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劍修的煉神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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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漸漸深了,曦月卻依然興致勃勃,把獨孤竹珍藏的美酒都給翻了出來,與蘇辰共飲。

    棠梨水的味道香甜中帶有酸澀,小紫這家夥坐在桌子上,尾巴不時左右晃晃,一雙小爪子捧著一個小瓷碗喝得津津有味。而此時的曦月已然微醺,臉頰微紅,雙手托腮,笑眼迷人。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曦月一邊念著詩句,一邊打了個酒嗝,可能是酒氣有些熏人,她伸出手來扇了扇,隨後繼續說道:“你說我會不會遇到一個人,也對我這麽癡情啊?”

    蘇辰不置可否地答道:“可能會吧,隻不過你們的結局嘛……”

    曦月盯著他,問道:“結局怎麽樣?”

    蘇辰輕笑道:“誰知道呢?這天底下能與北冥天女廝守終身的人,得是什麽樣的人物啊?”

    曦月頓時苦著臉對蘇辰說:“壞就壞在我的身份上了,哎……”

    蘇辰寬慰道:“沒經曆過感情磨練的人生是不圓滿的,一切隨緣便好,緣分到了,你的這個身份也擋不住。”

    “會……是……”曦月又飲下一杯酒後,話未說完便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會吧。”蘇辰起身,來到她身邊,將她橫抱起送回了房間。

    安頓好曦月後,蘇辰重新回到院落裏,把一切都收拾妥當,便在梨樹下坐起。獨孤竹的酒雖然不烈,但後勁兒很足,曦月喝得比蘇辰多,自然很快就醉倒了。蘇辰倒是很克製,慢飲細嘬的,跟曦月比起來,反倒像個小媳婦兒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給曦月講了那個故事的原因,蘇辰沒來由地想到了自身,想到了那個如今應該也在北國的人。

    “有時我在想,我和你,真的有那麽深的情麽?”蘇辰抬頭仰望夜空,烏黑一片,有細小的白點飄落而下,那是雪花。

    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卻很快就被體溫所消融,蘇辰自嘲道:“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我竟還有些許妄想。”

    “兄弟,在感慨什麽呢?”龍卿言的聲音忽然傳來。

    蘇辰扭頭看去,好友正從房間裏走出來,便問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不一起來喝兩杯?”

    龍卿言笑了笑,說道:“我一早就回了,不過看你和曦月聊得那麽開心,就懶得打擾你們了。”說著,他在蘇辰身邊隨意地坐下,長長地歎了口氣。

    “怎麽?你也有心事?”蘇辰問道。

    “哎,觸景生情了唄。”龍卿言答道,“我青梅竹馬的戀人還在東荒,而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去娶她。”

    蘇辰訝然,這事還是第一次聽龍卿言說起,便道:“你是龍族的太子爺,想回去就可以回去,想娶她就娶她唄,難道還有誰會反對你?”

    龍卿言苦笑道:“說得好聽我是龍族太子,實際上在龍族,除了我的師父、你的師娘,還有少數幾個朋友,沒人把我放在眼中。東荒內一直在傳,說我不過是師父推出來的,作為激勵龍族各脈年輕一代的工具而已。其實我從小受了不少白眼,也見慣了那些人當麵一套背麵一套的做派。所以我討厭東荒,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一輩子不再回去。”

    他在東荒受盡白眼的時候,最早隻有三個人對他不一樣,一個是他師父,一個自然是他的戀人青榆,第三個便是白菁,那時白菁已為人婦,回東荒探親時偶遇了還是個小孩子的龍卿言,帶給了龍卿言如母親般的溫暖。

    蘇辰道:“可你的戀人還在那裏。”

    龍卿言接著道:“是啊,青榆還在東荒,我想帶她離開,做一對逍遙自在的神仙眷侶。”

    “她願意離開麽?”

    “不知道,我沒有問過她,也從來沒跟她提起過。”

    “哎,你真該先問問她的,否則哪天你回去了,想帶她走,卻發現事與願違,隻怕會是很沉重的打擊。感情不應該是一廂情願,你願意,她也得願意,你們兩個才能走到一起,強求而來的,始終有距離。”

    “我跟她是兩情相悅的,我會尊重她的意願,不過我是真的希望她能和我一起離開。”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再回去一趟?”

