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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已是年節,宮裏半年不曾開宴,皇帝下旨,除夕夜在京四品以上官員全部攜家眷進宮伴駕。

    聖旨一下,整個盛京城頓時一片沸騰。

    這一年,不但是大考之年,也是各地州府官員進京述職之年,因為到了年下,大多攜家帶眷,借機在盛京中過年,也增長些見識。

    如此一來,隻要是知府以上,都能攜家眷進宮伴駕,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衛嬋娟、衛娥眉二人得信兒大喜,早早備辦衣裳,準備進宮一長見識,卻又暗暗後悔。

    早知有機會進宮,自然能夠結識許多的青年才俊,為何要將親事早早定下?難免想入非非,生出些別的心思。

    莫寒月聞訊,卻不禁揚眉。

    且不說前陣子還說朝中多事,西疆缺糧,就是宮裏的楊露笛剛剛滑胎,怎麽皇帝就有心情大肆宮宴?

    羅雨槐見她疑惑,輕聲道,“十一,你可知道,昨日九門提督已經出兵!”

    莫寒月點頭,說道,“城外號角聲響那一夜,豈有聽不到的道理?”

    羅雨槐皺眉,說道,“西疆的軍需糧草已在路上,如今又再調兵,不知皇上想要做什麽?”

    莫寒月冷笑一聲,說道,“糧車行駛緩慢,自然不及打先鋒的輕騎,此時若西疆戰起,西疆將士在凍餓之下,自然難以抵擋。那時侯世龍大軍必然加速行軍,到時……到時那剛剛運到的糧草,西疆將士已無福享用,倒變成他九門提督先行的糧草!”

    縱然西疆的將軍凍餓之下不堪一戰,而黑岩軍與他們對峙這麽久,又有多強的戰力?隻怕侯世龍一趕到,不但立時奪回寧興關,還能殲敵關內。

    如此奇功,立的可算是容易。

    羅雨槐聽的臉上變色,喃喃道,“好一條毒計!可是……可是他為了除掉峻王,不顧那許多將士,也不管那許多的世家公子?”

    羅越、羅進、孫淩、鄒子湛等人,可不是尋常的將領,他們還是幾大世家的公子,甚至是嫡長子,身負一個家族的盛衰。

    若置他們於不顧,宇文青峰就不怕這幾大世家對朝廷不滿?

    莫寒月搖頭,向她深望一眼,淡淡道,“羅姐姐,若羅大哥、羅三哥當真出事,羅家會怎麽樣?”

    “會怎麽樣?”羅雨槐喃聲重複,凝神思索,臉色越來越白,卻說不出話來。

    莫寒月輕歎一聲,說道,“羅家雖然人丁興旺,又手握重兵,可是羅大哥身份本就特殊,他若有事,羅家必受重創,首當其衝的,怕就是靖國公!”

    “我祖父……”羅雨槐咬唇。

    是啊,羅越是長房長孫,世襲的靖國公爵位日後要落在他的身上,若他出事,靖國公豈不是會痛徹心肺?加上年邁,會出什麽事,誰又能料到?

    莫寒月低歎一聲,說道,“除夕夜宴,怕是一場鴻門宴,不如羅姐姐設法,請靖國公留在府裏,不用去了罷!”

    羅雨槐變色,問道,“十一,你是說,今年的宮宴,會有事發生?”

    莫寒月勾了勾唇角,說道,“事起非常,不得不防!”

    羅雨槐點頭,說道,“如今恰好四姐姐在府,又有容大小姐,我們設法勸祖父留下就是,隻是……”

    “隻是,這個熱鬧,姐姐必是要去的!”莫寒月淡淡接口,二人相視而笑。

    除夕那日,因城裏多了許多外任進京的官員,莫寒月料定進宮時必然街道擁堵,用過早膳,就喚夏兒帶上參加宮宴所穿的一品王妃的衣飾,驅車進宮,徑直向雲翔殿來。

    謝沁聞報她來,忙迎出來,笑道,“往日倒不知道,怎麽妹妹如此心急?”

    莫寒月淺笑,說道,“到後晌必然人多,妹妹不耐煩街上去擠,可好來攪鬧姐姐!”

    謝沁掩唇,笑道,“隻於這小處,就可見妹妹靈透!”引著她向內殿來。

    二人閑話一回,莫寒月見殿裏隻有非兒和莫寒水二人,這才問道,“姐姐,此次宮宴,竟召這許多人進宮,不知宮中嬪妃,也是如此?”

    謝沁皺眉,搖頭道,“那倒不曾,也隻我們幾個封妃的伴駕!”

    也就是說,宮裏宮外,並不一樣!

    莫寒月不禁皺眉。

    謝沁見她神情若有所思,揚眉問道,“怎麽?”

    莫寒月輕歎一聲,將前話又說一回,說道,“妹妹心裏總是不穩,像是有事要發生!”

    謝沁點頭,說道,“如此說來,果然怪異!”

    二人斟酌片刻,卻抓摸不到頭緒,又隻得撇開。

    莫寒月問道,“前次楊露笛滑胎,皇上可曾追查?”

