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8.你的願望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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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音的這一具身體,對於李皓天與嶽泠溪都有著敏感的反應,從她穿來這異世開始,她便一直深有體會。
真正的畫如音與李皓天還有嶽泠溪之間的情恨糾葛,是她這輩子最後的執念,藏在這身體裏,即使現在被自己占用了,偶爾還是會浮現出來。
這種執念,隻有在見到李皓天或是嶽泠溪的時候才會出現,其餘的時候,再正常不過。
那麽一路走來好好地,今夜突然升起那種莫名地感覺,她心中暗自追溯了一下根源,便找到了相似之處。
在密林中,那個人明明壓低了聲音,可她就是存了懷疑,這種來自身體本能的直覺,真的是說不清道不明。
再說,嶽泠溪如果出現在軍營之中也不是沒有可能,這次隨著禦皇柒一起領著援軍前來支援瞿山關的,還有一個李皓天,嶽泠溪為了李皓天出現在這裏,太正常。
一直尋不到蹤跡的人,往往不費工夫就得以相見,比如今夜。
隻是,此刻自己身上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尚顧不上她,不然,有些仇有些怨,不是這麽輕易就可以過去的。
以前的,嶽泠溪與真正的畫如音的,後來的,嶽泠溪與她之間的,都是相關性命的仇怨,人的一輩子,除了生死,還有什麽是大事?
所以啊,這樣的仇怨,怎能放過,再說,她放過,有朝一日,嶽泠溪有機會了,能放過自己嗎?
怕是不能,嶽泠溪那人,心機很深。
一路牽著馬往客棧去,如音心裏都在想著事情。
到了門外,店小二出來迎客,如音選了一間中等的客房,不怕店小二認出她,因為,今夜她另外易了容。
仔細關上門,如音將竹簍打開,一抹白色竄出來,是月光。
將受傷的它留在軍營之中她不放心,雖說有禦皇柒,但這月光向來隻聽她的,在軍營裏怕是呆不住要亂跑。
“你到邊上待著,我等會弄東西呢。”
她覺得月光是懂她意思的,她把它抱到距離稍遠的床榻角,墊了一層布褥讓它暖和一些。
然後便將另一隻竹簍裏的幾個盒子拿出來,擺在桌案上,自己也坐在了桌案前的椅子上。
當初她常去西山兩位妄老前輩的住處,從那兒得過一些解毒的藥丸,特別是在她決定要以自己的血喂養金蟾給禦皇柒解毒的時候開始,她便一直有持續服用一味解毒的藥。
眼前這些算是名貴的草藥,有益更有毒,燭火下,她安靜地分類,用帶來的器皿分裝,煉製。
這一趟算是比較輕易將陶衍打發走了,其實,她還是騙了他。
她料到她的師父夢凡與柳璃,已經不在這家客棧裏,這裏她沒人接應,可她得出來這一趟。
禦翎皓送來給禦皇柒的“補品”裏,她認出其中一味,是她接下來想要煉製的解藥需要的其中一味,她從寒潭拿到了那兩株花,正好,可以先配製現有的。
這些東西不能繼續留在禦皇柒那兒,便隻有進城了,不然,這瞿山關,她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兒找到一個合適她安靜配藥的地方。
從布袋裏拿出尚且完好的潔白花朵,不由得腦海中浮現起那道渾身透著黑色的身影。
據醒來後禦皇柒告訴她的,那麽那人便是將她送到了軍營附近,才引出禦皇柒去接她。
她到底是因為自己體力不支在馬車中昏迷的,還是被人弄暈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而那人為何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軍營?
又怎麽知道要聯絡禦皇柒來接應她?
這麽一想,細思極恐……
本以為自己在寒潭是意外被人所救,到了最後,原來這個人卻是早已對她了如指掌的一個人?
她確定不認識這樣的一個人,那麽……
是敵?
不像,但是,不得不防。
-
詔月皇都
皇宮,瑤光殿
通明燈火映著殿中流光溢彩,無處不精致奢華,這是太子妃的寢宮。
這般時候,殿中主人應已是要作歇息,但此刻,內殿中卻突兀一陣銀器摔落之響。
幾名宮女跪地,皆是低頭不敢多言語。
因為她們的太子妃,此刻臉色很是不好。
“他明明說了今夜會來,怎地又不來了?!”
