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塊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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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一塊骨頭

    梁滿滿近幾日時常出入產科可產科近段時間卻不太太平。

    前些日子第一醫院產科緊急收治了一個高齡產婦四十二歲二胎因為羊水栓塞難產搶救無效死亡。不過萬幸的是孩子平安降生。

    事發當時主治醫生診療得當處理正確沒有任何過失。可產婦家屬卻不依不饒,一口咬定產婦是在醫院死的,是被主治醫生給治死的堅持要讓醫院賠償。尤其的產婦的丈夫和婆婆,一哭二鬧三上吊,各種手段用盡要死要活鬧得沸沸揚揚。

    產婦的丈夫和婆婆儼然已經成了潑皮無賴,天天來醫院報道指責主治醫生害死了產婦。在產科圍堵主治醫生指天咒地罵的那些話簡直是不堪入耳。

    可憐的主治醫生那個二十七歲的年輕姑娘天天被產婦家屬找晦氣,生活和工作都受到了嚴重的幹擾眼淚都流了一缸了。

    醫院考慮到主治醫生的人身安全,避免她與家屬正麵接觸就安排她休假暫時躲避是非。

    家屬找不到人發泄,便另尋他法,在醫院門診樓門口,人流量最多的地方,拉上橫幅,擺上花圈,直接上演年度苦情大戲。

    橫幅上霍然寫著“第一醫院的醫生草菅人命,醫死了人”,字體碩大而醒目,直接掛在門診大樓。男人和他父母成天什麽事都不幹,就光坐在地上打滾哭喊,哭爹喊娘,咒罵進出的醫護人員。

    搞得第一醫院的醫護人員們進出都繞道走,誰見到這陣仗都發杵。

    這臨近年關,醫院卻鬧出這樣的事情,對醫院的名聲和信譽必然有很大的影響。

    院方出麵協調,可家屬蠻不講理,拒不協商,一定要醫院賠錢,他們才肯罷休。不然堅決鬧到底。

    這種事在醫院見得多了,說什麽為產婦討回公道,無非就是為了訛錢。院方自然是不會吃這悶頭虧的,見協調不成,已經交由警方和律師處理。

    律師收集資料需要一定時間,不可能一蹴而就。民警倒是來醫院疏導協調多次,隻可惜家屬潑皮無賴,蠻不講理,壓根兒無法溝通。幾次下來,民警們也煩了。即便如此,卻一直想不到解決辦法。到了後麵對於這家人的行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了。

    ——

    多事之秋,產科的護士見梁滿滿最近幾天來產科來得頻繁,就好心提醒她讓她不要再來了。產婦的家屬如今已經瘋魔化了,保不齊會整出什麽幺蛾子來。她們身為醫護人員日常上班是沒有辦法。可梁滿滿一個外人,沒病沒災的,可千萬別再來產科走動了。

    這件事梁滿滿之前就有所耳聞。不過最近幾天,她出入醫院都沒看到醫院門口有人在拉橫幅,在哭鬧,她以為這事兒已經過去了,就沒太在意。

    如今聽護士這麽一說,她頓時也覺得心有戚戚焉,滿口應下“我這就回去,再也不來了。”

    既然已經決定把孩子生下來,那她就回家安心待產好了。

    可她沒有想到,災難竟然降臨得這麽快。

    產科住院部在3號樓六樓,她一邊往電梯口走去,一邊捏著手機給陳清源發微信。告訴他自己有個驚喜要告訴他。

    陳清源可能是忙到了,消息發過去卻不見他回複。

    她沒在意,反正她這就去骨科找他了。他每次一忙起來是根本顧不上看手機的。

    她在腦子裏設想了一下他知道這個好消息後的反應。肯定激動難耐,高興壞了。

    她走到電梯口,摁了下行鍵。電梯還在九樓,還沒下來呢。她將手機放回小包裏,站在門口安靜地等待。

    這個點產科人很少,略顯冷清。電梯附近除了她之外便沒有其他人了。

    等了沒兩分鍾,她便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身材魁梧健碩,留著板寸頭,穿一身黑衣,直接從最左側的通道口氣勢洶洶而來。