    謝沁點頭,說道,“如妹妹所言,隻查到皇後宮裏,隻是每日進出皇後宮裏人多,又如何追查得出?要說是皇後動手,又無實據,隻好不了了之!”

    莫寒月點頭,輕哼一聲,說道,“雖說如此,恐怕皇上對皇後已心中存疑,隻是她為後宮之主,前頭又有衛東亭,不能輕動罷了!”

    謝沁點頭,歎道,“西疆戰火紛飛,都是看得清的刀劍,這後宮裏卻風起雲湧,全是瞧不見的狼煙。”

    莫寒月點頭,握住她的手,輕聲道,“姐姐隻要保全自個兒就好,不必理會那些人的詭詐!”

    謝沁輕歎,向殿門口的寒水望去一眼,輕聲道,“你要做的事,我雖不大明白,可是……若有用得著姐姐的地方,妹妹千萬不要見外!”

    莫寒月向她默視一瞬,輕歎道,“十一隻盼,不會連累姐姐!”

    謝沁微惱,說道,“姐姐豈是怕連累的!”

    如果,她知道她就是前皇後莫寒月呢?

    莫寒月苦笑,不願於此事太多爭執,拋開此話,轉話說道,“今日妹妹提前進宮,還有一事,要姐姐知曉!”

    謝沁見她說的鄭而重之,不禁揚眉,也正了顏色,問道,“何事?”

    莫寒月向她定定而視,輕聲道,“扶奕的親事定在二月!”

    說的雖然是扶奕的親事,可是謝沁敏感的捕捉到此話的重點,輕聲問道,“她和妹妹之間,可是有事發生?”

    她說到扶奕,說的是她的名字,而不再稱呼“扶姐姐”可見二人已經絕裂。

    莫寒月挑唇,搖頭道,“姐姐總說妹妹靈慧,妹妹又哪如姐姐之通透?”倒並不細說,隻將扶奕到府,自己設計的事約略一說,輕聲歎道,“那日葉姐姐惱我,也是情理之中,可是妹妹無法,隻能出此下策,若不然,始終夾在其間,束手束腳,難受的緊!”

    謝沁默默聽完,輕聲道,“當初她進宮選秀,你曾轉述峻王之言,說他助她通過複選,原為圓你們姐妹之情,當時我不解其意,如今看來,倒是峻王有識人之明!”

    莫寒月點頭,輕聲歎道,“妹妹愚魯,後來她擅闖問政殿出事,峻王救她出宮,也曾試探,妹妹竟然還是不曾起疑!”說到這裏,不禁搖頭苦笑,說道,“妹妹如此愚鈍,如何當得起‘靈慧’二字?”

    謝沁搖頭,握住她的手,輕聲道,“是妹妹稟性純良,雖然靈慧,對身邊之人卻深信不疑!”

    本來她隻是指扶奕之事,聽在莫寒月耳裏,卻不禁悚然一驚,心中暗道,“是啊,我並非蠢笨,可是吃一次大虧,還是如此輕信他人嗎?”

    想上一世,她就是輕信了宇文青峰,才落到如今的地步,為何重活一世,扶奕露出那許多形跡,為何她竟不起疑。就這一瞬,腦中如激流一般,無數的人影從腦中閃過,景郡王、謝霖、羅越、蕭枕江,甚至……峻王!

    一時間,隻覺手腳冰涼,心中暗道,“不!不!若這些人都不可信,你又能信何人?你要報那血海深仇,豈能單靠一人?”

    謝沁見她神色怔忡,露出些驚疑,輕歎一聲,說道,“本是一同長大的姐妹,誰又能知曉有此變故,妹妹不必放在心上!”

    是啊,隻是一個扶奕!

    那些人,不但和她一同商討戰略,也都與峻王一起曆經生死,如果他們不可信,她莫寒月周身的秘密,怕早已被人看破。

    莫寒月深吸一口氣,展出一張笑顏,輕輕點頭,說道,“姐姐說的是!”

    話題太過沉悶,二人都不願深談,轉而說些閑話。在雲翔殿用過午膳,隻等宮裏的夜宴。

    這一次的宮宴,不但有京中文武群臣,還包括進京述職的州府官員,再加上各府的家眷,泱泱竟有千人,區區浮璧亭已無法坐下,內務府請準聖旨,打開流光殿,大宴群臣。

    謝沁要先赴皇後的錦繡宮會齊眾嬪妃,跟著皇帝一同入宴,莫寒月等到酉時,先獨自往承恩殿來,等謝過恩,再與各府夫人、小姐一同前往流光殿。

    承恩殿內,各府夫人、小姐早已雲集,因為人多,有州府來的小姐散在各處偏殿、亭子裏觀賞景致,聞報峻王妃到,都齊齊向宮門望來,但見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少女,都不禁竊竊私議。

    早聽說這位峻王妃本來隻是丞相府庶女,可不知為何,不但與盛京城中幾大世家的小姐交好,更受峻王青睞,親口選為他的王妃。

    莫寒月於四周望來的目光渾然不覺,徑直穿過寬大的庭院向正殿而去。

    聽到小太監回報,羅雨槐快步迎出來,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妹妹倒會舒坦,我們在街上擠破頭,你倒早早兒的進宮,舒舒服服的在謝姐姐宮裏歇著!”