    “在我百歲之時東荒會重選太子,我會在那個時候回去,然後帶她走,從此不再回東荒。”

    “那豈不是還有很長一段時間?而且,她如果不願離開,你又會如何選擇?是轉身就走,還是為了她留在東荒?”

    “我……”

    龍卿言忽然語塞,他陷入了苦思,是為了情而留在自己所厭惡的地方,還是為了自由而選擇放棄珍貴的感情?兩邊都拋舍不下,可真要出現這種選擇的時候,他又該如何選?

    蘇辰很平靜,這是龍卿言未來要麵對的取舍,而類似的取舍他早就“被經曆”過了,隻不過主動權不在他手上而已。他歎息道:“人生最難是取舍,你至少掌握著主動權,不像我,連掙紮一下的權力都沒有,直接被判了死刑。”

    龍卿言看向他,問道:“你到底經曆過什麽?”

    蘇辰答道:“能有什麽,還不就是被放棄了?”

    那是他還在十三四歲的時候,蘇星風的這個徒弟年紀不大,修行天賦卻是驚人,如此年紀便步入金丹期,在道武宮都算是絕頂天才了,雖然還沒怎麽離開過師門,其名聲卻已經傳了出去。

    蘇星風早年雲遊天下時,結識了不少好友,其中一位就是如今九州蘭家的家主。在蘇辰過了十四歲生日後,白菁開始操心起他的人生大事,想著給蘇辰說一門好親事。

    正巧那年寒食節,蘇辰想要回蜀州故鄉去為王大娘掃墓,於是師父一家就陪他一起去了。祭奠完這撫養了他六年的老人家後,蘇星風又順便想去拜訪一位故友,那邊是天府城蘭家的家主,蘭沁河。

    蘭家盛情款待了蘇星風一家,並且邀請蘇家小住一段時間,蘇星風欣然應允,便留了下來,在天府城逗留。

    正是這一年,蘇辰遇到了可以稱為“初戀”的那個女子,蘭沁河的長女,蘭煜君。

    一個是當今仙道第一宗門的青年才俊,一個是古老世家的嬌豔明珠,又逢這情竇初開的年齡,一番相處下來,蘇辰和蘭煜君互生了情愫。

    白菁對這兩個年輕人的事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然而她雖有意說下這門親事,可蘭家這邊不知為何一直沒有正麵回應。

    直到蘇家準備回師門,蘭家也沒有應下來。

    離開那天,蘭煜君在送別時,曾對蘇辰說:“我以後要成為蘭家的當家,你也加油,一定要走到前人沒能走到的地方。”

    蘇辰那會兒還不知道兩年後人生會從此跌入深淵,便笑著應允:“那我們約好了,等我修為登峰造極的時候,就來娶你。”

    蘭煜君羞紅了臉,笑了笑,朝他揮手,作別。

    然而兩年後,蘇辰在亡命天涯的時候,卻發現了追殺他的人中有蘭家的人。從蘭家的人口中,他得知了當初蘭家對與蘇家的親事沒有回應的原因,也意外得知了蘭煜君已經和另一個古老的人族世家的繼承人訂婚的消息。

    這是在遇到曦月之前的事,所以後來曦月遇到他時,他才整日沉默,總是鬱鬱寡歡。

    “蘭家為何也要追殺你?”龍卿言不解地問道。

    “蘭沁河與師尊是故交,我猜是李淳罡將所謂的真相傳遞給了蘭沁河,所以他才會派人來殺我。不過,我覺得事情不會如此單純,隻是沒功夫去探究清楚罷了。”蘇辰答道,神色頗為黯然。

    “看來蘭家當初沒有急著答應你和蘭煜君的婚事,是在你和另一個人之間做選擇,最後你出事了,蘭家選擇了別人。”龍卿言道。

    “我猜也是這樣。”蘇辰長歎了一聲,“不過我也不怪蘭家,他們的選擇隻能說更有利於家族,無可厚非。”

    “蘭煜君呢?她是怎麽想的?”龍卿言又問。

    “我不知道,而且我也沒有機會跟她再見一麵。”蘇辰搖了搖頭,語氣有些無奈,也有些傷感,“不過我知道,她至少還相信我。”這還是見過虞靖後,蘇辰得到的關於蘭煜君的唯一消息,此外,一概不知。

