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爺子在這一係列的打擊下，身體終於垮了，而且敗落的速度快的令人措手不及。

    不過一天的功夫，他就躺在床上，連說話喘息都費力。

    季楚錚找到主治醫生時，對方隻是歎息著搖了搖頭，“他本就年紀大了，最近心情起伏又太大，你應該知道的，他這樣的身體，最忌大悲大喜……現在這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們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醫生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開，季楚錚卻在原地滯留許久，眼神木然。

    就算，事實是董華林所說的那樣，可他叫季禦父親叫了三十餘年，不是假的。那個男人曾經對他的愛與期待也不是假的。他們作了接近半生的父子，難道會因為得知沒有血緣，得知恩怨，就赫然翻臉，不再關心，甚至仇視嗎？

    不，他做不到。

    不僅做不到，在他的心裏，甚至依舊是拿他當父親看的。

    醫生的話，令他難過和悲傷，也令他失落。

    可他現在的處境卻極為尷尬，站在病房的門口看著那個老人就那麽靜靜的躺在床上，季少麟和陳柔占據了床的兩邊，他甚至沒有落腳的地方。

    不遠不近的看去，對方不知是睡著還是昏迷著，並不清醒。

    半晌，季楚錚收回目光，轉身向外走去。

    剛剛到了外間，就碰到匆匆進來的季寒城。

    他看到季楚錚眼中閃過一抹暗光，抬手招呼後麵的護士跟上來，不陰不陽的道，“楚錚啊，你看事情鬧到這種地步，咱們是不是走走過場驗個DNA，也好讓老人家心裏頭明白？”

    季楚錚毫無笑意的勾起唇角，“父親會醒過來，等他親口跟我說這話時，我必然不會吝嗇這點血。不過現在，季家還輪不到你做主！”

    他臉色冷厲，氣場迫人，季寒城嘴巴閉閉張張，仍是沒能說出反駁的話來。

    等人走了，他才氣得一腳踢在茶幾上，然後……忍著疼，一瘸一拐的進了裏麵的病房。

    回到家，陌笙已經做好了飯，季楚錚坐在餐桌前，看上去拿著筷子好似在想要吃哪個菜，可陌笙知道，他又在走神了。

    輕輕咳嗽了一聲，季楚錚身子一僵，抬眼看向她，“感冒了嗎？有沒有測溫度？”

    陌笙搖了下頭，“我沒事，隻是，那天……聽阿華說了那些話，我才知道我爺爺曾經做過那種事，心裏一直挺不安的。”

    季楚錚怔了下，突然放了筷子，傾身揉揉她的頭，然後又淡定的坐回去，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這是在安慰她？

    陌笙連忙端起碗掩住自己的笑意。

    翌日，陌笙以為季楚錚會留在家裏，沒想到他一大早就收拾好準備出門。

    “去集團？”

    季楚錚搖頭，遲疑了下才道，“跟人有約，不過中午會回來，飯你不要做了，免得累到，多休息。”

    陌笙看出他那絲遲疑，沒有追根究底的去問有約的到底是誰。

    送他出了門，過了一陣，外門被咣咣咣的敲響了。

    陌笙開門一看，居然是辛幽顏。

    不再現在的辛幽顏看上去煞是可怕，那下眼圈黑的絕對可以媲美熊貓，本就凹陷的兩頰大抵隻剩一層皮附著在骨頭上了，兩隻眼睛倒是閃閃發亮，但放在這張堪稱恐怖的臉上，隻會更加詭異，令人不寒而栗！

    她怎麽變成這樣了？！

    陌笙很納悶，自己明明還沒顧得上催促她履行承諾，怎麽她自己一副先要把自己折騰死的模樣！

    辛幽顏一看到她，便是一臉哭相，不顧陌笙不想她進門的意願，強行擠進來，又把門關上。

    陌笙退後一步警惕地看著她。

    辛幽顏卻緩緩的，緩緩的，撲通一聲跪在了她的麵前，聲淚俱下的道，“你放過我好不好？我去自首，去自首還不行嗎？你能不能讓你家人不要再折磨我了？你一定有辦法跟她聯係吧？你告訴她，我馬上去自首，行不行啊！”