    莫寒月抿唇,含笑道,“妹妹取巧兒罷了!”

    葉弄笛和孫靈兒跟著迎出,含笑道,“也是十一妹妹能隨時進宮,才有這巧好取,我們倒沒有在街上擠,卻在宮門前等候兩個時辰呢!”

    孫靈兒點頭,嘟嘴道,“十一妹妹有這法子,也不早些兒說,早知如此,我們早幾日往宮裏遞牌子,求見謝姐姐,也跟著妹妹一道兒進宮,豈不是好?”

    羅雨槐失笑,搖頭道,“你可知這幾日多少人往宮裏遞牌子?等內務府排到我們,怕這年節早已過完!”

    姐妹四人邊說邊往殿裏來。

    莫寒月問道,“傅姐姐還不曾來?”

    羅雨槐往殿裏呶嘴兒,悄聲笑道,“擺夫人的架子,等著我們去給她見禮呢!”

    說的姐妹幾人笑起。

    這個時候,就聽殿外小太監回道,“左夫人到!左大小姐到!扶夫人到!扶大小姐到!”

    這兩府的人倒是一同進宮!

    莫寒月腳步微微一滯,不禁向葉弄笛望去一眼。

    葉弄笛也是腳步微停,微微垂眸,卻抬頭向前望去,淺笑道,“傅姐姐等不到我們,自個兒過來了!”

    果然見傅飛雪已從夫人們之間出來,向四人迎來。

    莫寒月迎上幾步見禮,含笑道,“這幾日府中事雜,也沒有去拜望姐姐!”

    傅飛雪忙將她扶住,自個兒施下禮去,說道,“妹妹大禮,姐姐可受不起!”

    莫寒月是一品王妃,而蕭行山不過三品。

    莫寒月微微一笑,側身受她個半禮,含笑道,“姐姐客氣!”

    羅雨槐抿唇,說道,“啊喲,你二人今日怎麽客套起來!”話雖如此,可是如今並非幾人私宴,這幾百雙眼睛盯著,倒不能亂了規矩,也各自見禮,又再去見過首位上的幾位夫人。

    殿門那邊,扶奕跟在蔣氏身後,與左纖纖並肩進殿,一眼看到說笑的五人,不禁微微咬唇,略一遲疑,也上前施禮。

    姐妹幾人互視幾眼,在這殿上又不好失禮,各自還禮,客氣卻疏離。

    扶奕見幾人神色各異,就連葉弄笛也是半垂眸子,並不向她望來,張了張嘴想說什麽,終究無法出口。

    傅飛雪淡笑一聲,說道,“前些時接到帖子,還不曾恭喜扶妹妹,終於如願以償!”

    扶奕要大婚,她不恭喜她夫婦和順、舉案齊眉,卻說如願以償……

    莫寒月聽到,不禁勾了勾唇角。

    這幾年來,扶奕想盡一切辦法,想要攀入高門,如今能嫁給左子薦,可不是如願以償?

    扶奕聽出她語氣中的譏諷,不禁臉色微變,強笑道,“傅姐姐說笑,任如何,妹妹又豈能與姐姐相比?”

    左氏一族書香門第,如今左子薦不過在禮部任一個五品,而蕭行山卻以軍功晉升,早已是三品的將軍,自然不能同日而語。

    扶奕本來是一句討好的話,落在傅飛雪耳中,反覺刺耳。

    傅飛雪見她竟然拿左子薦和蕭行山相比,心中就大不樂意,冷笑一聲,說道,“左大公子可是左氏一族的長房長子,蕭二又如何相比,妹妹謙遜!”伸手一拉葉弄笛,說道,“這殿裏氣悶,妹妹陪我出去散散!”不理扶奕,徑直向殿外來。

    葉弄笛微一遲疑,卻反手將她拉住。

    傅飛雪皺眉,喚道,“葉妹妹!”素知葉弄笛心腸柔軟,又自幼與扶奕交好,到了這步,難不成還想著什麽姐妹之情?

    葉弄笛並不應她,隻是垂頭略思,回過頭望向扶奕,輕聲道,“扶妹妹,你生這許多事,隻為今日,當真值得嗎?”也不等她應,轉身向殿外去。

    她這一句話,扶奕頓時臉色蒼白,定立當地難以動彈。

    看著葉弄笛的背影,羅雨槐輕籲一口氣,輕輕點頭,也望向扶奕,輕聲道,“是啊,扶姐姐,值得嗎?”

    值嗎?

    在姐妹幾人眼裏,扶奕隻為了嫁入高門,不但傷葉弄笛之心,與莫寒月決裂,一同長大的姐妹,再也不複從前,當真值得嗎?

    而在扶奕心裏,想到的卻是關於左子薦那個流言,還有……

    微微咬唇,迅速向莫寒月掃去一眼,垂下頭去。

    是啊,如果流言是真,她可是搭上一生,值嗎?卻渾沒去想,她同時失去的,還有幾位待她赤誠的姐妹!

