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伯伯，您是不是知道什麽？”葉小棠定定得看著宋先進，抓住他的手臂，“您告訴我好不好？”潑墨的眸子氤氳著痛苦，她真的很想知道她失去的記憶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還有，她為什麽會失憶！

    以前她不在意失去記憶，因為想要得過且過活在當下，後來是因為有了一個可以給他依靠的人，他說，從現在開始，他就是她最親的人，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家，有了這一切她想要的溫暖和幸福所以她不去追尋過往。可是她發現她的曾經似乎不像他說得那麽簡單，甚至是跟他有聯係！

    因為太在乎，所以她必須要找回失去的記憶。

    宋先進皺紋深刻的眼眶浮現濕意，看著這般執著又傷痛的葉小棠，讓他不禁想起了曾經那個女孩，少城身邊的那個女孩。

    當時那個女孩也是這樣執著，跪在地上求老總裁……

    可是他不能說啊！他向老總裁保證過，六年前到今天的事，必須要爛在肚子裏。如果他說了，小棠跟少城又會重蹈覆轍……

    一切隨緣，一切都看他們的造化。

    他深歎了一口氣，“小棠，我並不是知情人，所以我也沒辦法告訴你……孩子，想不起來就別強迫自己想起來，痛苦的記憶想起來隻會讓自己更痛苦。”

    他對上葉小棠的視線，在心裏又歎了一口氣。

    小棠，痛苦的記憶何苦逼自己想起來呢？現在不是很好嗎？如果你想起曾經的那些事，現在一切的平靜生活就要被打破，你要怎麽抉擇，你又該讓少城怎麽抉擇呢？

    葉小棠楞在原地，她不明白，為什麽席少城不希望她想起來，宋伯伯也不希望她想起來。

    “小瑞瑞想進去看望裏麵的人對嗎？”宋先進蹲下身，和小瑞瑞平視。

    小包子點點頭，也不說話了。他在想，小棠到底怎麽了，如果小棠不舒服，他就不進去了。

    “那我帶你進去好不好？”

    “可以嗎？”小包子有些不相信，小心得問。

    “當然可以，”摸了摸他的頭，“走吧。”牽了胖乎乎的小手。

    “可是小棠不跟著我們一起進去嗎？”雖然聽他們說話，裏麵應該是一個對他來說比較重要的人，可如果小棠不去，他也不想進去了。

    宋先進抬眸看著怔忪的葉小棠，眸子裏帶著深深的寓意。

    葉小棠回神，牽強得彎了彎嘴角，“你跟宋爺爺進去哦，我就不進去了。”

    “辣你在外麵等我，我很快就粗來。”進門時他還很不舍得回頭，小胖手朝她揮了揮。

    小瑞瑞跟著宋先進穿過兩個外廳，到了最裏麵的一間房，站在門口，他不由得嚇了一跳。

    房間靜謐的可怕，外層的窗簾拉著，光線透過薄薄的簾布朦朧得照進來。

    床上的人，白發蒼蒼，兩頰內陷得很厲害，皺老的眼皮無力得耷拉在下眼皮，大大的呼吸罩幾乎遮住了他的半張臉。

    呼吸機的聲音在安靜的可怕的房間裏，透出一絲腐朽的氣息。

    床上幹癟的老頭是誰？小瑞瑞不敢過去，房間裏的氣氛令他有些心慌焦躁。

    宋先進牽著他的手把他帶到床邊，默默的向床上的人鞠了個躬。

    小瑞瑞也不明所以的跟著鞠，“宋伯伯，他是誰呀？”為什麽要向他鞠躬哇？難道是個很有權勢的人麽？

    “孩子，他是你的曾祖父，”宋先進把他推到床前，“叫他一聲曾祖父。”

    小瑞瑞愣了愣，“曾祖父。”聲音小得幾乎聽不到。

    他不是在抗拒這突如其來的曾祖父，而是看到床上在死神手裏掙紮的人，感到一種深深的恐懼。

    消毒水的味道，藥水的味道，還有床上的人散發出來的死亡氣息，都讓他害怕。

    宋先進知道小瑞瑞可能是被老總裁給驚嚇到了，小孩子都通靈性，對生命將要燃燒到盡頭的老人都會有種特殊感應。

    “孩子，別怕，再叫一聲，大聲點。”宋先進在他耳邊小聲得說。

    小瑞瑞被推近了點，他清楚地看到床上毫無生氣的老人，如同枯木一樣幹癟，如果不是呼吸機的微微響動，他還以為這個老爺爺已經沒了生命。

    雖然進門前聽到小棠和宋爺爺的談話，他猜到這個老爺爺跟他的關係一定不淺，而且是他很重要的人。可是當宋爺爺告訴他，這位躺在病床上沒有一絲生命跡象的人是他的曾祖父，也就是他爹地的爺爺，這消息讓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消化。

    “小瑞瑞，別怕，來，叫一聲，他能聽見的。”

    嘴巴張了張，聲音略微提高，“姥爺。”水汪汪的亮眼眼巴巴得望著床上絲毫沒有動靜地人。

    宋先進俯身在席盛楓耳邊輕語，“老爺，這位是小少爺，您的曾孫。”