    “算了,我現在也沒心思去考慮這些兒女情長,努力修行,早日為師父師娘還有小師妹報仇才是正事。”蘇辰一掃頹喪,長身而起,“下雪了,我先去歇著了,明天起可不能再鬆懈了。”

    “好,加油吧兄弟。”龍卿言也站了起來,拍著他的肩膀說道,“你還有我和曦月,還有獨孤前輩呢。”

    蘇辰笑了笑,轉身回房。

    龍卿言自語道:“人人都有不容易的地方,不過我們都該慶幸,這世上始終有陪在我們身邊的人。”

    說罷,也慢悠悠地回去了自己的臥室。

    不久後,曦月推開了窗,嘟囔道:“兩個大男人雪夜裏談心,嘖嘖……”

    獨孤竹仍然沒有回來,而蘇辰可以正常修行後,在第二年開春的時候修為直接破入了金丹八重天,而曦月遵循著日常的修行,也在差不多時間再進一步,進入了金丹六重天。

    如此,到了這一年的夏季,兩人幾乎又是同時進入了下一個小境界,一個金丹九重天,一個七重天。

    而龍卿言的修為也鞏固在了煉神前期,不過他對蘇辰和曦月的這種巧合很是納悶,有天晚上三人一起吃晚飯的時候,他把自己的疑惑說了出來,結果蘇辰和曦月也察覺到了不對。

    “我倒是想起之前有過一次怪事,在祁天山脈的時候,那會兒曦月本來是剛入金丹期,但卻在我恢複到六重天修為時,她的修為也跟著暴漲到了三重天,當時我還以為是她厚積薄發的結果,如今看來不是那麽單純啊。”蘇辰摸著下巴,一邊說著一邊思索。

    “你們倆之間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的聯係?”龍卿言疑惑道。

    “嗯?”蘇辰和曦月麵麵相覷,同時想到了“逆命造生”,這門法術堪稱奇術,曦月以此術救回了蘇辰的命,還能和他以掌心的十字印痕心神互通。當初蘇辰被心魔所困時,曦月的元神曾意外進入蘇辰體內,幫他渡過難關;後來也有一次,蘇辰在魔化的邊緣時,曦月也是通過十字印痕喚醒了蘇辰的神智。如今看來,他們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龍卿言這麽一提,蘇辰、曦月頓時有所感悟,曦月道:“難道逆命造生不僅是讓我們兩個心神互通,還能影響到彼此的修行進展?”

    蘇辰不敢相信地說道:“怎麽會有這麽逆天的法術?如果真是逆命造生的作用,那曦月就算不修煉,隻要我一直進步,她就不會太落後?”

    龍卿言道:“也許不是這樣,你們兩人的破關雖然是在相近的時間,但時間上有個先後,而且都是當前的修為到了可以破關的程度,所以其中一人破關後,會因為這門奇術而牽動另一個人。”

    曦月表示讚同,蘇辰那種推測她也想到了,但她覺得太扯,哪裏會有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而龍卿言的說法更有道理,所以她傾向於後者。

    “嘖嘖嘖……”龍卿言忽然怪笑起來,“緣,妙不可言啊!”

    辰、月二人一起瞪他,曦月撇嘴道:“你是不是最近欠收拾?給我把碗洗了!小紫監督他!”

    “唧!”小紫興高采烈,終於輪到她翻身做主人了!

    龍卿言嘿嘿笑著,把碗筷、盤子摞在一起,一手穩穩當當地托著,一手拎著小紫就往廚房走,氣得小紫哇哇亂叫。

    又一個冬季到來,蘇辰終於走到了金丹期的終點,即將破入煉神期。不過,他對道器的煉製並不頭疼,必然是以劍為道器,問題隻是用什麽來鑄劍。龍卿言已經煉出了道器龍紋刀,而曦月還沒到時間,所以兩人都在幫蘇辰參考,要怎麽鑄造自己的“道劍”。

    “竹劍穀除了太陽礦,並沒有其他適合煉器的東西,要不你先緩緩,我們去外麵找尋一下?”曦月提議道。

    “道器這東西,選材也很重要,你以劍為道器,如果能得到天生近道的神材,可以彌補形製上的不足。”龍卿言也說道。

    “這倒不用。”蘇辰道,“劍祖手劄上提到過,劍修之劍,並不一定是有形的、固定的,因為修為到了一定的境界後,摘葉飛花皆可為劍,不拘泥於形,神至即可。所以我想劍道境界的修行比之鑄造有形之劍更為重要。”