    莫寒月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唇角的笑意,越發冷了幾分,牽住孫靈兒的手,一言不發,也向殿外去。

    此刻,扶奕的心裏,早已沒有了什麽姐妹之情,她的滿腹心思,全在左子薦身上。左子薦,是不是不舉?還有,那封左子薦的親筆供狀……是真?是假?

    這裏小小的一幕,早已落在旁的小姐眼中,殿上頓時一陣紛議,左纖纖微微抿唇,望向扶奕的眼神,也多了些不屑,慢慢上前,越過她身邊的同時,輕聲道,“你這會兒後悔,想也遲了!”

    扶奕驟然抬頭向她一望,輕輕咬唇,跟了上去,輕聲道,“我為何後悔?”她要嫁的是她的哥哥,難道她想說,她哥哥果然不舉?

    左纖纖低笑一聲,說道,“沒有就好!”引著她向前,給各府的夫人見禮。

    傅飛雪踏出殿門,輕籲一口氣,側頭向葉弄笛望去一眼,輕聲歎道,“妹妹的心思,姐姐明白,隻是她行事從不顧及姐妹之情,我們又何必給她留什麽顏麵?難不成日後在人前相見,還要陪她假腥腥演戲不成?”

    葉弄笛默然點頭,輕歎一聲,說道,“姐姐所言有理,隻是……隻是我總不甘,她……她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傅飛雪搖頭,說道,“不管為何,我們姐妹總沒有對她不住!”轉頭向莫寒月一望,揚眉道,“妹妹倒沉得住氣!”

    莫寒月淡淡一笑,說道,“那日之後,她自明白,又何必再說什麽?”又不禁皺眉,搖頭道,“方才她瞧向妹妹的眼神……”略想一下,又說不出什麽,微微搖頭。

    傅飛雪揚眉,問道,“什麽?”

    莫寒月歎氣,說道,“妹妹也說不確切,總覺她今日似藏著什麽心思!”

    葉弄笛眉目微動,輕聲道,“她勾誘峻王,見到妹妹有些不自在也是有的,更何況,那日又被妹妹設計,說出所有的實情,若者心中懷恨?”

    莫寒月點頭,略想一瞬,又微微搖頭,輕聲道,“怕不全是,倒更像是算計什麽?”

    “算計什麽?”孫靈兒睜大眼,說道,“她又不似旁人,妹妹之智,她豈有不知道的?她算計妹妹,那豈不是自個兒找死?”

    莫寒月被她說的笑起,點頭道,“橫豎如今也無法去查證什麽,隻好兵來將擋罷了!”

    羅雨槐卻略略凝思,向傅飛雪望去一眼,說道,“這許多年,十一妹妹所料極少有錯漏,我們還是當心一些才是!”

    傅飛雪點頭,向莫寒月望去一眼,點頭道,“我們自當小心,隻是既有我們姐妹,一會兒還有謝大哥、侯爺幾人,總不能讓妹妹吃虧!”

    又不是打群架!

    莫寒月好笑,知道她性子素來爽直,萬萬算計不了別人的花花腸子,也就不再多說,轉話向羅雨槐問道,“可曾勸住國公爺?”

    羅雨槐點頭,歎道,“四姐姐又是撒嬌,又是耍賴,後來還是容大小姐裝病,才將祖父留下!”

    傅飛雪瞠目,說道,“為何要強留國公?敢情是怕靖國公醉酒,羅妹妹一個女兒家扛不回去?”

    葉弄笛“噗”的一聲笑出來,說道,“難不成蕭姐夫醉酒,姐姐是扛得回去的?”

    “他敢!”傅飛雪瞪眼,卻撐不住也笑出來。

    葉弄笛笑一會兒,眸中閃過一抹憂色,向莫寒月道,“十一,難不成今兒宴上會有事發生?”

    莫寒月點頭,輕聲歎道,“隻是我揣測這幾日,始終不知會有何事發生,但願是妹妹多想!”

    就連她揣測幾日也揣測不出,旁人又如何能夠猜到?

    傅飛雪性子爽直,凡事並不深想,羅雨槐早與她議過,也並不意外,葉弄笛和孫靈兒卻互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一抹憂色。

    莫寒月見姐妹幾人不語,不願她們過於擔心,含笑道,“或許今日是這幾年從不曾有的盛況,妹妹才會多心,姐姐們不必放在心上!”

    是啊,該來的總是會來,多想也是無益!

    羅雨槐點頭,說道,“但願不會有什麽大事!”可是放眼望去,見庭院廊下,假山亭間,露出許多小姐紛麗的衣衫,心跳不禁快了幾分。

    是啊,今年的宮宴,為何有如此的輔排?此時想來,說不出的怪異。

    瞧著時辰將至,有小太監快步奔來,揚聲道,“皇後娘娘不來了,請各位夫人、小姐徑去流光殿見禮!”

    盛京城中的夫人、小姐們早已知道皇後不會再來,州府中前來的小姐卻一片失望之聲。

    孫靈兒瞧見,扯住莫寒月衣袖取笑,說道,“妹妹第一次進宮,府上那幾位也是如此罷!”

