
從地震後的第五天開始一天三天喬家塢村都在下特大暴雨。而且雨勢越來越大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
醫療隊是第五天下午到達喬家塢村的。
夜無邊無際濃黑的夜色重重塗抹於天際。
漫天大雨正如排山倒海的趨勢壓迫而來很快就在地上形成了一條條流淌的河。
簡易的帳篷被疾風驟雨吹得東倒西歪,在風雨裏瑟縮飄搖。
晚八點陳清源給一個腿傷患者做好縫合,舒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他已經數不清這是自己的第幾個病人了。這一連五天來他真的做的太多太多了。
就在這時和他們同一批到達的消防官兵的中隊長走進了帳篷。
年輕的男人伸手抹了把滿臉的雨水,大聲對陳清源說“陳醫生,雨越下越大,邊上山體鬆動,已經有滑坡的跡象了。這裏留不得,太危險了,接到上頭領導的指示,讓你們醫療隊的人先走,我們殿後。”
“不救了?”陳清源動了動幹澀的嘴唇,嗓音粗噶。
“能救的差不多都救了。第八天了,希望渺茫了!”
陳清源聽完,麵色凝重,深知男人口中事態的嚴重性,“好的葉隊長,我們馬上撤退!”
葉隊長伸手拍了拍陳清源的肩膀,道“保重!”
葉隊長走後,陳清源直接沉聲吩咐“丁孜,趕緊叫大夥兒收拾東西撤離!”
“知道了,陳醫生。”
——
醫療隊的人員很快就在帳篷裏集合好了。
醫療隊總負責人高副院長清了清嗓子開口“各科室負責人點一下自己可是的人員,看看有沒有人員遺漏的。”
“是!”
“徐子怡。”
“到。”
“林紫君。”
“到。”
“胡楊。”
“到。”
“丁孜。”
“到。”
……
各個科室的領導迅速挨個點名,生怕有人員遺漏。
胸外這邊卻遲遲沒聽見霍承遠點名。
“霍醫生呢?”陳清源點完名,擰了擰眉,詢問胸外的一個男醫生。
男醫生跟陳清源解釋“救援隊在橋洞底下發現了一對父女,他們正在施救。父親傷得很重,必須及時搶救,女兒還不清楚。霍醫生在等他們出來。”
“就隻有霍醫生一個人在那兒嗎?”
“嗯,霍醫生讓我們先撤,他搶救完那對父女就跟上我們。”
“胸外的人都齊了嗎?”
“都齊了。”
“好。”陳清源點了點頭,“那你們趕緊上車。”
說完他走到副院長身側,也是本次醫療隊的總負責人,說“高院長,我請求留下來支援霍醫生。”
“清源你別胡鬧,霍承遠是胸外特聘的醫生,我拿他沒辦法。你可別給我捅婁子,沒聽到葉隊長說的嗎?山體滑坡,這裏很危險,一刻也留不得。你要是出了事,我怎麽跟老楊交代啊?”高院長直接就駁回了陳清源的要求。
“高院長,您沒聽到剛那人說的啊!父女倆被埋了這麽多天,父親傷得很嚴重,女兒應該也好不到哪裏去。霍承遠一個人搶救得過來嗎?人命關天,顧不得那麽多了。你們先走,我和霍承遠隨後跟上你們。”
並對丁孜說“照顧好大夥兒!”
