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驚鴻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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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城,修築於六千多萬年前,是揚州疆域確定以後的第一座城市,也是人族的九大聖城之一。

    揚州處於九州南方,北部便是徐州。作為人族第二母親河的揚子江從揚州境內蜿蜒而過,匯入東海以南,其境內多丘陵、河流、湖泊等,水豐草美,物產豐富為九州各州之最。

    二十餘年前,端木靜榮雖隻有金丹兩重天的修為,但已經在天子監的同輩之中嶄露頭角。那年,長生殿殿主登臨絕仙境,各方都有代表前往祝賀,因為在上一位皇者消失於人間後,已經過去六百餘萬年,這段時間裏修界越來越沉寂,很少有人走到極高的境界,甚至有人將這個時期同“末法時代”相比,不過顯然這並非末法時代,因為修行並未受阻,隻是無人走到足夠高的境界,而已經到了極高境界的修士陸續隱世,幾乎不再出現。

    因此,到了這個時代,才會有“仙境無敵”的說法,能夠進入絕仙境,就已經可以稱雄一方了。

    也因此,長生殿殿主登臨絕仙境界,在修界的影響頗大,這意味著世間又多出了一個霸主。

    也就是那時,端木靜榮作為傑出弟子,隨師門長輩前往金陵城,也就是長生殿的根基所在地;也就是那一年,他偶遇了讓他至今無法忘卻,至今都在掛念的一位奇女子。

    她是長生殿殿主的大弟子,在宴會上出現,走到了眾人麵前,端木靜榮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驚豔到了。她對端木靜榮施以了禮貌性的微笑,而那時的端木靜榮初涉人世,宛如一張白紙,她這一笑,烙印在了端木靜榮心上,讓他徹底淪陷。

    這次宴會之後,端木靜榮看到不少青年俊傑都曾與此女有過交集,而他都沒有機會再與她見上一麵,更別提說上一個字,便與師門長輩回去了。

    這之後,端木靜榮發了狂似的修煉,他明白在修界,隻有實力才能帶來一切,隻有超越同輩甚至追上老一輩,才能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也許那位女子就能夠注意到他,能夠想起,曾經給過他一個微笑。

    或許,他就能夠自豪地站在她麵前,與她正式相識。

    彼時的端木靜榮,想法就是這麽單純。

    思緒回歸,端木靜榮的心裏對這次青空山年輕一代的碰撞忽然充滿了期待,既然長生殿不止商泣雲和羽銀泠來了,那她也來了的可能性就非常之大了。如今的端木靜榮,可謂天子監同代之中的領軍人,想來早就入了她的耳了吧。

    一艘金屬澆鑄而成的小船在觀星城外一百裏處降落,三個人影先後從船上下來,兩男一女,那女子將小船收了起來,招呼兩個同伴一路往觀星城而去,畢竟青空山和他們隔了一座觀星城。

    這還是曦月第一次進入人族聖城,相比桉葉城,其繁華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又因為臨近東海,靠近南方,有著與冀州諸城不盡相同的風格,讓她大感新奇、目不暇接。

    龍卿言兩年前已經來過一次,再入觀星城不禁感慨萬千,當初就從觀星城開始,他從前往北冥、為天女賀壽的隊伍中出逃,一路西去,即使中途被龍族的人找到了,但他也固執地繼續走自己的路,這才在居庸山遇到了兩個好友。

    人族聖城蘇辰不是第一次來,但觀星城他確實是第一次來,感覺除了風土人情和塗山城、長陽城不同以外,倒也沒有太大區別。

    “對了,曦月,你不是想見識下人族聖鼎麽?這會兒正好去看看。”蘇辰對曦月說道。

    “對哦,咱們走吧!”曦月一聽,拉起兩個同伴就往城中心而去。她天生怪力,蘇辰和龍卿言在毫無防備之下,被她給扯得差點摔個狗啃泥。

    城池真正的中心位置,是一個寬闊的廣場,廣場中心築起了一座高台,上麵供奉著一尊古樸而大氣的鼎,它佇立在那裏,巋然不動,鼎身上布滿了風霜的痕跡,遠遠地看去,都能看見銅鏽。