    一句話,將莫寒月拖回四年前,她以衛十一的身份第一次踏入這承恩殿的情形,不由微微一笑,說道,“要不說,盛京城天子腳下,物華天寶,要來見世麵呢!”一邊說笑,一邊隨著眾人入殿謝恩,再往流光殿去。

    流光殿已經地處後宮,離禦花園卻還有一些路程,從承恩殿過去,足足有一柱香的功夫。

    衛盈璧走在莫寒月身側,輕哼一聲,說道,“我說怎麽不見妹妹的馬車,原來早早兒的就進宮來!”

    莫寒月微微一笑,說道,“妹妹稟過母親,想來不至令姐姐久等!”

    衛盈璧冷笑一聲,說道,“妹妹懂得自個兒躲清靜,免得在街上挨擠,怎麽就不提點我和母親一聲兒?”

    莫寒月淡道,“母親雖是一品夫人,可是要進皇宮,卻要遞牌子給內務府排期,縱知道,又能如何?”

    衛盈璧冷哼,說道,“母親不成,難不成我也不成?我可是親王王妃!”

    莫寒月微微一笑,側頭向她望來,輕聲問道,“那麽這宮裏,可有姐姐的親厚?縱然進宮,難不成在禦花園中吹風?”

    “你……”衛盈璧咬唇,默然一瞬,冷笑道,“衛十一,你莫道你是一品王妃,又有謝妃為你撐腰,就不將旁人放在眼裏,卻不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日後誰在誰的前頭,可又如何說得準?”將話拋下,又再冷哼一聲,拋下莫寒月,顧自向前去。

    莫寒月倒被她說的錯愕,望著她的背影,不禁微微揚眉。

    往日的衛盈璧雖然也存心和她爭些風頭,可是這幾年在她積威之下,並不敢對她如何強橫,今日說這些話,倒是從沒有聽過的!

    心中思忖,腳步不覺慢下。傅飛雪從後過來,輕扯她衣袖,輕聲問道,“十一,怎麽了?”

    莫寒月悚然回頭,向她望去一瞬,不禁哂然一笑,搖頭道,“沒什麽?”心裏暗語,“莫寒月啊莫寒月,你一事想不透,就事事疑神疑鬼,怎麽連衛盈璧也瞧在眼裏?”再不多想,與傅飛雪並肩而行,跨進流光殿。

    流光殿中,滿朝文武與各府公子早已在殿內等候,見到眾夫人、小姐到來,各自見禮。

    莫寒月先與殿門前的幾位公子見過禮,見宋思明也在其中,不由抿唇輕笑,說道,“怎麽狀元郎不往前去?還混在這裏做什麽?”

    宋思明好笑,搖頭道,“怎麽你也來取笑我!”

    他雖然高中狀元,可是還沒有吏部行文安排官職,此刻也隻能依公子的身份赴宴。

    莫寒月低笑,說道,“十一不敢,惹惱了狀元郎,用書袋子砸來可無法抵擋!”

    身後羅雨槐幾人跟來,聞言都不禁笑起,連連點頭,說道,“果然呢!”

    宋思明連連作揖,說道,“幾位姑奶奶,可饒了我罷!”

    前邊墨浩林向後來,笑道,“你們成裏戲弄宋公子,可不是揀軟的欺負,果然厲害,前頭戲弄小靜安王去!”

    羅雨槐吐了吐舌頭,笑道,“書袋子砸來,不過滿頭包,謝大哥的十八般武藝,我們可抵擋不了!”說笑幾句,與他見過禮,往前去見過景郡王、謝霖、蕭枕江等人。

    殿上鬧好一會兒,總算眾人都已見過,剛剛靜下,就聽樂聲揚起,殿外小太監揚聲道,“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各宮娘娘到!”

    隨著小太監的聲音落下,就見皇帝宇文青峰一襲描金繡龍袍,大步跨進殿來,身後以皇後衛盈毓為首,引著明妃、謝沁等十幾位嬪妃隨後跟來。

    殿內眾臣與各府夫人、公子、小姐忙倒身拜倒,齊聲道,“恭迎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宇文青峰昂首闊步,眾人之間穿過,徑直踏上禦階,在龍椅上端端正正坐下,這才擺手,說道,“都免禮罷!”

    “謝皇上!”眾人齊聲高呼,呼呼啦啦站起身來。

    衛盈毓引著眾嬪妃上前,在禦階前跪倒,說道,“恭祝皇上四海升平,江山永固!”

    “恭祝皇上四海升平,江山永固!”眾妃跟著俯身拜倒。

    “恭祝皇上四海升平,江山永固!”

    “恭祝皇上四海升平,江山永固!”

    ……

    剛剛站起的群臣和夫人、公子、小姐們又都跟著拜倒,齊聲祝禱,千人同喊,聲震殿宇,極俱聲勢。

    雖然說,登基已有六年,早已習慣了眾人的頌讚,可是麵對此情此景,宇文青峰仍覺洋然自得,目光從左向右,又從右向左,掃望兩回,充份享受這高高在上的榮光,這才輕輕點頭,說道,“今兒是除夕之夜,大夥兒不必太過拘禮,都起罷!”