驕縱高傲的女子,一襲精美華服,麵上卻滿含怒意,在案前急躁地踱步。
“娘娘請息怒,時候不早了,還請顧念身體,早些休息。”
跪在下邊的其中一名宮女俯首道。
華服女子深吸一口氣,抬著高傲的下巴:“殿下可曾說了什麽?”
下麵俯首幾人,頭低得更低,小心翼翼地輕輕搖頭。
“滾——”
又是一陣銀器落地的聲響,幾個人連忙告罪,不敢再多耽擱,便退了出去。
“娘娘——”
唯一沒有走的人,是春芙,太子妃施玉瑩的貼身婢女。
她上前來,斟酌著勸:“娘娘息怒,若是傳到了皇後那兒——”
“他都不怕,本宮怕什麽?!”
施玉瑩轉身,滿臉怒意,“本宮是他的太子妃,最名正言順的妻子,但他呢?寧願讓一個低賤的歌姬侍寢,也不願與我同床共枕。”
說罷,施玉瑩無力地後退,跌坐在軟塌之上,目光迷茫。
即使宮人們沒有多透露,她又怎麽會不知道,最近禦景煊迷上了一個歌姬,幾乎夜夜侍寢,雖沒有給與什麽名分,可那般招搖獨寵,怎能讓她坐得住。
她與禦景煊之間,到底要如何走下去?
突然,她起了身,要往外走,春芙趕緊跟上,問:“娘娘,這麽晚了,您要去哪兒?”
施玉瑩不回話,徑自往外走,春芙突然預料到什麽,心中一驚,在邊上急道:“娘娘,萬萬不可,這樣很容易會惹怒了殿下——”
不出所料,施玉瑩是要去東宮太子寢殿。
施玉瑩絲毫不理會,也唯有春芙這個平日跟在身邊的心腹敢說上兩句,別的宮女又怎敢攔著,就這麽,太子妃施玉瑩終於是在深夜入了太子的寢殿。
那時候,殿中燈火不多,卻有沁人香氣從內殿緩緩飄散而來。
施玉瑩一抬手,示意不許人跟著,自己獨自入了內殿。
四下安靜,卻隱隱聽聞女子的嬌笑聲,施玉瑩攥緊了手中絹帕,昂首大步邁入,越往裏,香氣越盛,轉過精致的屏風,雕花床榻映入眼簾。
隨著一起入眼簾的,還有床中相擁在一起的身影。
床上女子青絲鋪滿枕側,並未入睡,麵帶嬌羞地望著俯身在她跟前的男子,那個將來會成為全天下最尊貴之人的男子。
男人正埋首在她鎖骨之間,溫熱的呼吸讓她的心發顫。
她伸手要摟住他,眼角餘光卻看到一抹人影走了進來。
迷離的目光突然睜大,她驚呼了一聲,埋首在她身前的男人一臉沉鬱地抬頭,看到她驚慌的神色,順著她的目光轉頭——
“太、太子妃——”
衣衫不整的女子拉了錦被遮掩自己,慌張道。
男人已經從她身上離開,麵色難看望著深夜闖入的人。
“你來這裏做什麽?”
一開口,隻有責備與不悅。
施玉瑩深呼吸,忍住怒意擠出一絲笑:“今日殿下本答應會去瑤光殿,玉瑩久等不見,便親自來看看,還望殿下恕罪。”
說罷,目光轉到那女子身上,抱著錦被遮掩的女子低著頭,緊咬著唇。
楚楚可憐的委屈模樣,讓施玉瑩越發看不得。
“是本宮忘了。”
禦景煊輕描淡寫,不太在意地道:“改日,本宮再過去罷,夜已深,你早些回去歇息。”
施玉瑩卻站著不動。
被人打擾了興致,禦景煊也心情全無,直接躺下,閉了眼,誰都不看。
沉聲道:“都下去。”
身邊的歌姬轉頭,小心翼翼問:“……殿下?”
她也要走嗎?