    他腳上穿一雙黑色皮鞋,步子邁得很大,鞋底踩過光滑的地板,發出噔噔噔的聲響。麵目猙獰恐怖,額角青筋凸起,一看就知道不是善類。

    男人身後老遠傳來一些嘈雜的聲響,窸窸窣窣。由於隔得遠,梁滿滿根本聽不清。

    她垂在兩側的手猛地一頓,心下一驚,暗覺不妙,心想這種人還是遠離他最好。

    她捏了捏金屬包帶,邁開腿,準備從電梯旁邊的樓梯下去。

    豈料步子尚未邁開,她的手腕處便傳來一股大力,死死鉗製住她。男人捏住她的手腕,將她整個人翻了個身,讓她站在他前麵。然後從棉衣口袋裏掏出一把水果刀,刀鋒銳利,直接架在她脖子上。

    這個動作來得突然,梁滿滿腦袋瞬間被抽空,一片空白,根本不會思考。待回神,她就已經被男人死死地禁錮住了,絲毫動彈不得。

    無端遭遇這種事,她毫無準備,兩條腿直打顫,當場就軟了下去。她手腳發冷,無數害怕的情緒湧上心頭,緊張地語無倫起來,拚命掙紮,手腳並用,“你幹什麽……放開我……放開我……”

    然後她本能地開始大喊“救命啊……救命啊……陳清源……救命……”

    男人狠狠地揪了把她的短發,將水果刀往她脖子又湊近了幾分,響起危險而暴躁的嗓音,“你給我老實點,不然老子現在就殺了你!”

    “嘶……”頭皮立即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感,梁滿滿疼得倒吸一口氣。

    “你放開我……你到底想幹嘛?”

    “叫你別動,你聽不懂人話是吧?”男人又使勁兒揪住她頭發,狂怒暴躁。

    “嘶……”頭皮太疼了,她的眼淚直接就掉了下來。

    男人右手握水果刀,左手用力摁住她身體,使她根本動彈不得。

    水果刀就架她在脖子上,刀鋒銳利,緊緊貼著她的皮膚,是一種寒涼浸骨的冷意。

    她太害怕了,眼淚止不住從眼眶裏滾出來,順著雙頰,一直滑下脖子。

    陳清源,你在哪兒?你快點來救我啊!陳清源你倒是快來啊!

    她心裏有個聲音在不斷呼喊。隻盼望能立刻見到陳清源。

    ——

    聽到有人呼救,大夥兒就知道出事了。一大波醫護人員立即順著聲源方向趕過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誰都沒料到這男人居然膽大至此,竟敢公然用刀挾持無辜之人。咋一看到被挾持的梁滿滿,大夥兒的臉色頓時大變,紛紛倒吸一口寒氣。

    針對此次事件,院方態度很強硬,堅決不予以賠償,這則更加激化了雙方的矛盾。

    產婦丈夫和他母親見在醫院門口拉橫幅、擺花圈,打滾哭鬧沒用,就開始找產科其他醫生的麻煩。逼問他們產婦主治醫生的下落。

    醫護人員不告訴他們,他們就在在產科罵罵咧咧,咒天罵地,甚至還攻擊醫護人員。

    產科祈主任多次出麵勸說,可都沒能勸說動。此後隻要看到這家人就叫安保人員維持秩序。

    這家人鬧了個兩三天就沒來了。大夥兒還以為他們是見耍無賴無效,自己主動不鬧了。

    可沒想到今天一大早這男人就又來醫院鬧了。

    祈主任當然得叫安保人員將他趕出去。

    本以為把人趕出去就好了,沒曾想男人卻膽大妄為,直接挾持了無辜的梁滿滿。

    祁主任認出梁滿滿,臉色頓時煞白一片,整個人都懵了,心驚肉跳地說“朱先生,你冷靜一點,咱們有話好好說!”

    副主任眼疾手快吩咐“趕緊報警……叫保安……”

    在場的很多醫護人員認識梁滿滿,手忙腳亂地說“趕緊通知陳醫生過來……”

    然後整個世界都亂套了,各種聲音圍繞在眾人耳旁打轉。

    “喂110嗎?我們這兒有人持刀挾持人質……”

    “保安室嗎?產科出事了……”

    “那個羊水栓塞致死的產婦,她老公又來鬧了……還劫持了陳醫生女朋友……這可怎麽辦啊……”

    ……

    看到這麽多人趕來,梁滿滿心生希望,嘴裏拚命大喊“救命啊……快救救我……救命……”

    男人抓著梁滿滿往樓梯口轉移,一聲怒吼“不能報警,你們要是敢報警,我現在就殺了她!”