    皇帝說不用拘禮,可是誰又敢越禮半分,眾人齊聲道,“謝皇上!”磕過三個頭,這才紛紛起身。

    皇帝點頭,大袖一擺,說道,“入宴!”

    “入宴!”

    “奏樂!”

    “歌舞!”

    身畔的小太監一聲一聲傳下令去,眾人歸座,樂聲響起,一隊紅衣舞娘已翩然舞入殿中。

    每一年,也都不過如此!

    莫寒月心中暗歎,頗有些意興闌珊。

    可是,目光掠過高高在上的宇文青峰,又不禁打起幾分精神。

    今天的宇文青峰,隻見他唇含淺笑,時時與兩側的嬪妃和親王對飲一杯,與往常宮宴並無兩樣。

    隻是……

    當第三次捕捉到他掃來的目光時,莫寒月的心頭,不禁掠過一層寒意。

    那目光,像極了前世,他和她的最後一次共飲。如今想來,那時他心底已全是算計,難不成今日……

    莫寒月強壓怦跳的心髒,垂眸凝思。

    難道,他已經看破什麽,今日要在這許多人麵前,將她除去?

    可是,不要說她行事謹慎,他所知道的,最多是衛相府的傻子並不傻而已,又如何能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難道寒水……

    心頭怦的一跳,不覺抬眸向謝沁望去一眼,但見她微微側身,正與身旁的擁月公主說句什麽,掩唇輕笑。

    如果是這短短的一個時辰中,寒水出了什麽錯漏,謝沁斷斷不會不給自己一個示意。

    那麽,宇文青峰究竟在算計什麽?

    莫寒月皺眉,又忍不住向上望去一眼,隻見宇文青峰的目光掠過景郡王時微微一凝,又再收回,不由心頭怦的一跳。

    是啊,景郡王!

    景郡王和峻王,都是他的心腹大患,如今景郡王初回盛京,雖然已在他手中,要動他,總要一個名目。

    難道……

    一個念頭閃過,莫寒月隻覺一顆心頓時如被一隻無形的手掌揪住,竟然喘不上氣來。

    難道,是峻王?

    難道,是宇文青峰算計了峻王,要在今日當著這滿朝文武,做一個了結?而下一個,就是景郡王?

    這個念頭一起,就再也不能放下,莫寒月隻覺一顆心已堵在喉嚨口,吐不出,壓不下,悶的難受。

    西疆缺糧,侯世龍調兵,自己都已想到破解之法,可是……宇文青峰如此篤定,難不成,還有她不知道的?

    那峻王呢?

    他可有提防?

    她不知道!如今不要說她身在皇宮,根本做不了什麽,縱然不是,西疆到盛京路遠迢迢,她又能做得了什麽?

    心中各種念頭紛至,一團紛亂。

    驀然間,莫寒月心頭閃過前幾日峻王通過印於飛傳來的讀息。

    “西疆雪疾,戰前馬嘶,寄言十一,待我歸時!”

    難道,是她想錯?

    他說的“西疆雪疾”指的並不當真是西疆大雪封山?難道,指的竟然是西疆凶險的形勢。

    是啊,如果侯世龍的兵馬趕到,雖說是大梁兵馬,可是若與黑岩軍勾結,他可是腹背受敵啊!

    若當真如此,那“戰前馬嘶”是他窺破天機,要在侯世龍兵馬趕到前主動出擊?

    那麽“寄言十一,待我歸時”,是不是說,西疆的戰事會拖動朝廷的波動,自己會受到衝擊,受些委屈,他在安撫,要她忍耐,等他回來!

    這個念頭,越想越是確切,隻是,峻王究竟要怎麽做,還是絲毫猜想不透。

    酒過三巡,殿上的氣氛已漸漸活躍,眾臣起身,紛紛向皇帝祝禱,諛詞潮湧,聽的宇文青峰飄飄然,渾不知身在何處。

    正一團熱鬧,突然間,就聽殿門外侍衛揚眉道,“報!”

    莫寒月心頭一跳,暗道,“來了!”回頭向殿門外望去。

    “何事?”宇文青峰一杯酒送到唇邊,又再放下,臉色頓時沉下,眸中卻閃過一抹喜色。

    殿門外,一名侍衛疾步而入,進殿幾步跪倒,大聲道,“稟皇上,兵部同知大人傳進話來,說有邊關急報,求見皇上,臣恐當真有大事,不敢耽擱!”

    邊關急報?

    隻這一聲,殿中頓時大嘩,有不少目光向莫寒月望來。就連景郡王和小靜安王謝霖,也是神情微變,對視一眼,同時向莫寒月望來一眼。

    如今最可能有緊急軍情的,就是西疆了!

    宇文青峰點頭,喝道,“如此佳節,能有什麽緊急軍情,竟然徑直闖進宮來!”

    身側承親王勸道,“皇上,國事要緊,既說有軍情,聽聽何防?”語氣中已抑製不住的興奮。

    皇帝點頭,向侍衛一指,喝道,“喚他進來,若不是情急軍情,朕將你和他一同治罪!”

    侍衛忙應一聲,疾步出殿。

    果然是峻王!

