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澤蒼最開始並不會抽煙。

    他生活得挺幸福平靜，並不需要借煙來消愁，第一次意識到煙是個消愁的好東西，是任廷弋叼著煙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

    煙沒點，他就隻是叼著，吊兒郎當的站在那裏，耳朵裏掛著個耳機，顧澤蒼猜他連音樂都沒放。

    天空碧藍，雲層淺薄浮動，操場上散著一股屬於塑料跑道的氣息，在偏僻的拐角裏，任廷弋坐在樓梯上，眯著眼看著籃球場上揮灑汗水的男生們。

    顧澤蒼將籃球推出去，砸在任廷弋的身邊，問道：“打球？”

    這時候他們已經很熟了，熟悉到顧澤蒼開始主動邀請任廷弋打球。

    “不打。”任廷弋說。

    顧澤蒼猶豫了一下，轉身欲走，卻突然聽到身後那個人喊了他一句：“喂，顧澤蒼。”

    顧澤蒼回過頭去，這人將嘴裏叼著的那根煙取出來，認真的問道：“你不問問我為什麽不打球麽？”

    “為什麽？”顧澤蒼順著他的話說下去。

    任廷弋望著他笑了笑，道：“你會抽煙麽？”

    顧澤蒼沒說話。

    他不會抽，但不想在任廷弋麵前顯得蹩腳，於是用沉默相對。

    所以嚴格意義上說來，任廷弋是他抽煙的啟蒙，雖然最後是顧澤蒼學會了之後又教任廷弋——這直接導致任廷弋一直以為自己的啟蒙是顧澤蒼。

    任廷弋問他：“有打火機嗎？”他伸出手來，“我學學。”

    顧澤蒼還真有打火機，是前段時間他爸塞他兜裏的——他爸愛抽煙，但他媽管著，常常把他的打火機給收了，所以他爸總是把打火機藏在他的身上。

    他摸出來將打火機扔給任廷弋，任廷弋又重新叼著那根煙，垂著眼，卷翹的睫毛在眼下透出一片暗影來，像是蝴蝶翩躚的翅膀一般，勾得人心頭癢癢。

    任廷弋摁響了打火機，點燃煙，有一股奇怪的氣味在四周蔓延開來。

    這地方雖然偏僻，但並不隱蔽，任廷弋剛吸了一口，就呼天搶地的咳嗽起來，一張臉憋得通紅。

    煙的味道彌散開來，不一會兒就聽到有老師吼著靠近：“你們是哪個班的！！大庭廣眾之下吸煙！還想不想在學校裏待下去了！！”

    任廷弋一邊笑一邊又重重吸了一口，拽著顧澤蒼的手腕往上一拖，扔掉煙，二話不說開始往校門口飛奔。

    顧澤蒼沒有反應過來，他隻是跟著對方跑，不斷地跑。

    他聞到空氣中仍有的屬於尼古丁的味道，嗅到那細密的極淡的屬於任廷弋身上的味道，甚至感受到風的速度和溫度。

    前麵的人拚命的跑，他拚命地在身後跟。

    嚴格意義上說來，那是第一次，顧澤蒼察覺到，任廷弋這個人，在他的心裏，好像與別的人並不一樣。

    那時候任廷弋已經追他很久了，久到連具體的數字都有些算不清楚。

    他們翻牆出去，藏在牆角，任廷弋猛地撲上前來抱住他，屬於男生的荷爾蒙氣息交纏在一起，空氣之中翻湧著類似於誘惑的氣味，氣氛恰到好處。

    任廷弋往後退了退，顧澤蒼幾乎要以為對方會霸王硬上弓的跟他接個吻了，但是任廷弋這樣看了他很久之後，突然墊了墊腳，吻在了他的額頭上。

    他的嘴唇靠著他的額頭，很含糊不清的說道：“顧澤蒼，我會讓你心甘情願的跟我在一起的。”

    顧澤蒼一把推開他，臉色複雜：“……你的煙呢？”