    這是一尊兩耳四足方鼎,在鼎之中是比較常見的形製,據說人族九大聖鼎不全是這種形製,其中五尊是三足圓鼎,四尊是四足方鼎。

    古來便有一種說法,鼎有“天鼎”、“地鼎”之分,三足兩耳圓鼎為“天”,四足兩耳方鼎為“地”,與“天圓地方”相對應。天鼎、地鼎並無高下之分,隻是象征意義不同,且要看持鼎之人的“道”為何。

    “一鼎兩耳三足,鼎身成圓,代表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天鼎大成,可開天辟地,涉及到了更為玄奧的境界。”蘇辰悠悠說道,“而四足方鼎,有更為具象的表征,鼎身代表具體的世界,兩耳代表世間所有對立的兩極,四足所代表的東西就更加具體和廣泛了,比如四方、四海等等。所以,準確地來講,天鼎和地鼎,分別代表了虛無的道和具體的世界,也可以說分別象征著虛與實。”

    “聽說九鼎的擺放很有講究,是怎麽回事?”龍卿言問道。

    “正東、正北、正西、正南分別是四足方鼎,而中央是三足圓鼎,東南、西南、東北、西北方位的亦是三足圓鼎。”蘇辰說道,“九大州的分布雖然不是在絕對的方位上,但九座聖城確實是正好在這些方位上。”

    圍繞九鼎和九聖城,不僅史書上有明確的記載,民間也流傳有很多傳說,其中有些出入,不過有一點是統一的,那就是“古有人皇,分鑄九鼎,鎮神州祖脈,立九城以為聖城,人族興焉,九州盛焉”。

    所有的史書以及傳說,都認為九州和人族的興盛是從那位古老的人皇開始的,九鼎和九聖城幾乎代表了整個人族的曆史。事實上,在這位人皇之前,人族還有一段漫長的曆史,隻不過中途遭遇了一些災難,因為人皇的出現而得到拯救,所以將他稱之為人族的“中興之祖”更為合適。

    觀星城的鼎為四足方鼎,因為在觀星城位於九宮中的坤宮,以中心聖城泰王城的角度來看,亦正好處於東北方位,與史書記載和民間傳說相符。

    “不愧是位列人道極境的皇者,所做之事總有些意義。”曦月歎道。

    “那個境界,咱們還早呢。”蘇辰道。

    “遲早的事。”曦月看了他一眼,帶著笑說道。

    三人站在遠處,瞻仰那尊在觀星城已經佇立了幾千萬年的古鼎,一尊鼎而已,卻仿佛一個巨人,頂天立地,撐起了人族繁榮興盛的一方天地。他們宛如穿越了無盡時空,看到了那個時代,人族的前賢是如何披荊斬棘、為了後世的安寧生活而一往無前!尤其是,恍惚間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立於九天之上,五圓四方共九座大鼎環繞在他身邊,而在大地之上,無數的人仰望天穹,帶著發自內心的崇敬,參拜那至高無上的身影。雖然隻能看到一個背影,可那種氣吞天下、威淩九霄的氣概,即使隔了無盡歲月,也是如此的震撼人心。

    “走吧,我們該去青空山了。”蘇辰開口道。

    曦月和龍卿言這才回過神,剛才那一瞬間,他們兩個的心神仿佛被那尊聖鼎所吸走,因此有了一種穿越時空的感覺。

    “這就是……人族聖鼎?”兩人驚駭莫名,但看蘇辰的樣子似乎安然無事,並沒有受到影響,難道就因為他是人族的緣故?

    一邊走,他們三人還一邊回頭去看,總也忘不掉那個九天之上的背影。

    穿過廣場,走向東城門的途中,龍卿言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春風拂檻樓。

    “春風樓欸,怎麽樣?要不要去喝上兩杯?”龍卿言笑道。

    “你請客我就去。”曦月說道。

    “走,本少爺請客。”龍卿言大手一揮,豪爽地邁步,拐進了春風樓。

    蘇辰和曦月笑眯眯地跟上,反正他們也得了消息,青空山那邊暫時還風平浪靜,他們就算過兩天再去都行。

    作為聖城中的春風樓,其規模比之曲城的那家不知大了多少倍,也更加富麗堂皇,隻看進進出出的人,大多是錦衣華服、腰纏萬貫,或者是氣質出眾,一看就是人中龍鳳的那種人。

    當然,也有些普通人,隻是這些普通人上不了二樓。

    單憑曦月和龍卿言的外貌,門口迎客的侍者就明白這三人非富即貴,麵帶笑容將他們引到了二樓,可惜雅間沒了,他們三人暫時在一個較為安靜的位置落座,這裏是一個靠窗的雅座,掀開精美的窗簾,還能看到大街。