    到了此時,莫寒月一顆心反而定下,微微闔眸,深吸一口氣,等待事情的發展。

    她倒想知道,在她看不到料不到的地方,宇文青峰布置了何等陷阱,能夠困住狡滑如狐的峻王?

    而朝中眾人,卻都已噤聲,停箸放杯,靜然而坐,輕易不置一語。

    而州府來的夫人、小姐,哪裏見過這等陣勢,都不禁麵麵相覷,不明所以。隻是被殿上氣氛所懾,也輕易不敢出聲。

    仿佛隔了許久,終於聽到殿門外回道,“皇上,夏同知到!”

    “傳!”宇文青峰低喝。

    “傳!”小太監尖亮的聲音跟著響起。

    殿門外侍衛應一聲,帶著一名官員上殿來,跪下行禮。

    宇文青峰向那官員掃去一眼,區區小吏,自然不記得名姓,隻是皺眉問道,“你說有邊關急報?究竟發生何事,還不快稟?”

    夏同知忙磕一個頭,也不敢向上看,從袖中摸出一封奏折,大聲道,“皇上,西疆急報,黑岩反擊,峻王不知去向,寧興關破!”

    “什麽?”

    轟的一聲,殿中頓時大嘩,一眾武將吃驚之餘都忍不住站起,齊齊向皇帝望去。

    宇文青峰也是一臉震驚,呼的一下站起,說道,“你說什麽?寧興關破?”

    寧興關是千裏平原的最後一道屏幛,寧興關破,就意味著千裏平原落入黑岩大軍的鐵騎。

    承親王向下一指,說道,“夏同知,你說詳細一些,什麽叫峻王不知去向?他駐守寧興關,黑岩大軍進攻,他怎麽會不知去向?”

    夏同知磕一個頭,說道,“回王爺,西疆來的急報,隻說峻王不知去向,臣並不知道詳細!”

    “奏折!”宇文青峰命令。

    小太監急忙領命,奔去將奏折取上。

    宇文青峰打開一看,奏折所寫,也正是夏同知所稟,不由皺眉,喝道,“那送信的人呢?”

    “臣已帶他進宮,就在殿外!”夏同知忙答。

    “還不快傳!”

    “傳信使……”小太監的聲音,尖聲響起,殿外一聲聲傳了出去。

    不過是片刻,隻見一個人滿身泥濘,跌跌撞撞的奔進殿來,一進殿門,“噗嗵”跪倒,向上連連磕頭,大聲道,“皇上!皇上!寧興關失守,我大梁守軍全軍覆沒,羅大公子被俘,奉國大將軍與羅三公子被迫退入平原苦戰,生死不明!”

    全軍覆沒!

    羅越被俘!

    這兩個消息,更如一聲炸雷,在殿中轟響。

    小靜安王大吃一驚,上前一步,喝道,“你是何人,消息可確切?”

    那人連連磕頭,連聲道,“小人是隨峻王出征的禁軍輕車都尉,寧興關一戰,小人親身所曆,豈能有假?”

    小靜安王咬牙,冷笑道,“你說全軍覆沒,你又為何在此?”

    那人搖頭,顫聲道,“是兄弟們殺至最後幾人,隻有小人還留有一匹戰馬,他們拚命為小人斷後,小人才能衝殺出來,回京報訊!”

    蕭枕江問道,“這是幾時的事?黑岩軍何時破關?”

    那人回道,“回侯爺,是臘月二十三黎明時分!”

    景郡王微微揚眉,問道,“你說峻王不知去向,那這奏折是何人所寫?”

    那人磕頭,說道,“是小人逃往關寧,求關寧府總兵出兵,同時寫下這道奏折!”

    “那峻王為何不知去向?”景郡王追問。

    那人回道,“那日夜裏,黑岩軍突施偷襲,守夜兵馬急急去稟,哪知帥帳裏隻有羅大公子,卻沒有峻王。羅大公子聞訊,來不及頂盔貫甲,倉促集結兵馬迎敵,卻已經回天乏術!”

    “從戰起到最後,都不曾看到峻王?”景郡王又追問一句。

    “不曾!”那人搖頭,臉上滿是悲憤,說道,“將士們浴血苦戰,隻盼峻王能如前次一樣,突然出現,率眾人迎敵,可是……可是眼看著將士們一個一個倒下,峻王……峻王始終不見蹤影!”

    “那羅大公子呢?他怎麽會被俘?”謝霖追問。

    那人回道,“羅大公子倉促起身,身上隻披著一件夾袍,剛剛出關,就遇到黑岩軍的兩員大將,夾攻之下,受傷被俘!”

    聽到這裏,羅雨槐已經臉色大變,身軀微顫,慢慢站起身來,問道,“我大哥……我大哥受什麽傷,竟至……竟至被俘?”

    要知羅越雖然性情溫和,沙場上卻是一員猛將。年少從軍,身上大傷小傷不計其數,卻都是越戰越勇,竟至被俘,料想不是小傷。

    那人微微一窒,低聲道,“小人不曾親見,隻聽說……聽說被人斷去一臂,失血太多,不支被俘……”

    斷臂……

    羅雨槐隻覺腦中轟的一響,身子輕輕一搖,險些摔倒,卻被孫靈兒及時扶住。

    “別的人呢?”蕭枕江眼見景郡王和謝霖臉色已變,上前追問一句,說道,“寧興關有十幾員大將,縱峻王不在,羅大公子被俘,旁的人就不反擊?”