    他說完，無力垂著的眼皮動了動，倏然呼吸加快，呼吸罩裏吞吐的聲音變得急促。

    皺老的眼皮掙紮了很久終於張開一個細微的縫隙，透過微佯的縫隙，可以看到裏麵陷著一雙渾濁的眼睛。瞳孔放大，死氣沉沉的。

    “呼嘶……呼嘶……”哀弱的聲音從呼吸罩下虛弱得飄散出來。

    他想說話！

    小瑞瑞扯著宋先進的衣角，略帶恐懼得盯著床上掙紮的人。

    宋先進取下他臉上的氧氣罩，側耳去聽。

    隻見蒼白皴裂的唇瓣微微啟合，“嘶唔嘶唔”的聲音仿佛很空靈，無力又衰弱。

    宋先進點點頭，“總裁，你放心吧，一切我都會安排好。這個孩子，已經確認過了，是少爺的孩子！”

    樹皮一樣的眼睛又抬起一點，落在床畔的手一點點艱難得挪了出去，指尖顫動著，像是要勾住什麽。

    跟在席盛楓身邊這麽多年，他的一舉一動，宋先進都能領會他想幹什麽。牽起小瑞瑞的手，欲要交接到枯木支般的手裏。

    一開始，小瑞瑞條件反射得縮了一下，但沒從宋先進手裏抽開。接到宋先進安撫的眼神，他才安然得被牽到那雙蒼老的手裏。

    “嘶……嘶唔……”毫無血色的嘴巴一張一合，就像瀕死的魚一樣，在死亡邊境掙紮。

    小瑞瑞聽不清他在說什麽，無助得望著宋先進，“宋伯伯……”

    宋先進傾身聽著席盛楓不成語調的咿呀哼語。

    小瑞瑞站在一邊茫然得看著，他覺得姥爺好可憐，想說話卻說不出來。

    為什麽從來都沒聽爹地提起過姥爺的事，而且在醫院的這些天爹地都是在陪小棠，很少看到他出去。難道爹地一點都不擔心姥爺嗎？

    他覺得很奇怪，躺在這裏的人是他的姥爺，同樣也是爹地的親爺爺，可怎麽感覺爹地對姥爺好冷落，而且姥爺病成這個樣子，爹地好像一點都不放在心上。不但從來都不在他麵前提姥爺的事，也從來都沒說要帶他來看望姥爺。明明就是上下樓的事，爹地卻一個字都沒提起。

    宋先進蹲下身抱著小瑞瑞，“告訴姥爺，你的名字。”

    適應之後，小瑞瑞也不感到害怕了，主動上前一步，兩隻白嫩嫩的小手握住席盛楓蒼老瘦骨如柴的手，“姥爺，我叫席澤瑞，這是爹地給我取的名字，不過大家都叫我小瑞瑞，姥爺也可以叫我小瑞瑞哦。嗯——”他撅著小嘴想了想，還有什麽可以介紹的呢……

    “我還差一個月就四歲啦，希望可以和姥爺一起過生日哦。雖然姥爺現在生病了，不過你一定會很快就好起來的哦～”

    小瑞瑞說這番話的時候，沒有注意到那雙半抬的眼皮裏，渾濁的眼眸有些紅，眼眶點點濕潤。

    宋先進察覺到席盛楓的變化，傷感和欣慰不由自主得湧上心頭，老總裁在死神手裏掙紮了這麽久不肯離去，苦受病痛折磨。他最牽掛的就是在這世界上唯一親人，和他冷戰好幾年的少爺。雖然前陣子少爺都在這裏守著他，可是爺孫兩相對無言，雖然沒有那麽深的仇恨，卻和陌生人一樣。

    今天小瑞瑞來看望老總裁，總算能讓老總裁開心一回了……想到這裏宋先進不由得梗了梗喉嚨。

    小瑞瑞說了很多，席盛楓的反應漸漸多了起來，有時候會用拇指撓撓他的掌心，有時候會發出幾聲不成調的哼唧，甚至在他說到有趣的話題時，嘴角還會彎。

    這些細節不僅宋先進有察覺，他也察覺到了。

    姥爺的回應，是代表喜歡他咩？小瑞瑞自顧自得想，更加起勁得說起他在瑞士的趣聞還有一些他經曆的事。

    宋先進給小瑞瑞搬了張椅子，抱他坐在椅子上，然後自覺得退到一邊，把地兒留給他們爺孫兩。

    他把窗簾拉開一半，帶著暖意的冬陽透了進來，撒落在地上，床頭，給床上生命跡象衰弱的席盛楓度了一層柔和的光暈，添加了幾分生氣。陽光跳動在表情豐富滔滔不絕的小瑞瑞臉龐上，顯得他更加有活力和朝氣。

    一副溫馨的畫麵印在宋先進的眼眸裏，也許，讓小瑞瑞進來的確是正確的，有這個小萌寶在，他就不用擔心老總裁餘下的日子會那麽痛苦了。

    他深歎了一口氣，眼前浮現當年年輕時，和席盛楓一起打拚的日子……沒想到時間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如今他們都老了，都要麵病痛和死亡，想著不由傷懷和惋歎。

    如果有一天老總裁走了，那個秘密，就隻有他一個人來守住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