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孕了。”秦羽隻是冷漠地看著他們，並對彭天齊說出這句話。

    彭天齊愣住了，秦羽又繼續說：“我可以拿掉，父親那，我會想辦法說的，我累了，去休息了。”

    這就是秦羽的冷漠與無情，任何事在她眼中都是過眼雲煙，自己的孩子可是剛剛生下便送出寄養家庭，剛剛懷上的孩子，卻可以無情地告訴彭天齊，她要拿掉。

    “那是我們的孩子。”彭天齊放開齊莉，朝著秦羽追了上去。

    “那又如何呢？”秦羽看著彭天齊，然後打開房門走了進去，將一切都關在了門外，她疲憊地坐在地上，艱難地咳嗽著，然後摸著自己肚子，溫柔地笑笑：“寶寶，媽媽將你生下來，就和你去接姐姐回家好不好，這麽多年她受苦了，隻是她待在媽媽的身邊，一點也不安全，被父親發現，他容不下這個孽種的。”

    秦老將軍的施壓，以及彭天齊的愧疚，最後這莫名其妙的婚姻繼續延續著，秦臨因為偷回S市被秦老將軍看管的更緊了，兩人就像前半生將相處的時間用盡了一般，注定下半生無法再見麵。

    彭富城漸漸長大，卻和自己長成了一個性子，母子倆總是相對無言，一家人吃飯時，隻有彭天齊會時不時地說說話，一直到最後，再也沒有人說話，安靜的餐廳隻有三人吃飯的聲音。

    可秦臨還是回來了，就在秦老將軍去世的那一年，秦羽帶著彭富城參加葬禮，看見了站在遠處的他，兩人極為默契地裝作沒看見，卻在同時轉身時，熱淚盈眶。

    這輩子的眼淚不知在什麽年紀被流幹，可秦羽知道，自己此生剩下的所有眼淚，都會為了秦臨而流下，仿佛欠他的，又仿佛是愛著他的。

    就連秦羽再怎麽欺騙自己，可心和理智都在告訴她，她是愛著秦臨的，兩人此生注定沒有任何緣分，辜負這個詞，也不至於用在秦羽對秦臨身上。

    有些事注定了，便注定了，況且秦羽覺得自己老了，她以彭富城性格孤僻為由，帶回了秦千意，她堅持讓秦千意跟著自己姓，因為她的父親，是秦臨

    秦老將軍在去世的最後，也為自己世上唯一的女兒做了一件事，便是除掉了齊莉，從此以後秦羽便可在彭天齊左右一直安然到老。

    所有的記憶一下閃回到秦羽腦海中，在她眼前的依舊是怒氣衝冠的丈夫，他仍然在質問自己，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

    終於彭天齊在看著秦羽不溫不火的模樣，說出了他心裏一直想說的話：“別以為我不知道，千意是你的孩子，我說過我會視如己出，你也答應我，將小也視如己出好嗎？”

    彭富城愣在了門外，千意姐，是自己的親姐姐嗎？可是她的父親，卻不是自己的父親。

    秦羽因為這句話，終於做了最後的妥協，她疲憊地走出房門，卻看見自己站在門口一臉漠然的兒子。

    “城兒。”她走上前去將彭富城牽起，一旁的千意也眼眶紅紅地從角落裏出來，她已經到了懂事的年紀，彭天齊的話，她比誰都清楚。

    “媽媽。”她微弱地喚道，從進彭家起，秦羽雖然冷漠但卻對自己格外溫柔，並讓自己叫她媽媽，卻沒想到，她會是自己的母親。

    她多想問問，自己的父親為什麽不是彭伯父，對了，秦羽一直不允許自己叫彭天齊爸爸，秦千意也很聽話地從來隻叫彭天齊為伯父。

    可看著秦羽疲憊的雙眼，這句話卻無論如何問不出口，她隻是跟在秦羽的身後，與她一起走向了走廊深處。

    秦羽的身體一向便不好，近來咳嗽更加嚴重，她總是將手帕藏起來，可猩紅的顏色卻瞞不過時時陪伴秦羽的秦千意，以及不愛說話，但總是看著母親的彭富城。

    醫生說那是心結，若不是靠著微弱的求生欲望，秦羽早已經離開人世間了。

    她躺在病床上，因為越發瘦弱的身子，她總是看著窗外出神，彭富城每每出入病房時，便能看見那個自己所謂的舅舅，站在院中的樹下，一站便是一天。

    秦羽沒有見他，就連窗戶都被拉上厚重的窗簾。

    彭天齊時不時會來探望，但秦羽再也沒有正眼看過她，她身體好些時，便會拿起畫板，對著厚重的窗簾臨摹，仿佛透過窗簾看到了什麽，可彭富城每當靠近，畫板上隻是一個沒有五官的側臉。

    秦羽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秦千意決定向學校休學，不顧秦羽的反對來到醫院陪伴她，終於秘密是瞞不住的，彭富城正坐在病床邊看著書，門便被重重的推開了。

    之所以用重重的形容，是因為開門的人很是著急，彭富城抬眼便看見了秦臨，以及秦臨旁邊被他拉扯過來的秦千意。

    彭富城眼神一冷，便上前一句話不說從秦臨手中拉過秦千意，秦臨也沒有注意，他的眼中隻有躺在病床上的秦羽，他已經不再年輕了，聲音卻如同孩童般顫抖著：“你打算，瞞我多久？”

