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劇票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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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思主動給陳錢發了短信:“你下班後,直接去大劇院門口等我,今晚8點有《立秋》專場。”

    “你什麽時候想看話劇了,我知道這兩天正在演那個立秋。可是那很貴的,有那錢,咱還不如吃了實惠。”電話那頭陳錢回複。

    “不用你掏錢,有人送了。”

    “誰送的?”

    “管那麽多,反正你下了班去大劇院門口,不見不散。”

    陳思一下班,就去大劇院門口等陳錢。七點十五分,陳錢終於出現在陳思的視線內。陳思滿心歡喜地跑向他。

    陳錢是陳思的男朋友。陳錢出生時,本不叫陳錢,他爺爺給他起名叫陳耳,這源於他爺爺,從小喜歡吹笛,又對聶耳崇拜的五體投地。所以希望他家的長孫,長大能象聶耳一樣在音樂上有所造詣。

    隻是在陳錢周歲生日宴抓鬮時,他一把就從鋪著大紅土布擺放著毛筆,字典,尺子,笛子,算盤和百元大鈔的桌上,抓起鈔票再也不撒手。直氣得他爺爺歎氣連連。一氣之下,發了話,這麽見錢眼開,改名叫陳錢得了。

    原本陳錢父母也隻當老爺子是氣頭上說說,哪成想,他真跑到公安局戶籍處,給戶籍警塞了條煙,改成了陳錢。為了改名的這事,陳錢爸媽,和老爺子半年都沒說話。改都改了,準不能再改回去吧。畢竟公安局也不是他們家開的,想怎樣就怎樣。名字俗是俗了點,但賤名好養活。

    陳錢的父母和陳思的父母,原來都是市製藥廠的職工,他們都住在製藥廠分的同一棟集資福利房裏。原本製藥廠也是t市屬一屬二的好單位,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要進去。

    到了九十年代,在國企改製的大浪潮裏,風光一時的製藥廠,在國家自負盈虧的政策裏,終於資不抵債,宣告破產。

    陳思並不曉得為什麽有著幾萬職工,在t市首屈一指的製藥廠會一夜之間倒閉,但是她年幼的記憶裏,總記得父親和鄰居叔叔們會扛著一袋又一袋大塊的鹽,還有很多大瓶大瓶的葡萄糖液體偷偷放回家,自己家吃不完,就送給鄉下的親戚。

    那時侯的t市,夏天除了雪糕外還沒有什麽冷飲,而整瓶的葡萄糖,甜甜的,陳思每次都能把一大瓶喝完。直大長大了,陳思才知曉,原來葡萄糖不是什麽飲料,是用來輸液用的。

    讀中學時,課文裏有一篇文章,這樣寫道: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碩鼠碩鼠,無食我麥!三歲貫女,莫我肯德。逝將去女,適彼樂國。樂國樂國,爰得我直?

    碩鼠碩鼠,無食我苗!三歲貫女,莫我肯勞。逝將去女,適彼樂郊。樂郊樂郊,誰之永號?

    後來陳思想,幾萬人的工廠,就產生了幾萬隻碩鼠,不倒閉那才叫不正常。

    製藥廠的職工,來自天南海北,陳錢的太爺爺是解放前從山東逃難來的,而陳思家從哪一代就在此地已無從考證。所以陳思和陳錢雖說是同姓,但不同宗。

    他們倆人小學初中都同班,也算青梅竹馬,住得又極近,時間長了也就自然而然地交往並確立了戀愛關係。

    麵對自己的大學生男友,陳思心裏一直是自卑的,因為陳思沒有進過大學,事實上陳思連高中都沒有念完。

    不是她不想念,實在是家裏拿不出錢了。陳思的父親最初在下崗後找了一份給私人雇主開大車的工作,雖說是臨時工,可工資也不算少,一家五口生活過得還不錯。

    可偏巧一次出車時,遇上下雨走山路,車翻到了溝裏,司機當場死亡,坐在副駕的陳思的父親雖說僥幸撿了條命,卻傷了腰椎,再也開不了車,甚至提個十來斤的東西,一不小心都能在床上躺半個月。

    陳思的母親張玉英,之前在製藥廠隻是車間裏給藥瓶貼標簽收的車間工人,自下崗後就一直在家帶孩子做家務,家裏老爺們成了半個廢人,無奈在街道領導的照顧下找了個打掃衛生的活計,工資隻有幾百塊,勉強能夠糊口。

    對這個她們這樣的家庭來說,養一個孩子都不容易,何況是三個。當張玉英在父親出車禍不久時,鄭重其事地對她說,“陳思,媽本來是想供你們三個都念大學的,可是咱家現在這情況,看來是不行了。總得有一個人來犧牲,你是老大,所以媽隻能犧牲你……”

    陳思唯有紅著眼眶點點頭。

    因為學曆低,年齡小,陳思開始在飯店當迎賓,後來才在朋友的介紹下來到t市唯一的一家連鎖超市找了個理貨員的工作。由最初的理貨,到收銀,到組長做到了如今的店長。這一幹就是十年。陳思也通過自己的努力,通過自考獲得了大專文憑。

    陳錢接過陳思手中的票,看了看,皺著眉頭問道:“三百五一張,還真是奢侈。陳思,送你這票的是男的吧?他是不是對你有什麽企圖?”

    “瞎說什麽呐,就是唱戲的一個老師,人家孫子都六歲了。”

    “老話講得好,戲子無情,婊子無義。你可別落了人家的圈套,要知道老牛最喜歡吃嫩草了。”

    “陳錢,你怎麽這樣,薑老師人品好著呢。”在陳思的心裏,薑老師是位值得尊敬的老藝術家,此刻被陳錢形容得這樣齷蹉,心下很是不快,隻是因著自己的生日,她不想和陳錢生氣,於是拉著陳錢的胳膊“離開演還早著呢,咱們先去地下餐廳吃點飯吧。”

    誰料陳錢卻拉著陳思往售票大廳走去,陳思有些疑惑。

    “咱去售票廳幹嘛?”

    “等下你就明白了。”

    售票廳裏,正有幾對情侶模樣的人在買票。

    陳錢拉了拉排在後麵的一位年輕男子道:“帥哥,你是要看立秋嗎?”男子點點頭。

    “我有兩張,五百賣你。”

    男子接過瞅瞅,“一口價,四百。”

    “好,成交。”於是薑老師送陳思的兩張票,馬上變成了陳錢手裏的四張百元大鈔。

    陳思氣得跑出售票大廳。

    陳錢追著跑出來。

    “陳思,別生氣。那話劇有啥好看的,那種高雅藝術也不是咱們這種俗人能夠欣賞的。你看看,咱這憑空就賺了四百。你應該高興,你未來的老公,是個極具商業頭腦的有為青年。”

    “咱怎麽就看不懂了。改天薑老師要問我,這立秋演得啥,我怎麽和他說。難道我要告訴他,我把他送的票,倒手賣了?”

    “這還不好說?如果他真問起來,你就回答他,真是演得太好了。”

    “可,可,今天是我生日,我從來都沒進過什麽大劇院,也從來沒看過什麽話劇。”陳思一時覺得委屈萬分。

    “看場話劇,算什麽,等咱將來有了錢,我給你包場。這t市的劇院算什麽,咱將來去國家大劇院。你想看多少場都成。”

    “我不要什麽將來。我就隻想在生日這天看一場話劇。”

    陳思難過地掉下了眼淚。

    可是陳錢依然沒有答應陳思的請求。

    兩人不歡而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