話音一落,他穿上藍色雨衣,頭也不回地走進雨霧裏。
——
喬家塢村有一條小河貫通全村。河不長,水流也不急,卻是全村的水源。河上共修建了三座石橋。石橋底下都修有很大的橋洞。平日裏在附近忙農活的一些村民會到這裏歇腳,乘涼,雨天則躲雨。
這三座石橋差不多有三十多年的曆史了,曆經滄桑,又年久失修,地震一震,三座石橋自然紛紛坍塌。
據當地村民說,地震發生的時候,這對父女正在橋洞底下乘涼。父親很年輕,三十不到。女兒隻有五歲。
鄉下人,晨起到田間勞作。家裏孩子有時也會跟著一起去。日曬三杆了就回家。六月中旬的太陽毒辣,父女倆曬不住了就躲在橋洞底下乘涼納陰,歇歇腳。
地震發生後,石橋坍塌,父女倆雙雙被壓在石橋底下。
原本早該就被救援隊發現的。可由於埋得很深,又是橋洞底下,容易忽視,愣是埋了這麽多天也沒被人發覺。還是搜救犬給找到的。
神奇的是,這對父女傷得這麽重,居然堅持了這麽多天。
大雨滂沱,雨依舊下個不停。暗淡的天光裏,雨霧縹緲朦朧,形成一道道透明的簾線。
陳清源冒雨趕到的時候,救援人員還沒有將人救出。
手電筒的光不堪明亮,勉強照亮周圍一小片區域。幾道明黃的光束裏無數雨絲飄蕩、懸浮。
地震發生的時候,父親將女兒緊緊護在懷裏,他整個人都被埋在廢墟裏,隻露出一個腦袋。後背更是被一塊巨大的石頭死死壓住,不留一點縫隙。
霍承遠蹲在那對父女身邊,一隻手扶住吊瓶,一隻手緊緊握住小女孩的手,不斷跟她打氣,“孩子再堅持一會兒,消防叔叔馬上就救你出來。”
父親已經陷入重度昏迷,呼吸已經變得越來越微弱了。女兒的右手露在外麵,雖然霍承遠在給她輸液,可這女孩好像也快熬不住了。
被埋了七天七夜,不吃不喝,父女倆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邊上消防官兵繼續用裝備破拆。每一個人都渾身透濕,狼狽不堪。
霍承遠雖然外麵套著藍色雨衣,可裏麵的白大褂和短袖也已經全部濕透了。雨水順著臉頰不斷往下滲,似乎要滲進人的心底。
“叔叔,我好累,好想睡覺……”小女孩無比虛弱地說。
霍承遠啞著嗓子,“孩子千萬不能睡,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出來了……”
這個時候一旦睡過去,就很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
霍承遠這才拚命地和小女孩說話,不能讓她睡過去。
“我來吧,你去邊上坐一會兒。”陳清源接過霍承遠手裏的輸液瓶,“你跪得太久了,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
“你怎麽來了?”聽到陳清源的聲音,霍承遠這才意識到自己維持這個半跪的姿勢已經有大半個小時了。
“我過來幫幫你,這種情況,你一個人搞不定。”陳清源指了指埋在廢墟裏的男人,“他傷在背部,肋骨很有可能已經斷了,這個我比你在行。”
“確實。”霍承遠笑了笑,站起身,發現自己全身血液不流通,四肢早已僵硬麻痹,腦袋也犯暈。
他緩了好一會兒才問陳清源“大夥兒都走了嗎?”
“都走了。”
“你不該來的。要是滿滿知道你因為我留在這麽一個危險的地方,她一定會跟我幹架的。”
“如果換作是我在這裏,你也一定會過來的。跟你沒有關係,這是兩條人命。”
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他之所以留下來,不是為了你霍承遠,而是為了這對被埋的父女。
——
霍承遠實在是太累了,他直接癱坐在淺灘上,也顧不得石頭硌屁股了。
麵前河流嘩啦啦地流淌,水聲泛泛。
陳清源一邊舉著左手扶住吊瓶,一邊和溫柔地和小女孩說話“你叫什麽名字呀?”
“段迎燕。”
“哪個迎,那個燕呢?”
“歡迎的迎,燕子的燕。”
“迎燕,真好聽的名字。這樣迎燕,叔叔給你講個故事,你答應叔叔不要睡覺好不好啊?”
“嗯……”
“從前有一隻狐狸,它愛上了一隻兔子。可兔子不喜歡狐狸,狐狸很苦惱。於是它就想方設法想讓兔子愛上自己,它做了很多的努力……”
……
霍承遠靜靜聽著,在黑夜裏無聲地笑了笑,說“我終於明白為什麽滿滿被你迷得神魂顛倒了。陳清源,你有人格魅力!”
陳清源置若罔聞,繼續跟小女孩講故事。腦海裏卻浮現出梁滿滿的那張包子臉。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帶隊去第一小學體檢的那個午後,他看到她耐心地跟學生說話。表情溫柔,低眉淺笑,微風拂過她細密的短發,一室寂靜。
那個時候,她在他心裏,就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他愛上她,或許就在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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