    “和你無關。”彭富城隻是看著秦千意，用小手去扯了扯她的衣角，想要安慰她。

    她沒有說話，但彭富城知道，這個痕跡會跟隨她一輩子，她不會釋懷的，她不能恨從未開心過的母親，更不能恨那個雖然外表冷冽，但實際看起來可憐的舅舅，她隻能恨自己，為什麽要出現在這個世上。

    秦千意低垂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那是我的孩子，對嗎？”秦臨的聲音顫抖著，如同他早已死去的心一樣，開始了跳動。

    秦羽咳嗽了幾聲，秦臨忙問道：“你沒事吧，我幫你叫醫生，你不願意說就算了，別逼自己。”

    秦羽卻搖搖頭，看著秦臨，因為生命所剩不過幾時，她的目光再也不沒有冷漠，反倒是溫柔。

    時間仿佛瞬間回到了許多年前，那時秦羽沒有高桑，秦臨依舊時不時以各種理由，賴在秦羽身邊，他們兩個人看著彼此，以姐弟相稱，以親情相待。

    “千意如果知道，她會如何想？”秦羽看著秦臨，她說話說的很慢：“她是我的孩子，不是任何人的。”

    秦臨卻忽然笑了，他眼中自始自終便隻有秦羽一人，為她成就了從前S市的秦二爺，也為她放棄了一切變成一無所有的秦臨。

    “你明明可以離開那個彭天齊，你明明是愛我的不是嗎？不然你為何要留下我們的孩子？”秦臨眼眶赤紅，質問著這個絕情的摯愛。

    “那又如何？”秦羽依舊是那句話，她就憑著這一句話，就能把秦臨所有的感情，化為無奈的世俗，打入無間地獄。

    秦臨卻似未聞：“你不過，就是為了你和彭天齊的兒子。”

    像是一瞬間揭穿了秦羽，若不是為了彭富城，她早已離開彭氏公館，一個人遠走高飛了，可彭富城不同，他是自己的孩子，也是自己最大的愧疚。

    若不是自己從來沒有母親的模樣，彭富城出生起，自己總是滿臉愁容盯著窗外發呆，身邊沒有任何一個可以說話的人，彭天齊因為齊莉的原因，總是讓她一個人待著。

    於是彭富城便跟著自己，從此沉默寡言，再也不與任何人交流，摔倒也不哭，就一個人待在自己的房間裏，就是一整天。

    以至於彭富城如今七八歲有餘，沒有一個所謂的玩伴，他身邊隻有一個姐姐秦千意，明明那麽在意秦千意的陪伴，卻總是別扭的一個人待著。

    秦羽知道彭富城與她極為相似，自己小時候明明隻有一個秦臨的陪伴，卻總是因為自尊心作祟，從來不曾給過秦臨好臉色，若不是自己半生飄離沒有得到好下場，彭富城也不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她自己已經因為孤獨變成如今模樣，不想自己的孩子也變成那個模樣，留在彭天齊身邊，至少他的身邊還有一個和藹的父親，秦老將軍去世後，仇家尋仇時也可以保證彭富城的安全。

    “跟我走吧，我不要你什麽，剩一天留給我，好不好？”秦臨俯下身，坐在秦羽的病床邊，看著她瘦削的麵容，聲音帶著哀求。

    “你走吧，我不會見你了。”秦羽閉上雙眼，她不想再拖累秦臨了，她眼中那位年輕氣盛的男子，早已被自己埋在了許多年前那個罪惡的雨夜。

    他們兩人都老了，年少時期那些所謂的感情，最後隻能被帶進安眠之處，陪伴她下輩子了。

    秦羽的冷漠，一次又一次傷害著秦臨，他眼眶赤紅，若是深愛不成，那便隻有恨了。

    他沒有帶走秦千意，甚至沒有去看一眼，這個他與最愛之人的結晶。

    秦羽走的那天，彭天齊站在門外沒有進去，他的身邊還跟了一個孩子，比起彭富城，與彭天齊更為相似，表情溫順像極了彭天齊年輕的模樣。

    彭富城則站在秦羽的病床邊，與秦千意一起聽秦羽說著話，她已經許多年沒有說過話了，彭富城俯身去聽，她瞳孔已經渙散已經沒有意識，嘴角帶著笑，虛弱地喚著：“臨，秦臨。”一聲又一聲，仿佛在人生的最後一秒，也要帶著他名字的咒語，去往另一個地方。

    秦千意已經泣不成聲了，她忙跑去門外，想去找秦臨的身影，卻看見秦臨站在走廊盡頭，抽著煙，煙被他夾在手指間，快要燃盡時燙到他的手指，他卻絲毫沒有感覺，依舊一口一口抽著。

    秦千意看著秦臨，終於本著內心喚了他一聲：“爸。”見秦臨恍惚間回頭，怔怔地看著自己，她才繼續說道：“媽想見你。”

    秦臨立刻扔下煙頭，腳步踉蹌地朝著病房跑去，走廊盡頭明明離病房不太遠，可對於秦臨來說，就像用最快的速度奔跑了一輩子。

    秦羽的瞳孔在這一瞬間大方光彩，她看著麵前的空氣，突然柔和地笑了起來，彭富城從未見母親這般開心過，隻聽她說：“你坐好，我畫你。”

    時間仿佛回到那個午後，他帶著生日禮物匆匆趕來，自己不小心折斷的鉛筆，已經橡皮擦也擦不幹淨的痕跡。

    隨後她的手在空中停頓了一下，然後重重地落在了病床上，彭富城再也控製不住地哭了起來，他將臉埋進秦羽的手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