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Paper cranes 紙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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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倫斯·普林斯是一個驕傲、偏執,卻又有著恐怖耐心的人,沒有什麽比他的畫像更清楚這一點。
他是一個傑出的開創者,一個令人膽寒的發明家,一個不懷好意的古代人。
他不斷完善“魂器”的製造方法,卻故意留下最幼稚的、瑕疵最多的那一種——
引人踏入歧途,又看著他們為自己的貪婪和野心付出代價,這大概會讓他感到無比快慰。
明明在這方麵是專家,自己的畫像中卻隻加入一點點靈魂的碎屑,又吝嗇地灌輸一點點記憶的縮影和少得可憐的魔法……
畫像很清楚,那位乖戾的本體原本就是打算讓它早早消逝。
明明花了那麽大的代價等待,卻又留下設計好的離別作為懲罰,何必呢?
被拋下的人,哪裏有任性的資格。
畫像花了一千多年的時間想清楚這些,可他到底隻是一幅畫像而已,這些想法再也沒有機會分享。
他要消失了。
蘭伯特總以為他“消耗了太多魔法”,但事實上他隻是擁有的太少。
盡管小心翼翼地節省力量,他還是要消失了。
畫像中的巫師看著麵前靜立的年輕人,前所未有的留戀和不舍。
他甚至感到不公,甚至覺得,要是這個人最終也沒有出現就好了。
那樣他隻會遺憾地消失,不會太痛苦。
但是他在他存在的最後期限前出現了,頂著不同以往的身份和名字,就連相貌也不完全相同,神態中卻總是帶有過去的影子。
他們或許是同一個人,又或許不再是同一個人——他隻是一份深愛他的記憶,他無法區分。
每當希爾凡·斯內普站在他的畫框前,認真地訴說自己的煩惱和擔憂,他都飽受折磨。
他樂意聽他說出口的每一個字,樂意猜測他所有未訴諸於口的想法——即便那個黑發男孩什麽都不說,就安安靜靜地站在那看著他笑,他也願意耐心地回望他。
但希爾凡不會浪費時間凝視他。
他是一幅畫像,於是他隻當他是畫像,不會留心注意到塗抹在畫布上的感情。
也許他注意到了,隻是出於禮貌沒有說破——他心裏喜歡另一個人,畫像知道得很清楚。
就像現在,他對他說起下落可疑的養母、懵懂無知的幼弟、態度微妙的父親和繼父,言語間卻總不自覺地提一句“德拉科”……
“克拉倫斯?克拉倫斯!”走神的畫像一動不動,希爾立刻緊張起來,“你還在嗎?”
“是的。”畫像回過神來,溫聲安撫同時證明存在,“我還在。”
“我不該在你最後的時間說這些。”希爾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自責的神色,“也許你該跟蘭伯特和海瑟好好道別。”
“我讓埃默裏叫你回來,不是為了讓你看我跟已故的父兄依依惜別。”畫像中的年輕先祖搖了搖頭,“他們的結局我已經知曉,反而是活著的人一身煩惱,讓人放心不下。”
“不管是為了莉莉還是德拉科,我真的需要盡快恢複平衡。”“一身煩惱”的生者忍不住歎氣,“而且,如果你願意,我希望你能多留一段時間——”
“蘭伯特說你缺少魔力,這對我來說不是問題,隻要你不排斥黑魔法。”
克拉倫斯沒有立刻回答。
不得不承認,這個提議讓他很心動。
但是作為一件附屬品,他沒有權利選擇。
這麽感慨下去也無濟於事,於是畫像中的巫師輕描淡寫地將話題牽走:“你怎麽知道還有現成的魔法陣?”
“隻是隨便猜猜。”希爾攤了攤手,“如果是我搗鼓出這麽個東西,一定能畫多少畫多少,空間夠的地方都畫上一個……這麽說,我是對的?”
克拉倫斯失笑,半晌點點頭:“的確還有那麽一個,地點也許你也猜到了,就在霍格沃茨。”
快要跟他的畫框一樣高的大男孩眼睛亮了亮,像是得到了嘉獎的小動物。
畫像發現自己不記得,另一個人是不是也露出過這樣有趣的表情。
或許有吧,隻是他沒有見過,他到他身邊的時候,對方已經成長為沉默陰鬱的青年。
也許是記憶和魔力都所剩無幾的緣故,他格外容易走神,再次集中注意力時小家夥似乎已經等了很久。
畫像略帶歉意地告訴他位置,想了想又到底決定斬斷他那些僥幸的念頭:“你可以用那個魔法陣恢複狀態,但我的存在已經無法延續。”
“可是,”希爾不知所措,“那樣我應該向誰獻祭呢……你真的不能留下來嗎?”
