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二十九歲有子，今年兒子也有二十六了。

    平時父子相處的模式基本就是，老子強硬的時候，兒子就嬉皮笑臉，兒子堅定的時候，老子就罵聲臭小子，默默的妥協一步。

    總體而言，堪稱和諧。

    其他的朋友家，基本差不多，偶有特別曠達或特別暴躁的，但總能在相處中尋找到微妙的平衡點。

    惟有季家這對父子。

    當老子的是習慣端著，當兒子的是天生冷淡，這要怎麽協調？

    他想起來都替他們頭疼！

    這回不知又為著哪一樁事意見不同，鬧起了別扭！

    “季老。”

    季老爺子忙招呼著，“楊醫生啊，坐，坐！”

    見他眼巴巴的瞅著自己，楊醫生一坐穩當，便坦言道，“二少這病，可輕可重，還要看他自己想不想得開。”

    季老爺子皺了皺眉頭，“到底是什麽病？”

    “失眠！”楊醫生接著解釋，“這失眠個一兩天不算什麽，可二少恐怕已經有段日子了。長此以往是絕對不行的……”

    他將失眠嚴重的壞處一一闡明，季老爺子的臉頓時又嚴肅了幾分。

    “總之呢，這最重要的還是找出原因，解開心結，這病自然也就能痊愈了。”

    心結……聽到這兩個字，季老爺子的目光不由沉了幾分。自家兒子的心結，他如何能不清楚，還不就是為陌笙那個女人。

    可對方心機深沉，並非良配。

    即便是她懷了身孕，季老爺子籌謀的也隻是把孩子帶回季家，而絕不會同意兒子與她破鏡重圓。

    本想楚錚不知道她懷孕，一切悄悄的進行就是了。

    哪知事情意外有了變化。

    昨天楚錚衝出去的時候，他當真是震驚極了。

    這麽多年，他沒見過小兒子如此莽撞沉不住氣，宛如換了一個人般！

    然而越是這樣，他越不能同意。

    陌笙對楚錚的影響力太大了，這令他非常不安。

    楊醫生見季老爺子久久沉默不語，自然明白這其中勢必涉及到不便言明的家事，而這就不是他能勸得了的了。是以，他很識趣的提出了告辭。

    季楚錚那邊，依舊睡不著。

    晚上都無法安眠，何況大白天的。

    看陳叔和唐炎兩人一道給房間裏換上厚厚的暗色窗簾，以期營造出夜晚的假象，他很無奈。索性避開去了書房，任由他們折騰。

    從書架上抽出本書，坐下，目光投注在文字上，具體寫了些什麽卻完全進入不到心裏去。

    整個身體裏充斥的，仿佛滿滿的都是叫陌笙的女人。

    他想她。

    她卻不會想他。

    或者，即便是偶爾想起，應該也是滿滿的恨意吧……

    透過窗子和樹木，陽光灑進來，星星點點，斑駁難辨。季楚錚伸出手，截獲一縷光線，看去，眼睛驀然刺痛。

    這令他想起曾經的生命中，最黑暗的那段時光。

    好友因為救他而去世，他將自己關在房間裏，每每在鏡子裏看到自己的身影，他就忍不住揮拳上去。

    與其被拯救還不如死去的是自己。那段時間，他時常有這種想法。

    可後來，不得不麵對現實。

    他還活著。

    而好友死去了。

    所以他毅然決然的擔起了好友所承擔的責任，照顧他的妹妹，給她優裕的生活，讓她象是兄長還活著時那般舒適而自由。

    慢慢的，責任變成了習慣。

    習慣於將好友的妹妹當作自己的妹妹，習慣於將她納入羽翼下保護，習慣了她看自己的眼神充滿著信任和信賴……

    他以為，一切就應該是那樣的，就好像他在進行著一場角色扮演遊戲。

    他要成為一個好友般完美的兄長，甚至可以做的更多更好。

    隻因為，他扮演的再好，也無法抵過真正的兄長。

    並不覺得有錯，甚至認為自己做的很好。

    直到……陌笙離開……

    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終究是自私的。

    無法一輩子扮演下去。

    在他明白這份責任或是習慣與他自己的所愛發生無法調和的衝突時，他更希望的，是放棄前者，得到後者。

    假的，就是假的。

    他不清楚如果好友活著，麵對如此情形該如何處理。

    但他知道，對他而言，這個扮演遊戲……要中止了。

    哪怕無法挽回失去的，哪怕毫無意義。

    ……

    “楚錚！吃飯了”

    唐炎的聲音隨著敲門聲響起來，打斷了季楚錚的思緒。他在瞬間收起那隻截斷陽光的手，見那光芒恢複如常照耀在桌旁的地麵上，他漾起一絲極淺的清冷笑意。

    因為失眠，季楚錚的胃口不大好。

    他一直在吃，但吃的很慢。

    有唐炎在，他們沒有去前院的餐廳，而是選擇在季楚錚這裏吃，所以餐桌上隻有他們兩人。

    默默觀察了他好一陣，唐炎才吞吞吐吐的開口，“你今天這是怎麽了？感覺……整個人都不大一樣了！”

    動作還是一樣優雅，但總好象有哪裏不對，仿佛少了絲生氣。

    連帶著唐炎自己也跟著打不起精神。

    季楚錚波瀾不驚的放下筷子，“阿笙走了。”

    唐炎一愣。

    不是因為陌笙離開，而是……“我以為你早知道她回海城去了。”

    前陣子總是跟著柳初雪，見她一次也沒和陌笙見過麵，他自然會覺得奇怪。稍微打聽了一下，便得到陌笙已經回海城的消息。

    這也不奇怪。

    她本就是因聯姻來這裏，後來則是為楚錚留下。

    如今離了婚，孤身一人，還有什麽意思，不如回老家去，至少那裏還有她的家人。

    季楚錚緩緩搖了搖頭，“我……才知道。”

    話語中不無苦澀。

    如果他早些知道該多好……

    不，早知道，也並無用處。

    他根本無法留住她！

    唐炎明白他的心情。

    就算分手了，但知道愛的人和自己居住在同一個城市，心裏多少很好過些。哪怕自我安慰也可以說，還有很多機會見到她。

    可分隔兩地就不好說了。

    雖然海城離這裏不遠，可想到要特意過去，隻怕還得過自己心裏那道坎兒！（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