    說著，她哭倒在地上。

    從她仿如囈語的哭訴中，陌笙很快抓到了重點。

    原來自那天在醫院走廊裏，她們碰麵，她撞到她的輪椅，然後陌笙對她說了那些恐嚇的話以後，她的夢魘症就開始加重了。

    等到陌笙讓她在辛昱手術後去自首，她幾乎到了夜不能眠的程度。

    看她現在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就是因為睡不了覺導致的。

    不止如此，她甚至開始出現幻覺，大白天的有時都會覺得被她撞死的嚴媽在跟著她，然後嚇得尖叫起來！

    看著麵前哭個不停的辛幽顏，陌笙遲疑了。

    她這種情形，真的還能自首嗎？

    不等她想出結果，辛幽顏已經掛著滿臉的眼淚拽著她出了門，口口聲聲說要去公安局自首。

    陌笙冷眼看著，隨她去了。

    辛幽顏這個女人小心眼可不是一般的多，誰知道她是真的假的。

    兩人一道去了最近的公安局。

    辛幽顏說起話來倒還不至於不清不楚，負責接待的警官很快就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弄明白了。結果就是辛幽顏暫時被拘留，配合查案，而陌笙則在問話後，被送了出去。

    站在公安局門口，陌笙回身望了望，感覺今天的事情詭異的不得了。

    不過想了想，中午回去見到季楚錚的時候，她還是把事情跟他提了，“今天辛幽顏突然來這裏，拉著我去了公安局自首，現在她被拘留了。”

    正準備吃飯的季楚錚驀地愣了，這絕對不象辛幽顏會做出來的事。

    猶記得前些天，小昱剛剛做完手術時，她還哭求他幫忙，說是不想去坐牢！

    見他滿臉疑惑，陌笙解釋道，“我聽她哭哭啼啼的說總是做噩夢什麽的，實在受不了了，應該是她受不了良心譴責，想求個解脫。”

    這麽說，倒是有可能，季楚錚想起她的夢魘症，點了點頭，“這樣也好。”

    陌笙猶豫了下，仿佛漫不經心的問，“醫院那邊呢？”

    季楚錚沉吟片刻，“我會找個可靠的人過去照顧小昱，別擔心，我覺得他現在的心理承受能力不錯。辛幽顏的精神狀況不大穩定，他早就知道的，隻說他媽媽去治病了，他應該能接受。”

    陌笙撇了撇嘴，嘟囔道，“那熊孩子！我可沒有擔心……關我什麽事呀，就那麽隨便一問……”

    季楚錚忍不住翹起唇角，眼神愈發溫柔，“好，知道了，快吃飯吧，不然要涼了。”

    吃過飯，季楚錚拉著陌笙去到臥室，一副準備午睡的模樣。

    陌笙不由的詫異，一直斜覷他。

    季楚錚哭笑不得，“有什麽話你就說吧！”

    “你……不去醫院了？”陌笙吞吞吐吐的。

    季楚錚斂了表情，沉默，片刻後道，“我今天上午去見的是董華林，也就是阿華。我確實不是父親的兒子，而我的生父，也確實是被他陷害後自盡身亡的……”

    陌笙伸手輕輕搭在他胸膛上，“你恨他？”

    季楚錚沉默了更長的時間，緩緩搖頭，“恨不起來。我的生父對我來說隻是一個名稱，他則是真真正正養了我這麽多年的父親，他為我操勞了許多，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

    即便不喜歡季老爺子，但想想他對季楚錚的種種情形，陌笙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很疼愛這個小兒子。雖然有時候，手段上會有些偏頗，就如同他當年喜歡上楚錚的母親，就不擇手段想要得到她。

    她不認同他做事的方法和手段，但對季楚錚母子，季老爺子絕對是用了真心的。

    況且人現在都這樣了……

    “既然這樣，你為什麽不去醫院？”再不看，還有時間嗎？

    季楚錚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露出個淡而又淡的微笑，“擔心冷落你，所以，準備下午去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