    “唔,看起來這段時間春風樓的生意很好。”龍卿言向四周張望,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

    “春風樓從來不缺客人,最近又有這麽大的事發生,生意肯定比平日裏好。”蘇辰說道。

    “我餓了……”

    兩人看向曦月,她滿臉委屈地揉著肚子,小嘴撅起,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一會兒看看蘇辰一會兒看看龍卿言,然而這兩人誰都沒有點菜的意思。

    “點菜啊!”曦月一拍桌子,怒聲說道。

    “好好好……”兩人嚇得一個機靈,蘇辰趕忙招呼小二,給曦月點了一桌子好菜,都是青州有名的特色菜品。

    曦月“哼”一聲,這才不說什麽了。

    這時,春風樓忽然躁動了起來,人聲鼎沸,還有很多人在往大廳正中的樓梯處聚集,好像有什麽重要人物到場了。

    果然,一個路過他們這裏的人對同伴說:“聽說是長生殿的宮亦謠姑娘來了,快去看看!”

    “宮亦謠?她是誰?”曦月好奇地問道。

    蘇辰摸了摸下巴,似笑非笑地說道:“宮亦謠是修界有名的才女,不僅才華橫溢,而且美貌驚仙,不僅僅在修界,就算是凡間都可謂盡人皆知。聽說,自她第一次麵世以來,就讓很多世家子弟、名門望族的後人傾心不已,這些年來,上長生殿提親的人可不少,可惜無人能摘下這朵明豔的花。”

    “誒,你師父師娘有沒有去替你提過親啊?”曦月打趣道。

    “怎麽可能,宮亦謠成名的時候,我還是個小屁孩呢,而且她也是個心誌高遠的人,不願被人世間的情情愛愛所束縛,所以一直沒人能得到她。”蘇辰有些惋惜地說道,還歎了口氣。

    “嘿,合著按你們這些人的想法,當女人就注定得嫁給臭男人了?”曦月斜著眼,不屑地說道,“還有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晚出生了那麽些年覺得很可惜啊?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好一段跨越古今的曠世絕戀啊,而且還是你單戀,嘖嘖,我都忍不住感動了。”

    曦月越說越激動,越說收不住,龍卿言和蘇辰都目瞪口呆,阿龍忍不住插嘴道:“阿月,你打翻醋壇子了?”

    蘇辰也囁嚅道:“我根本就沒喜歡過宮亦謠……”

    曦月又是一拍桌子,可怕的事發生了,這張月光樹打磨而成的酒桌,出現了幾道大裂紋,她要是再拍一下,一向以堅硬著稱的月光樹都扛不住了。

    “我去探探情況,蘇辰你留下照顧阿月!”龍卿言還沒等蘇辰回過神來,一溜煙兒地跑了。

    蘇辰一臉懵逼,剛要找借口開溜,曦月一瞪眼,冷幽幽地問道:“準備去哪兒了啊?”

    蘇辰欲哭無淚,暗罵龍卿言不講義氣,留他獨自麵對莫名其妙就生氣起來的曦月。此時的曦月就是*,一點就著,而且蘇辰和龍卿言根本就不知道為什麽,所以龍卿言直接溜了。

    此時,喧鬧的春風樓忽然就安靜了下來,曦月麵無表情地說道:“走,一起看看去,我也見識見識這位遺世獨立的嬌花。”

    不知是哪個年代,據說是在長生殿建立之前,曾經有個凡人,他是一個詩人,寫下了很多膾炙人口的詩篇並流傳到了後世,他有一首長詩,用大量的篇幅描繪了一種名為“琵琶”的樂器。

    此時,在春風樓安靜下來的同時,便有琵琶聲傳出,便如那位大詩人在詩中所寫道的一般,初時“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弦動時,心亦動,隨著那婉轉而起的琵琶聲,聞者亦入曲中;又聞“大珠小珠落玉盤”,清脆而歡欣;再聽“銀瓶乍破”,如見“水漿迸”,曲調一轉,已是“鐵騎突出刀槍鳴”,仿佛置身戰場,見那刀光劍影、人吼馬嘶。*之時,一聲如布帛撕裂般的音調響起,琵琶之音漸轉沉寂,隨著最後一個調子一收,四下更是悄然無聲。