    “丟了。”任廷弋眨眨眼，“嗆死我了。”

    “你說那時候，要是知道我們會分開的話，”任廷弋有些低的嗓音響起來，略顯嘶啞，“我絕對不會追你。”

    “我會把你放在記憶裏——有的時候，得不到的反而更完美，得到了又失去，才真的讓人放不下。”任廷弋接過顧澤蒼手裏的那隻煙，扔在地上碾碎了，道，“那時候也不該讓你教我抽煙，誰知道你就這麽愛上了？”

    顧澤蒼沒有說，其實他和任廷弋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煙癮。

    任廷弋讓他抽，他就抽了，讓他戒，他二話不說也就戒了。

    後來有些離不開這東西，是因為晚上睡不著覺，也找不到事情做，望著窗外發呆時總覺得少了些什麽，抽根煙之後情緒反而會好很多，基本上幾根煙下去，也就能睡著了。

    但顧澤蒼自己心裏也清楚，那是心病，和煙沒太大的關係。

    “哎，問你個問題，”任廷弋側過頭，輕飄飄的看著他，“你真打算——下半輩子就遊意霖了？”

    顧澤蒼沒回答。

    任廷弋撇撇嘴，低聲說道：“早知道呀——早知道我當初就不該掰彎你，不然現在白忙活一頓便宜了遊意霖。你還真是清楚蛇打七寸的道理。”

    顧澤蒼眯了眯眼，一種莫名的煩躁讓他忍不住開口欲要吐露事實：“其實我……”

    任廷弋的手機鈴聲在此時恰好響起來，突然在耳邊炸開一般，嚇得兩人俱是一驚。

    任廷弋看了一眼顧澤蒼，拿起手機，才轉身接起來：“什麽事？”

    “嗯，我知道了……好，”任廷弋有些不耐煩的用腳尖劃拉著地上的雜草，“你煩不煩，說了不用你管，你把你自己手裏接的那些案子管好再說吧……嗯，好，馬上回來……”

    見任廷弋將手機塞回兜裏，顧澤蒼才開口問道：“沈天恒？”

    “回去拍戲了。”任廷弋揮了揮手，轉身欲走，又突然想到什麽似的，扭過頭來看他一眼，“對了——我不管你和白衫洺到底是什麽關係，但你最好離他遠一點，他這個人……”

    “他不是什麽好人。”任廷弋沉吟半晌，才給出一個有些過度的評價。

    雖然對於任廷弋的這個評價，顧澤蒼高度讚同，但不知道為什麽，看到對方說這話的表情，他就覺得有些不大舒服。

    任廷弋聳了聳肩，沈天恒估計是等久了，從劇場走出來，此刻正往兩人的方向靠近著。

    任廷弋加快了步伐。

    顧澤蒼突然往前邁了一步，不受控製似的喊了他一聲：“等等。”

    任廷弋猛地停下來。

    顧澤蒼吸了口氣，對上任廷弋的雙眼，終於開口：“你……和沈天恒在一起了？”

    任廷弋的眼神微動，眉頭輕輕的皺起來。

    “你的錢全是他幫忙還的？”顧澤蒼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這句話簡直就像是捅了大簍子。

    原來任廷弋本還沒反應過來顧澤蒼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一搭上錢，再一想到之前顧澤蒼透露出來的那些意味，頓時什麽都明白了。

    這不明晃晃的覺得他任廷弋是用自己換了錢麽！

    任廷弋的臉色一瞬間難看下來，很平的嘴角突然往上扯了扯，露出一抹譏誚的弧度。

    他冷冷的看著顧澤蒼，一字一頓的說道：“你在我麵前裝什麽一心一意的好人呐顧澤蒼？還不是吃著碗裏的望著鍋裏的。”

    話說得更刺耳更狠的明明是他，可眼中情緒過於難過的也是他。

    跟任廷弋比起來，顧澤蒼反倒隻剩下全然的怒意。（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