“你也下去。”
男子闔眼,語氣淡漠。
施玉瑩唇角彎起一絲弧度,冷眼道:“還不快退下。”
女子神色委屈,但禦景煊絲毫不挽留,下了床榻,她匆匆披上衣服噙著淚跑了出去。
房中靜謐,禦景煊以為人全走了,睜眼,卻看到施玉瑩坐在了榻旁。
複又閉上眼,仿若身旁無人。
“殿下,讓玉瑩伺候您歇息,可好?”
身邊響起輕柔的聲音,禦景煊翻了個身,轉向裏側:“不用了,你回去吧。”
施玉瑩絞著手帕的手,手指關節泛白,終究是起了身,低首道:“那殿下早些歇息,玉瑩告退——”
轉身的時候目光瞥到散落在不遠處矮幾上的一本琴譜,還有擱在案上的那一把琴,臉色更難看了,走出去的步伐也更快。
出到殿外,看到那歌姬還在。
或者該說,是歌姬被攔下了,而攔著她的人,正是春芙。
如果沒有太子妃的示意,春芙又怎敢貿然做這樣的事。
歌姬轉頭,懦懦道:“太子妃……”
施玉瑩不發一語地往外去了,春芙推了歌姬一把,讓她跟上。
……
沒多久,東宮花園出來的施玉瑩與宮女一行回了瑤光殿,最後步出的是那歌姬,神色虛弱,幸有侍女攙扶著才勉強往回走,一直低著的臉,隱約似有紅色印子。
而那一夜,在歌姬身上出過氣的太子妃,回到瑤光殿後依然覺得心有不順,底下服侍的一眾侍女都遭了秧。
歌姬交代說太子召她讓她彈琴演奏,向來隻奏一曲,那一曲的名字,叫《湖光水色調》。
湖光水色調,又是湖光水色調……!
施玉瑩越想越氣,拂袖揮落了案上的杯盞,一臉怒容難消。
這麽久了,禦景煊依然對那個人念念不忘,那個人現在不在宮中,甚至不在皇都,可是,卻偏偏在禦景煊的心上。
“娘娘,殿下或許隻是一時被迷惑了……”
眾人被遣退,唯有貼身侍女春芙在一旁輕聲勸。
“一時迷惑?”施玉瑩冷嗤,這個“一時”太久了,她實在沒有耐心了。
“在他心中,隻怕不是一時那麽簡單……隻要她在一天,我與他的關係,怕是再難回到從前。”
春芙皺眉,也沉默了。
現在外麵的人或許都還不知道,但宮裏的人,能在皇帝身邊親近伺候的人都知道,皇帝的身體是真的大不如前了。
說不定過不了太久,詔月即將會有新主誕生,那麽毫無疑問,太子禦景煊是最名正言順的人選,那麽皇後呢?
以自己家主子現在與太子殿下的關係,不著急是不可能的。
“為什麽到現在還沒有消息?”
發過火的施玉瑩無力地坐在榻上,望著幾案上的燭火,跳曳的燭火裏仿佛映出一張女子的容顏,卻是她痛恨入骨的一張容顏。
“解決一個女人,也需要那麽久的時間嗎?你去告訴他們,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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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皇都的孤山城,客棧中。
認真配製草藥的時候,時間過去得很快。
燭台的蠟淚流淌下來,滴在桌麵上,一抬頭,如音才驚覺,已經很晚了。
這邊關小城夜裏真是很安靜,將剛配製好的草藥混合在一起裝瓶,如音起身動了動胳膊,往窗口走。
月光似乎是睡了一覺,聽到腳步聲微微睜開眼,看了看如音,又閉上了。
它這次受傷不輕,許是在修生養息。
推開窗子,寒風襲入,溫暖的麵上撲來一陣冰涼。
窗外瓦上結霜,在漆黑的瓦礫上像是鍍了一層剔透的光,月色,同樣清寒。
星子無幾,天幕深沉,如音不禁環臂抱著自己。
在這個戰事一觸即發的邊關小城,似乎感覺不到年味。
過年了,該是闔家團聚的日子,可是在這裏,她的親人,唯有禦皇柒與畫府一家,如果能回蒼梧郡去過年,應該會比待在皇都裏有意思……
“在想什麽?”