    “我家小姐感謝諸位捧場,今日曲畢,有緣再會。”一個略顯稚嫩的女聲響起,將聽曲的眾人拉回了現實。

    這時,蘇辰和曦月同時看向了場中央,那個萬眾矚目之處,一位女子款款起身,懷抱琵琶,輕紗遮麵,向著滿樓的聽眾、觀眾施了一禮。她看著很年輕,不過雙十年華,青絲如瀑,飾以珠花、瓔珞,簡約而不失華美,穿著齊胸襦裙,衣袂飄飄如仙子,而露在外麵的眼睛空明又寧靜,猶如水晶,波瀾不驚。雖然遮住了臉,但恍惚間能看到她的些許真容,確如傳聞一般,貌美驚仙,尤其是她還帶著淡淡的笑意,更是讓人如沐春風。

    “這琵琶彈得可真好。”曦月由衷地讚歎了一句,“這妹子不會是琵琶成精了吧?”

    “噗……”蘇辰剛到嘴裏的茶水沒忍住噴了出來,“琵琶成精,真虧你想得出來,這是讚美還是挖苦啊?”

    “當然是讚美咯,你這是懷疑本宮?”曦月斜睨著蘇辰。

    “不敢。”蘇辰不置可否,把臉撇向了一邊。

    這時,場中那位如仙一般的女子看向了曦月和蘇辰這邊,眼神停留了一會兒,曦月察覺到,便笑著打了個招呼。她愣了下,點了點頭,忽然就消失不見,在場眾人頓時大嘩,紛紛猜測宮亦謠去了哪裏。

    “你們……認識?”蘇辰納悶。

    “不認識啊,她在看我,我跟她打個招呼而已。”曦月坦然地說道。

    “……”蘇辰覺得自己像個蠢蛋,幹脆就不說話。

    主角走了,圍觀的群眾們也陸陸續續散去,辰、月二人回到自己的座位時差點驚掉了眼球。

    龍卿言正和一位輕紗遮麵的江南女子有說有笑。

    “喲,兄弟,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喲!”龍卿言嘿嘿笑著,朝蘇辰揮了揮手。

    “滾!”蘇辰大窘,恨了龍卿言一眼。

    “太子殿下,這是何意?”宮亦謠開口問道。

    “朋友間的玩笑話而已,宮姑娘不必掛懷。”龍卿言笑道,“來,在下為你介紹介紹我的兩位摯友。”

    “這位便是北冥天女,曦月。”龍卿言此時非常鄭重,難得收起了笑臉。

    “久仰天女大名,幸會。”宮亦謠與曦月見禮,心中既感歎曦月的出眾,亦在好奇,單從外表來看,似乎與自己所聽聞的天女殿下差距略大。

    “至於這位嘛,是在下的生死之交,名為蘇辰。”龍卿言道。

    “蘇辰?”宮亦謠這下是真的驚住了。

    “嗬嗬,咱們坐下慢慢說吧。”龍卿言招呼三人落座,他很平靜,既然對宮亦謠說明了蘇辰的身份,就代表心中有了打算,而且宮亦謠也沒有太特別的反應,想來亦有自己的想法。

    “這樣說來,宮姑娘不是無緣無故來找我們咯?”曦月笑嘻嘻地,看著這位在九州有著非凡名聲的才女。

    “其實本來沒有特別的事,隻是認出了天女殿下,特意前來拜會。”宮亦謠答道,“不過,天女殿下和太子殿下才像是有備而來。”

    “哈哈,我就喜歡和聰明又直白的人打交道。”龍卿言撫掌笑道,“沒錯,我事先沒有告訴兩位摯友,因為我也是臨時起意,我確實是有些事向請教一下長生殿的未來殿主,亦準備和你商量一些未來之事。”

    “哦?”宮亦謠淺笑道,“那小女子洗耳恭聽了。”

    在蘇辰和曦月發懵之時,龍卿言和宮亦謠便開始了一場談話,這場談話竟關乎著即將到來的異寶之爭和蘇辰的命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