    祈主任趕緊擺手,安撫男人情緒“好好好……朱先生,你冷靜一點,我們不報警。你千萬別衝動,你想談什麽,咱們談就是,你別傷害無辜……”

    “我不跟你談,去把你們院長叫來,我要和他談……你們醫院的醫生草菅人命,還我老婆命來……”

    “讓你別報警,不聽是吧?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她啊?看什麽看,你特麽把手機給老子收起來……”

    “趕緊去請傅院長!”祈主任對身側護士說,然後取走她們手裏的手機,直接扔在地上,“朱先生你看,我們沒報警……我把手機給扔了……你先冷靜一點……萬事好商量……”

    男人麵目可憎,臉上浮現出凶殘無比的笑容,“你們一個個不是不跟我談麽?好啊,大不了咱們拚個魚死網破好了。反正我老婆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什麽都沒有了……我老婆多麽精明能幹的一個人,結婚這麽多年家裏打理地井井有條,孝順長輩,親戚朋友都很喜歡她……可就是你們這群黑心的醫生,活活治死了我老婆……我現在就要你們償命……”

    祈主任已經不知道解釋了多少遍了,可依舊不得不說“你妻子的死是意外,我們也很痛心,可我們的醫生沒有任何過錯……她沒理由承擔責任,醫院也沒有理由……你先把人放了,這姑娘她是無辜的……”

    “你胡說,我老婆分明就是你們醫院給治死的……她進產房的時候還好好的,她還跟我說話來著……是你們,是你們亂開刀才害死了她……論起無辜,我老婆才是最無辜的……你們賠我老婆……賠我老婆……”男人的情緒愈發失控了,麵色緋紅,就像是一頭發怒的獅子。

    梁滿滿因為害怕,已經有些虛脫了,全身無力,腳步虛浮。男人卻還拖著她一直到了住院部頂樓。

    高樓上麵風聲尤為大,呼呼啦啦吹過來,吹得梁滿滿的羽絨服嘩嘩作響。帽簷上絨毛飛舞,簌簌搖擺,

    梁滿滿掛在身上的包帶,金屬鏈子,因為移動而不斷觸碰到她光裸的脖子。冰涼涼的觸感,震得她心尖發顫。白嫩的脖子因為鋒利的水果刀的摩擦而難以避免地出現了一道細細的血痕。

    身後醫護人員們緊隨而至,祈主任還在試圖和男人講道理。可男人已經徹底失去理智,油鹽不進。

    “主任你別再跟他廢話了,他已經瘋了,根本聽不進去,還是等警察過來吧。”產科副主任麵色緊繃,沉沉說道。

    祈主任憂心忡忡,嗓音因為長時間和男人交涉已經完全沙啞了,音質低迷,“不行啊,梁小姐還懷著身孕,這要是出了事,那可是一屍兩命,誰承擔得起這責任?”

    副主任“……”

    副主任這樣一聽,麵色頓時更凝重了幾分。

    男人還在拖著梁滿滿往護欄處走,邊走邊歇斯底裏地大喊,咒天罵地,各種難聽的話都說遍了。

    直到距離天台護欄隻有半米的距離時,男人這才停了下來,手架在梁滿滿脖子上,失控地怒號“我現在就要見你們的院長,再不來我就殺了她……”

    耳畔,警笛和消防警笛聲越來越響,烏拉烏拉飄來。

    住院部底樓很快就出現了三輛警車和兩輛消防車,幾乎是同一時間到達的。

    車一停穩,警車裏下來幾名身穿綠色製服的民警,一頭紮進住院部。

    幾名消防員則從高高的消防車上跳下來,迅速開始布置現場,安全氣墊鋪在地上。

    周圍圍觀的群眾也越積越多,議論紛紛。

    “出啥事了?怎麽消防員還來了啊?”

    “你還不知道啊?前段時間死了個孕婦,她家裏人要醫院賠錢,醫院不肯,這不,今早這男人就劫持了個姑娘在頂樓。喏你看,就在那兒呢?”

    “都是些什麽人啊!動不動就鬧事……”

    ……

    寒冬臘月,天台上寒風呼嘯,烈烈作響,刮在人臉上就跟刀割一般。

    不過梁滿滿已經感受不到風大了,她被男人強行拖著從六樓爬到樓頂,爬了這麽多層樓,此時已經幾乎斷氣了。

    她大口大口呼吸,寒涼的空氣不斷灌入肺部,胸腔沉悶,她隻覺得五髒六腑都是冷的。

    她睫毛輕顫,眼前白霧蒙蒙的,一雙眼睛淚光閃閃,充盈了湖水一般,完全模糊了視線。耳畔嘈雜喧囂的聲音似乎越來越遠,她拚命睜大雙眼,想在這偌大的人群裏搜羅出陳清源的身影。

    陳清源你怎麽還不來救我啊!我快死了,你趕緊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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