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依舊沒有任何聲音，孟方怡極為挫敗般地將碗筷猛地摔到地上，這一切的一切早已將她推到了懸崖的邊緣，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理智。

    “啪”的一聲，瓷碗碎在了地上，彭富城這才將冷漠的眼看向孟方怡。

    “夠了，彭富城，真的夠了，小叔欠你的，他用命償還了，我欠你的。”孟方怡邊說邊舉起自己的右手，右手手腕上依舊纏繞著繃帶，提醒著所有人，那是一條多麽深的疤痕。

    “如果你覺得這還不夠，那麽你告訴我，你怎麽才會放過我。”

    孟方怡繼續說道，她清楚地明白，如果還不能逃脫彭富城的牢籠，孩子的事情便會瞞不住了，那麽彭富城一輩子都不會放過她。

    彭富城的雙眸像是被孟方怡手腕上還未愈合的傷口刺痛了般，他微微眯了眯眼，眼神中的情緒無聲地翻滾著，良久才聽見他平靜地語氣：“那我的孩子呢？”

    孟方怡的臉蒼白了一下：“這個也需要我償還嗎？”

    說完她雙手顫抖著，一顆一顆解開她領口的紐扣，露出蒼白且單薄的身體。

    彭富城沉默了一會兒，他在孟方怡看不見的地方緊緊握拳，然後輕微地深呼吸了一次，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皺褶，隨後一句話不說離開了這個房間。

    彭富城走後，孟方怡才頹然坐在地上，汽車發動機的聲音響起，孟方怡才仿佛溺水般開始大口呼吸。

    而此刻的彭富城更加狼狽，他將車開到無人的公路邊，拚命地用左手抓住顫抖的右手，然後打開車的儲物箱，拿出一個塑料瓶。

    打開塑料瓶後，因為控製不住地顫抖，使得塑料瓶中的藥丸幾乎撒了彭富城一身，他急忙將藥丸送入口中艱難地咽下。

    借著最後一點理智，他撥通了李陌淵的電話。

    “來接我。”彭富城的聲音有些微顫。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傳來李陌淵低啞的聲音：“你去見她了？”

    “嗯。”彭富城看向車外不遠處的房子，似歎息般說出。

    李陌淵幾乎是瞬間說道：“彭富城你還沒鬧夠嗎？你知不知道你如今不僅是在害自己，你更是在折磨著她。”

    彭富城不答，他雙眼深邃看不清表情。

    “可是，我舍不得。”

    李陌淵的話停住了，過了許久他才問道：“你在哪？”

    車聲很快便響起了，李陌淵下車後先是看了看不遠處的房子，再看了看頹然坐在車裏的彭富城，敲了敲車窗。

    是夜，孟方怡再一次被噩夢驚醒，她打開床頭的燈，微微喘著氣，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被這個噩夢驚醒了，自從那日被彭富城從機場帶走，孟方怡透過窗戶看見小叔躺在血泊中的臉之後。

    可這個噩夢中，小叔的臉卻開始模糊起來，然後漸漸變成另一個人的模樣，很多記憶也開始模糊起來，可每次當孟方怡想要去看清楚這個人的臉時，便會從夢中醒來。

    也就是在這個深夜，門口卻響起開鎖的聲音，孟方怡警惕地將燈關掉，這會兒已經是淩晨左右，彭富城的人不可能在這個時候來打擾自己休息，除非是想驗證一些事情，孟方怡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房間內的利器都被彭富城的人藏了起來，孟方怡隻能一把抓住床頭的燈，然後在黑暗中警惕地盯著門口的方向。

    門也在這一刻被打開，眼前出現的人卻讓孟方怡有些疑惑，卻又有些緊張，來人將門關上後，然後打開了房間的燈，仿佛對孟方怡的清醒並不意外，他看著孟方怡拿著床頭燈看著自己，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好久不見，孟小姐。”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而沙啞，他環顧了房間四周，隨後在一張椅子上坐下，滿身疲憊地看著孟方怡，他身上的白大褂還未來得及脫下，顯然是剛剛從治療的地方趕了過來。

    這個人正是孟方怡在法國見過的李陌淵。

    那個自稱是彭富城醫生的李陌淵，那個告訴自己不一定愛得起彭富城的李陌淵，那個無奈說著，但願你不要毀了彭富城的李陌淵。

    孟方怡突然想起兩人在醫院走廊裏說的話，那時的自己堅定地告訴他自己不會離開彭富城，自己總是會陪著他。

    孟方怡仿佛也在此時此刻突然明白李陌淵那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有些離開，並非自願啊。”

    她聲音極輕：“嗯，好久不見。”

    “你還記得法國那一次的綁架嗎，你被送回來之後，之前的事還記得嗎？”李陌淵打開手中的文件夾，一支筆在他手中輕輕地轉著。

    “不記得了。”孟方怡實話實說，那日發生的事彭富城也有問過她，可她醒來後對自己手背上的針孔都毫無映象，更別說前後發生的那些事了。

    “這幾日睡眠如何？”李陌淵停止了轉筆，在手中的文件夾上寫了幾下：“可出現過記憶與現實無法銜接的狀況？”

    孟方怡略有些防備，但想到李陌淵的身份，又想起之前與小叔見麵那些疑點重重的細節，這幾日發生的事太多，更何況小叔已經離世，她根本沒有精力再去細細回憶甚至思考。

    “有一點，不過睡眠的確不好，時常驚醒。”

