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不算很長，但陌笙的世界卻仿佛過了無數個冬天。

    當那帶著鄉音的女聲停頓下來時，客廳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陌笙的腦海裏全部被雜亂的畫麵所充斥，憑著那一聲聲悔恨的訴說，她幾乎可以演繹出所有關於母親是如何在陌家飽受欺辱，直到最後失去性命的經過。

    胸口痛的象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塊似的，露出黑洞，冷風呼呼的穿過，通體冰涼。

    那樣溫柔善良的母親，原來，真的，是被害死的！

    嚴媽無數次這樣告訴她，她也是相信的。

    可是，真正親耳聽到這個真相，她仍是感覺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雲……涼……”

    陌笙從齒縫間吐露出這個名字，與以往的厭惡不同，這一次，帶了深深的憎恨！

    阿華見她終於開口說話，鬆了口氣。

    生怕她再度沉浸於傷痛中不能自拔，他忙接話道，“她說的那個助產士，小玉也去找過了，不過很可惜，她應該是已經去逝了，肝癌。不過她早些年就回了老家，很多人並不知道她確切的消息，這算是一個可以利用的點！”

    “可利用？”

    陌笙怔怔的，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阿華攤了攤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打算回海城了吧？”

    陌笙沉默著點了點頭。

    本來打算收拾好再告訴他的，沒想到他已經提前猜到了。

    “這樣也好。其實你不回去，我也要勸你回去。小玉一拿回這份錄音，我就想到辦法了，關於怎麽把你弟弟帶出陌家。”

    經他這麽一說，陌笙才算把思緒帶回到陌宸的事上。

    確實。

    就像阿華說的，有了這份錄音，再加上助產士的事……雖然不能說百分之百，但有很大把握可以讓雲涼放棄小宸。

    能很快與弟弟重逢並且一起生活，是她很久以來想要達成的心願。

    可此時，卻沒能帶給她太多喜悅。

    太便宜雲涼了！

    這麽狠毒又喪心病狂的女人，有什麽資格活在這個世界上？！

    如果不是她，她和小宸又怎麽會小小年紀就沒了母親，要在陌家受到那樣的苛待，甚至連上學連婚嫁都不能由自己作主？！

    如果母親還在……如果母親還在……或許她根本不必嫁到季家，不必經曆那些事，更不必令嚴媽也喪了命……

    陌笙飛快的抹去眼角的濕潤，眼中迸射出仇恨的目光，隱隱帶了些瘋狂。

    雲涼毀掉了她最珍貴的，不讓她付出代價，怎麽可以！

    一直關注她神情的阿華捕捉到這視線，心頭一驚，他猛的伸出手拍在陌笙肩頭，待她看過來，才正色道，“關於雲涼，你不要想那些不該想的！”

    陌笙硬聲道，“什麽叫不該想的？身為人女，為母親報仇，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嗎？又怎麽會不該想！”

    阿華緩下聲音，“報仇當然可以，我很支持你，但要注意手段。至少，不能為了毀掉一個仇人而賠上自己。”

    見她垂眸不語，他又道，“為你弟弟想想吧，你千辛萬苦把他從陌家帶出來，總不是為了讓他當孤兒，無所依靠的吧。還有你肚子裏這個……如果你堅持要做危險的事，那也要等到他不需要你了再去！”

    陌笙抬頭看他，漸漸露出古怪的表情。

    “你……不會以為我是要直接去殺了雲涼吧？”

    阿華眨了眨眼，雖然沒回答，但滿臉的“難道不是嗎”！

    陌笙頭疼的撫額，“你在想什麽啊，我怎麽會那麽做！況且，就我這小身板，肚子裏還帶著一個，想做也做不到吧，不被她反擊就不錯了！”她頓了頓，露出抹別有意味的淺笑，“雖然我也可以出錢請人去殺了她，但我不會那麽做的。人一下子死掉，根本不會感覺到痛苦。”

    阿華這回有些明白了，“你是想……”

    陌笙理所當然的點點頭，“她讓我媽難過了那麽多年，我當然要她連本帶利的還回來才行！死是便宜她，我要她痛苦的活著，卻又沒有勇氣去死，一直一直的生不如死！”

    阿華挑了挑眉。

    “好主意，不過想要實現，需要用不少的功夫。”

    “我有的是時間！這次回海城，如果沒有意外，我不會再回來。我要慢慢的同他們玩下去！”

    她是這麽想，也打算這麽做。

    阿華目光極為複雜的看著她，有讚同，有糾結，有欣賞，有悵然，更多的，卻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陌笙心裏微沉，“你覺得我這麽做不對嗎？”

    阿華把玩著手裏的錄音筆，搖了搖頭，沉默半晌才道，“並不是。我隻是在想，希望你不會因為這件事，整個人都沉浸在仇恨當中，從而忽略了自己的生活。畢竟，不管是你的母親，還是嚴媽，她們誰都不會希望看到一個因為心懷仇恨，而變得扭曲的你。”

    聞言，陌笙頓時安靜下來。

    她懂阿華的意思。

    報仇永遠是把雙刃劍，刺傷對方的同時，也極有可能傷到自己。

    當她選擇執起它的時候，應該加倍小心。

    “我明白，我隻是，今天有些激動，我會讓自己冷靜下來的。”陌笙做了個深呼吸。

    阿華微微一笑，“那就好。”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錄音筆，“這個東西還是放在我這裏比較安全，另外，回去的時間定下來之後，提前告訴我，我和你一道去。”

    “你也去？為什麽？”陌笙睜大了眼睛。

    阿華伸出長長的手臂，在她頭上揉了一把，“拜托你有點孕婦的自覺好嗎？！你難道打算自己拖著行李回去找住處安頓嗎？有我這個現成的保鏢兼苦力主動送上門，你還問那麽多？當心我反悔啊！”

    陌笙恍然，不好意思的笑笑，雙手合什，“千萬別反悔，我太需要你了！”

    阿華嗤笑一聲，“看你態度誠懇，那我就勉為其難吧！”

    他剛剛說的，當然也是部分理由，但絕不是最重要的。

    陌笙這次回去最緊要的，報仇放在其次，先把陌宸從陌家帶出來才是優先級任務。

    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阿華才會提出跟她一起回去。

    別的他不敢說，與人談判周旋，甚至想辦法脅迫威逼這些事，陌笙絕對及不上他來得熟練！（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