    “這樣說雖然很有道理,不過麵對真正的大敵的時候,有些東西不可忽略,可能會致命。”龍卿言鄭重道。

    “你可別像某個二百五那麽隨便啊!”曦月皺眉道。

    “喂喂喂!說誰呢?”龍卿言聞言不樂意了。

    “你管我說誰呢。”曦月哼了一聲。

    其實,蘇辰也不會隨便就為自己鑄劍,他在翻閱劍祖手劄,這是他離開道武宮後留在身上的為數不多的東西之一,同樣也是最珍貴的之一。

    獨孤竹開導了他一次,讓他的劍修之路重回正軌,而如今他需要邁入對劍修而言最為關鍵的修煉階段,那就是“煉神”。對於一般修士而言,這個時期叫做“煉神”,但放到劍修身上,或許該換個名稱,叫做“鑄劍”。

    劍修之劍,伴主人一生,是劍修征戰的兵器,也是劍修證道的道器,以整整一個修行階段來做唯一的一件事——鑄劍。

    所以蘇辰不會馬虎。

    他翻閱著手劄中關於鑄劍的篇章,祖師爺的一生修行所得皆在於此。若依祖師所言,劍修在此期間不是如尋常修士那般煉化嬰,而是將化嬰的力量用於鑄劍,不過這劍並非實質的劍,稱之為“劍魂”更加貼切。

    以劍魂代替元嬰,但劍魂既是劍修之魂,亦可成為“道劍”之魂。而一般修士卻不會讓元嬰成為“道器”之魂,因為元嬰對於修士而言,如同第二生命,如注入法器中,一旦法器損毀,元嬰也會共損。元嬰受損,更甚於肉身直接受損,因為修士的“神”就在元嬰之中。

    於劍修而言,劍魂同理。

    但劍魂亦有不同,那就是在鑄“劍魂”時,劍修的神是與劍魂分開的,以煉器的方式來煉劍魂,用劍修自身的神念為引,賦予劍魂新的“生命”,所以當劍修一旦得到了適合煉製“道劍”的材質,就可以將劍魂注入劍中。而在此之前,劍修甚至可以直接將劍魂當做非實質性的兵器來使用。

    蘇辰對兩個好友講述了劍祖手劄上的記載,讓曦月和龍卿言驚訝不已,吃驚之後,曦月問道:“那劍修的‘神’呢?”

    蘇辰道:“神仍然是神,隻不過不以固定的形式存在,隨劍修的選擇而定,可以散布於肉身之中,也可凝聚於眉心之處,或藏匿於意識之海中。”

    曦月一邊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一邊說道:“所以說,劍魂與元嬰的不同就在於,劍魂不等於劍修的第二生命。那豈不是說,劍修隻有一條命?”

    蘇辰笑道:“可以這樣認為,但劍修也是要修煉元神的,強大的劍修,元神和肉身同樣強大,元神不滅也相當於有第二條命。”

    兩個好友恍然大悟,龍卿言道:“這麽說來,你現在倒是不用煉道器,隻需先煉劍魂就可以,等日後尋得合適的材料,再煉製道器也行。”

    “正是如此。”

    祖師早有指引,隻不過蘇辰之前境界未到,即使早就看過這些內容,但也沒有真正理解。如今就不一樣了,他即將跨入劍修的鑄劍境,很多之前不理解的東西如今也能看懂了。

    “那我就去竹林閉關了,等鑄劍結束再回來。”蘇辰說著,收起了劍祖手劄,往竹林而去。

    “阿月,現在蘇辰也進入煉神期了,你也不能落後啊。”龍卿言對曦月說道,不過話語中調侃的意味很濃。

    “不就是煉神期麽?對本天女而言,還不是過家家一樣。”曦月不滿地哼了一聲,轉身去了院落外,時間還早,她得繼續照看梨樹。

    龍卿言笑而不語,他也要去修行了,這不過一年時間,蘇辰就追上了他,讓他心中頗有些壓力。不過,他也不怕,畢竟比蘇辰早一步進入這個境界,終究還是領先了一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