    “我是一名醫生，孟小姐，接下來的我問的所有問題，我都希望你據實回答，你當日被綁架實際是被人深度催眠，你的記憶也被修改，我有理論懷疑，在你記憶中的小叔，與你真正的小叔，並非一人。”

    李陌淵的話像一根針一樣刺進了孟方怡心坎裏，她默不作聲了良久，當日雖然得知自己記憶被修改，但事後也從未想到會是在小叔的身份上動了手腳。

    況且自己才從法國回來，小叔便聯係上了她，像是連環計一樣，一扣接著一扣。

    “你懷疑過嗎？”李陌淵觀察了一下孟方怡的臉色，並沒有明顯的抗拒，首先治療首先需要病人的配合，這才猶豫了半晌，提出了關鍵所在。

    孟方怡猶豫了半晌，終究是點了點頭。

    李陌淵關上文件夾，歎了一口氣：“城做到這個地步，當年的事我不知道你是否完全之情，按理說深度催眠後，你的精神會開始緩慢的自我修複，既然你已經開始有所懷疑，那麽代表身邊影響你的藥物已經不足以影響你了，待會兒我會給你一副藥，你按時服用，你的記憶會慢慢回到正軌上。”

    “當年的事，你能全部告訴我嗎。不論我的小叔是否真的是我的小叔，但他當年也的確是因為一起綁架案件才跑路至今，我”孟方怡本想繼續說下去，而轉眼一想，就算自己是因為記憶被篡改，錯認小叔，可萬一真正的小叔，也是當年綁架案件的罪魁禍首之一呢。

    李陌淵並沒有告訴她，當年的罪犯已經全部落網，也沒有告訴彭富城，其實孟方怡記憶篡改背後的真相，盡管那位孟年很有可能是他人假扮，可利用孟方怡小叔傷害彭富城一事，肯定也是背後主謀的主意，他知道自己這樣做太過自私和衝動，可是想起千意臨終前的托付，他不禁握緊了拳頭。

    “當年的事過去了便過去了吧，城衝動在先，我替他向你道歉，等記憶全部回到正軌，當年的事你也不要再調查了，這件事我沒有告訴他，你作為孟年的親人，他心裏對你還是有恨的，隻是一時想不明白，你離開了，時間久了，他也會慢慢想清楚的。”

    事已至此，孟方怡隻是沉默地點點頭，過去與彭富城的所有回憶都如同鏡花水月一般，從她腦海中經過又盤旋不肯離去，彭富城的易怒與占有欲，以及自己的自私，都讓他們的一切到了今天這般無法挽回的地步。

    “你想清楚也好，藥我放在桌上了，趁他暫時還不知道，明天便離開吧，留在S市也好，離開S市也好，你如果什麽也給不了他，便就再也不要出現在他麵前了。”李陌淵將口袋裏的藥盒放在桌上，看了一眼孟方怡，便轉身離開了。

    關門的聲音響起的瞬間，唯一支撐孟方怡的力氣好像也隨著關門，被抽離地一幹二淨，她頹然坐在床上，雙眼近乎沒有神采，真相是那麽的殘忍，又是那麽懸掛在高處引起無數人的好奇。

    大家都想看看它，可看了之後，卻無一人能承受真相帶來的事實，原來自己的懷疑都是真的，原來那位真的不是自己從小親近的小叔。

    那自己的真正的小叔呢，是否已在這茫茫人海的潮湧中，真的消失了。

    夢裏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她穿著新買的碎花裙與同學老師們告別，今天好像父母有事不能接她，所以她清楚地知道，轉過這個教學樓她便可以看見小叔了。

    她興奮地跑了過去，孟年背對著她倚在牆壁上抽煙，隻是中間迷霧重重，孟方怡跑了好久才看到他的背影，急切地呼喊道：“小叔，小叔，我在這。”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那麽急切，像是怕叫晚了，小叔便會在原地消失一般。

    孟年許是聽到孟方怡稚嫩的聲音，他將煙熄滅後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這才轉過身來。

    記憶中一模一樣的灰色夾克，雖然小叔常年在道上混，可看向孟方怡的那一刻，表情是那樣溫柔，眼裏充滿了慈愛，他張開雙臂，等待跑過來的孟方怡跳進他的懷抱。

    就在孟方怡快要看清小叔的臉時，那個懷抱甚至近在咫尺，一個類似於扳手的東西，瞬間敲在孟年的頭上，他隻在原地怔了怔，像是不可置信一般轉身看向身後。

    孟方怡這才看清孟年身後的人，那人竟然和小叔長得一模一樣，不，那不是小叔，孟方怡突然反應過來，依舊急切地朝著孟年的方向狂奔。

    孟年站在原地，垂下那雙想要擁抱孟方怡的雙手，他的額頭開始慢慢的滲出鮮血，那張臉也在雲霧之中變得清晰起來，孟方怡這才看清那張俊秀的臉龐。

    與記憶中的一模一樣，這才是她的小叔，她的心裏這樣想著，可孟年隻是滿頭鮮血的看著孟方怡，無論孟方怡再如何奔跑，眼前那般咫尺的距離，卻好像相隔萬裏一般，還不等孟方怡接近，孟年便如同阻隔他們的雲霧一樣，散在了這空氣之中。（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