“我很抱歉,但是有些分別不可避免。”克拉倫斯堅定地搖搖頭,“那個法陣是特別的,不需要你另外尋找對象。”
巫師沒有意識到他話中的深意——失去了最後的理由,他整個人都焦慮起來。
他煩躁地在房間裏來回踱步,最終不情願地說道:“我不想你就這麽消失。”
他衝他撒嬌的感覺還不賴,時間不多的畫像挑起眉毛:“我以為你不怎麽喜歡我。”
希爾不高興:“那是因為你對德拉科的態度過於極端。”
“誰讓你隨便選了一個小男孩。”一說到這個畫像就氣不打一處來,隻是他語氣冷冷的,目光卻溫柔得幾乎滴出水。
希爾正要辯解,一抬頭冷不丁對上那樣的視線,腦子裏不由自主地冒出湯姆和dad站在一起時的樣子。
黑魔王看他的父親時,就是這樣的眼神,明明一言未發,卻好像已經訴盡衷腸。
如果克拉倫斯對他也抱有這樣感情……但是為什麽呢?
巫師本能地不願深想,埋著腦袋嘟囔:“我才沒有‘隨便選’。”
“好吧,那你可要把人護好了,他可不像我這麽好說話……”
克拉倫斯知道對方有所察覺,甚至感到不適,眷戀的目光卻不願收斂。
他已經沒有時間,存在的最後幾秒鍾,他想小小地放縱一下自己。
至於希爾是否會對“克拉倫斯”產生惡感,已經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
於是畫像就帶著這樣一副溫柔的神情漸漸凝固。
衣料變回顏料,輪廓恢複為線條,耗盡魔法,人物肖像失去神彩,連畫布也變得粗糙。
畫框前的巫師沒再發問,因為他知道畫像再也不會回答。
這感覺很奇怪,克拉倫斯明明是千年前的人,他的畫像逝去卻依然在他心中掀起波瀾。
有那麽一瞬間,希爾很想伸手摸一摸畫布上塗抹的那張臉,但到底沒有——人像失真得厲害,家主先生優雅衿傲的氣質卻刻畫的恰到好處,讓尊敬他的人不願冒犯。
“我會想念你。”
“你才不會。”巫師放下帷幔罩住畫框時,相鄰畫框中的老人突然開口,聲調理智又冷酷,“那隻是一個物件,聰明的活人不該花很多時間紀念一個物品的消亡。”
希爾沉默一瞬,搖了搖頭:“謝謝你,蘭伯特,但你們對我來說不是物品。”
脾氣惡劣的畫像無話可說,隻好凶狠地瞪他一眼:“我不是在安慰你。”
“當然。”年輕人對此表示理解,“那我也不是在感激。”
他說著離開畫像室,把氣呼呼的老頭留在身後的畫框裏,一出來就看見等在門外的太公。
“他已經走了。”拄著手杖的老人輕而易舉地讀懂他的情緒,戴著紋章戒指的手含蓄的按了按男孩已經不算單薄的肩膀。
他的曾孫長得太快了,讓矜持的老先生拉不下臉麵,像以前對待那個小不點那樣,隨意揉亂他的頭發。
然而個頭快要趕上他的孫輩卻毫無成年巫師的自覺。
“我隻是不擅長應付這種場麵。”情緒低落的男孩把臉埋進太公的肩窩裏,悶著嗓子像幾個月前那樣撒嬌,“為什麽你們不能永遠呆著?”
“別說傻話。”涉及死別的話題總是伴隨著傷感,即便冷硬如普林斯家主也不能免俗,埃默裏適時地推開他一點,嘲弄似的挑了挑眉,“我的葬禮還要你來主持。”
“什麽?”這話繼承人先生心生警惕,“哦當然,但是我想這應該還要很久?”
“我們難道沒有達成共識嗎,你起碼還有一百五十年好活,這種風還是不要跟吧?”
“當然。”埃默裏好氣又好笑,“我隻是建議你提前熟悉一下流程。”
“我不需要‘提前熟悉流程’。”希爾小聲嘀咕,“我有個正兒八經的繼承人未婚夫,他甚至會幫你選好棺材上的矢車菊。”
老家主黑了臉:“no malfoy.”
“好吧。”男孩悻悻說道,“那還真有難度……”
“要不然我們找尼克·勒梅幫幫忙,你等我們都死了再死怎麽——呃,隨便說說,別生氣嘛。”
口沒遮攔的年輕人慌慌張張地道歉,老人這才勉強放下手杖,讓他挽著自己的胳膊一起下樓。
庭院裏已經月上中天,老少兩人卻都沒有睡意,幹脆出來散散步、聊聊家常。
在家裏過夜的人自然愜意,留在學校的孩子早在宵禁之前就乖乖回到床上。
沒什麽煩心事的人總是早早入睡,不一會就發出香甜的鼾聲,哈利的室友們,包括羅恩,都幸運地擁有這種高質量的好睡眠。
他本人到不在此列——“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什麽時候缺過煩心事?