夜風送來輕語,如音幾乎以為自己幻聽了,抬頭,發現窗外,一道月白身影踩在瓦礫上,就這麽出現在眼前。
“……你怎麽來了?”
如音驚訝道。
她往裏退,讓開身子,那人便身手矯健地入了屋。
窗子關上,她轉身,就被人環住了腰。
“私自離開軍營,倒是我想問你?”
燭火下,男子眉目如畫,一手撫上她的臉頰,低首,輕嗅著她身上的淡香。
“陶衍應該已經跟你解釋過了,我明天就回去了,你明天再罰我也不遲,怎地那麽晚還出來?”
她的關注點在這裏。
禦皇柒微微沉默,才道:“情況有變。”
“怎麽變了?”如音蹙眉,感覺不是什麽好事。
“四哥讓我明日便返回皇都。”
禦皇柒將她拉至床榻旁,坐下之後將她拉著坐在他腿上。
“這樣不好?”
如音說不上來,她隻想聽他的意思。
那人卻唇角勾起淡笑,“挺好。”
如音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麽來,他卻問道:“剛剛一個人在窗口,想著什麽,你還沒回答我。”
“……在想,過年,如果能與你,還有我爹娘哥哥們一起過的話,就好了。”她道。
“嗯。”禦皇柒伸手將她環在懷裏:“那正好,明日回去,你的願望來得及。”
“你真的要走嗎?”
如音望著他,他卻將她帶著躺進床裏,“為何不走,邊關苦寒之地,本王爺有何可留戀的。”
“那——”
她剛要再說什麽,卻被他一個翻身壓著,他低頭,輕輕吻她的唇,留連地吻了一會,貼著她的唇輕聲道:“今夜早些休息,明日天亮之前就要回到軍營,收拾東西出發,陪你回皇都過年去。”
如此近,溫熱鼻息都噴灑在她的臉上,她心中一片柔軟。
隻能輕輕點頭:“都、都聽你的——”
男子輕笑,帳幔落下,之後有褪下的衣物緩緩滑落……空氣中似起一道勁風,明亮的燭火瞬然熄滅。
蜷在椅上的月光睜開眸子看了一眼,也閉上眼睛繼續睡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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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寒風中,如音坐在馬車裏,百無聊賴地等著。
天沒亮的時候禦皇柒確實是起身了,但卻沒有帶著她。
他說不必她跟著回軍營一趟,便安排了人接她先在出城的地方等著。
她身邊帶著些東西,還有月光,也確實不是很方便,於是便答應了。
才有了此刻,她坐在馬車中啃著剛出爐的熱饅頭,喝著水囊裏溫熱的茶水,偶爾抬手撩開窗簾往外看一眼。
車夫是薑凡,說起來沒有她與陶衍接觸得多,人話少。
禦皇柒的事情,明麵上的都是陶衍在張羅,但暗處,一直都是薑凡在替禦皇柒布置。
察覺座下的馬車動起來,往前行駛了,她撩開車簾道:“不等王爺了?”
薑凡駕著馬車,戴著鬥笠微微側回臉:“王妃,剛得了消息,王爺讓我們在下一個鎮子裏再匯合,城外已經不安全。”
如音撥開車簾的手放下,退回車廂內。
“王妃,車外風大,關上會好些。”
隨之,外麵傳來門扇合上的輕響,手裏握著水囊輕搖了搖,如音沉默了會,突然低低一笑,是她大意了。
車廂裏很安靜,駕車的人暗自鬆了口氣,馬車一路行駛很快,迫不及待往出了瞿山關之後的那一個小鎮而去。
約摸走了一個時辰,路上無驚無險,也沒有發生任何意外,薑凡想,馬車裏沒動靜或許是因為睡著了。
再過半個時辰之後,終於抵達一個叫石林鎮的地方,薑凡卻並沒有駛車入鎮裏,而是在鎮口外,與已經停靠在那兒的一輛馬車挨近。
“王妃——”
薑凡下了車,轉身輕聲喚,車廂內毫無動靜。
另一輛馬車的車夫上前來,低聲問:“人呢?”
薑凡沒回話,使了個眼色讓那人等著,將門扇打開,掃視車廂內,卻赫然一驚——
車廂裏,空空蕩蕩,哪裏有什麽人的身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