    那人道,“事起突然,小人也不曾看到幾位將軍都去往何處,隻是殺出時,看到奉國大將軍和羅三公子帶著數百兵馬由另一邊殺出。”

    說到這裏,眾人似已能看到寧興關慘烈的畫麵。小靜安王又驚又疑,向莫寒月望來一眼。

    此時,莫寒月也正抬頭向他注視,見他望來,唇角微微一勾,一手抬袖擋去宇文青峰的目光,另一隻手卻向公子席上的侯遠一指。

    謝霖頓時會意,轉向兵部尚書冷鈺山,大聲道,“西疆情勢緊迫,已非一朝一夕,二十多天之前,九門提督已率兵增援,不知如今走到何處?”

    要知侯世龍雖然率有二十萬大軍,可是隨軍沒有太多的輜重,二十多天,縱然沒有趕到寧興關,應該也不太遠。

    是啊,侯世龍率二十萬大軍趕往西疆,這會兒走到什麽地方?能不能阻擋黑岩大軍?

    殿上眾人都是精神一振。

    隻要侯世龍適時趕到,以二十萬精銳對付黑岩國的七萬疲勞之師,自然可以阻截黑岩軍在千裏平原之外。

    那人搖頭,說道,“小人逃入關寧,關寧總兵曾命人去探,說……說……”

    “說什麽?”宇文青峰皺眉。

    事情走到現在,除去峻王不知去向令他意外,寧興關守兵全軍覆沒之外,倒沒有別的偏差。

    那人聽他催問,忙磕一個頭,說道,“提督大人的先鋒剛過關寧,不知哪裏冒出一支人馬,竟然無緣無故一場廝殺,將二十萬人馬困在一處峽穀之中。”

    “什麽?”這一下,連宇文青峰也大出意料之外。

    依他的計劃,黑岩軍破關,替他除去峻王、羅越,趁著黑岩軍還沒有得到喘息,侯世龍率二十萬龍精虎猛的大軍趕到,殲敵於關內,將黑岩大軍的精銳全部消滅,就可輕易奪回三城。

    可是現在,寧興關如期被破,侯世龍的兵馬竟然沒有趕往寧興關,卻被人引入什麽峽穀?

    如此一來,豈不是令黑岩大軍長驅直入?等他們休養數日,再一舉向大梁攻來,到那時,豈不是半壁江山也落於人手?

    一時間,腦中一陣轟鳴,竟然無法思考。

    這個時候,隻聽承親王冷笑,說道,“寧興關內除我大梁之外,怎麽還會有別的兵馬?難不成,是前次所說增援寧興關的義軍?”

    是啊,寧興關還沒有破,怎麽會有兵馬阻截侯世龍的兵馬?

    所有腦子略清醒的文臣武將都不禁點頭。

    小靜安王不禁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說道,“義軍增援寧興關,又為何會阻截大梁援兵?”

    七路援軍,可都是丫頭準備。

    承親王冷笑,說道,“這半年來,峻王出征,雖有小勝,卻沒有得回一城,如今聽說九門提督出兵,怕他爭功,也是有的!”

    小靜安王臉上變色,說道,“承親王是說,峻王為了爭功,竟然出動義軍,阻截九門提督的兵馬?”

    “不然呢?”承親王揚眉。

    “承親王!”宇文青峰低喝,說道,“九門提督出兵,兵部並未行文寧興關,峻王如何會知道他出兵,無憑無據,不得信口胡言!”

    “皇上,若是有人通風報訊呢?”承親王神色不動,揚眉反問,目光卻不自禁向莫寒月一掃。

    被他的眸光觸到,這一瞬間,莫寒月隻覺心頭突的一跳,心中頓時透亮,暗暗點頭,心道,“原來如此!”

    她的念頭剛起,就聽宇文青峰問道,“什麽人會通風報訊?”

    承親王向下一指,大聲道,“峻王妃!”

    隻這一聲,殿中頓時一片轟然,幾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莫寒月身上。

    承親王獰笑,等人聲稍落,大聲道,“從峻王出征,峻王妃身畔那名叫印於飛的護衛就追隨左右,時常與峻王妃暗通消息,九門提督出兵,就是她暗通消息給峻王!”

    草原大火之後,印於飛、牧野二人勇闖火海救人,名字早已響遍朝野,此時聽他點出此人,有不少人暗暗點頭。

    是啊,前次羅進回京,就是印於飛護行,盛京城朝野皆知!

    宇文青峰臉色微沉,神色驚疑不定,向莫寒月道,“峻王妃,承親王所言可是實情?”

    還不等莫寒月回話,承親王冷笑一聲,說道,“峻王妃抵賴也無用,本王這裏有真憑實據!”說完,從袖中取出一隻小小的檀香木盒,雙手高舉,大聲道,“這就是峻王與峻王妃暗通訊息的憑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