睡不著的男孩煩悶地又翻了個身,卻還是沒有絲毫睡意,一氣之下決定下床擼一會教父。
出乎意料的是,西裏斯並沒有像昨天那樣老老實實地趴在墊子上打盹。
哈利摸回床邊,在枕頭邊上摸到自己的魔杖,施了個莉莉暑假教他的小咒語。
地板上浮出一串銀色的梅花小腳印,男孩跟著痕跡走出寢室,發現足跡在休息室門口變成了成年巫師腳掌的大小。
“你能變回來了?”哈利一陣激動,衝進休息室卻發現男巫抱著腦袋縮在壁爐邊的角落裏,看起來十分痛苦。
“……西裏斯?”格蘭芬多男孩快步上前,發現對方渾身直抖,“你怎麽了——你聽得見嗎?”
“不,詹姆,快走,你們快走……”神智錯亂的巫師聽見腳步聲,立刻咆哮出聲,“我來對付他,你們帶哈利走,讓我來——”
“醒醒西裏斯,是我,我是哈利!”
“……哈利?”西裏斯困惑地瞪大眼睛,但好歹安靜了下來,“哦,你是哈利,你已經這麽大了……詹姆呢,你爸爸呢?他在哪?”
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到了詹姆遇難的那一晚,哈利覺得眼睛有點發燙,支吾著答不上來:“他……”
“他死了,是嗎?”他什麽都沒說,聰明的西裏斯卻從他的反應中猜到幾分,整個人都消沉下來。
羅恩發現好友不在床上,循著動靜出來找他,可是他剛叫了一聲“哈利”,西裏斯就再次大吼起來:“哈利,你怎麽在這!?”
“快走,快回去,去安全的地方,別讓他找到你——”
“別讓誰找到我?”哈利正莫名其妙,他親愛的教父不由分說把他往壁爐裏推。
幸好壁爐熄滅了,羅恩趁他不注意,趕緊把兄弟拉出來。
“別碰那孩子,你這個魔鬼,永遠別想加害他!”西裏斯不知道又跳到哪個場景,他跳上沙發,高舉著魔杖,滿臉憤怒,咆哮聲仿佛地獄洪鍾,“你想幹什麽!你放了她,她隻是一個脆弱的女人,我比她更強壯——”
“take me!”
漸漸地,不少人被西裏斯的聲音吵醒,套著睡衣來到休息室一探究竟。
哈利絕望地捂臉,恨不得像斯內普那樣對著沙發上的人念一個強製阿尼瑪格斯咒。
圍觀的人中有人叫來麥格教授,德高望重的女巫趕來時,西裏斯正吼出黑魔頭的名號——
“不!伏地魔,我詛咒你,你永遠也不會得逞!”
鬧哄哄的小獅子們瞬間安靜下來,麥格教授臉色鐵青,厲聲要求他們回去睡覺,自己押著狂躁的巫師出門。
哈利下意識地跟著走,跟到肖像洞前麵,女院長突然回頭看了他一眼:“我說了,‘回到床上去’,波特先生,你也一樣。”
“可是教授,西裏斯……”
“哈利,別去。”綠眼睛男孩執拗地想跟上,卻被冷靜的女性好友拉住,赫敏逼迫他看著自己的眼睛,近乎冷酷地說道,“你幫不了他,別給能幫忙的人添亂。”
她說著瞪了羅恩一眼,小韋斯萊先生趕緊附和:“是啊哥們,我相信他不會有事的。”
“我恐怕格蘭傑xiao jie和韋斯萊先生是對的。”麥格教授皺著眉毛招來兩副盔甲,讓他們押著不斷掙紮的西裏斯離開。
“你們的魔藥教授會盡力治療他。”她說著自己也跟著鑽出去,留下三個二年級互相大眼瞪小眼。
“我們的魔藥教授換人了?”羅恩瞪著眼睛,“還是她說的的確是斯內普?”
“我想她我想她指的就是‘斯內普教授’。”哈利幹巴巴地說。
“……那我收回那句‘相信他不會有事’。”羅恩擔憂起來,赫敏狠狠瞪了他一眼,哈利卻反而笑了笑。
畢竟,還有什麽能比西裏斯現在這樣更糟呢?
哦,除非蝙蝠教授把他的教父整個染成亮紫色。
不過對方應該沒這麽無聊。
綠眼睛男孩擺了擺手表示自己沒事了,好容易把赫敏哄回去睡覺,羅恩卻堅持要看著他爬shang chuang。
於是他隻好鑽回帳子裏呆著,並且持續發出一種不太自然的鼾聲。
羅恩的監察沒有持續很久,對麵就響起真正的、自然的呼嚕聲。
哈利微微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安靜地擔心莉莉。
剛才西裏斯提到了伏地魔,每個人都聽見了,沒有人對他提起不代表他自己不會在意。
“戰勝”過一次黑魔頭的男孩忍不住懷疑,對方真的被他消滅了嗎?
如果沒有,黑魔王的歸來和莉莉有什麽關係?
還有,波特家出事的那晚,西裏斯根本不在那裏,他為什麽會錯亂到那裏去?
他們去戈德裏克山穀掃墓的時候,他還因為一無所知而內疚自責……
斯萊特林們找到他之前,他到底經曆了什麽?
男孩煩躁地揉了揉頭發,痛恨自己為什麽沒有夏洛克那樣的腦子——
等等,“夏洛克的腦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