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將軍那麽大的年紀了，此刻有些手足無措，斷斷續續地說著一些話，說給尉遲昭聽，他也不知道尉遲昭聽不聽得到，但是每一句話都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昭兒你趕緊下來呀，難道你想讓爹一個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尉遲昭在上麵確實是聽得見父親說話的。之前父親講了好些話，她都不為所動，因為昨晚的事情她真的傷透了心。就算是事情真相不是這個樣子的，但是恐怕她再也沒有辦法從父親口中聽到真相了。父親也是自己在這個世上的唯一親人了，就算自己勉強還能活著，活下去也沒有意義了。可是她聽見父親說，難道想讓他白發人送黑發人嗎？尉遲昭猶豫了一下。

    尉遲昭動了動，眼神中忽然帶了一絲害怕，她往下麵看了看，很高，很高的城牆，若是摔下去了，定是要粉身碎骨的。她忽然縮了縮腳，似乎是想要回去了。尉遲將軍正要鬆一口氣呢。他正低了低頭，希望再抬起頭來的時候，他的女兒就下來了。

    可是，當他再一次抬起頭的時候，就看見尉遲昭的臉色變了變，馬上就縱身一躍，從那高高的城牆上跳了下來。尉遲昭穿的一身白色，此刻從高高的城牆上跳了下來。

    “不！”尉遲將軍撕心裂肺地叫著，推開了攔住他的雲陽，往前麵奔去，伸出了雙手，想要將自己的女兒接住。不，他不明白，怎麽會是這個結局，他的女兒明明想要下來了，究竟是發生了什麽，究竟是發生了什麽，尉遲將軍的內心幾乎崩潰了，他邊跑，淚水就不禁流了下來。

    沒有人攔著他，禦林軍也是一動不動，雲陽也是一動不動，就看著這個年紀差不多半百的老將軍奔跑著，老淚縱橫的樣子。

    沐如顏就是這個時候來到宮墨翎的身邊的。靜悄悄的，宮墨翎也是等她走到了才發現的。毫不猶豫的，宮墨翎摟過了沐如顏，遮住了她的眼睛，小聲說道，“自己把耳朵也堵起來。”沐如顏很是聽話，舉起手就把耳朵給堵住了。

    其他人看得不清楚，宮墨翎可是清清楚楚的，那時候城牆上的尉遲昭就要下來了，可是眼神卻瞥見了一個人，正是看到了這個人，她的臉色一變，一點也不帶思考地從城牆上跳了下來。若是他沒有看錯的話，這個人，恐怕就是自己懷中的太子妃——沐如顏了。沐如顏究竟是做了什麽，讓尉遲昭如此害怕？

    沐如顏的眼睛被宮墨翎蒙住了，她輕輕笑了笑，馬上就收斂起來了，雖然看不見，但是她也知道，這裏並沒有人注意她。相對於她，尉遲昭那邊是更受人注目。

    尉遲將軍並沒有接住尉遲昭，卻眼睜睜看著她跌落在自己麵前，頭破血流，地上全是她流的血。那樣子是有些慘不忍睹的，但是尉遲將軍就像是沒有看見一樣，他緩緩地跪在了地上，伏下身去，輕輕地摟住了尉遲昭，他的手在輕輕顫抖著，但是他卻不敢抱起他的女兒來，他的動作很輕很慢，慢慢支起身子來，手中還抱著尉遲昭，眼淚就這麽順著他的臉頰滴落下來，與血水混在了一起。

    所有人都是靜默。

    良久之後，才聽見尉遲將軍撕心裂肺的吼出了聲來，那仿佛野獸一般的叫聲，連綿不絕，讓所有人都為之悲慟。

    將死之前，卻要麵對這樣悲痛的事情，白發人送黑發人，何況尉遲昭臨死前看他那失望的眼神，更是讓尉遲將軍心生悲涼。上天，難道他真的做錯了嗎？可是為什麽他做錯了事情，卻讓他的女兒受到了懲罰呢？懲罰他一個就夠了啊！尉遲將軍手中緊緊摟著尉遲昭的屍體，老淚縱橫。

    而另一邊宮墨翎則是牽了沐如顏的手，往宮外走去，真是個鬧劇，宮墨翎心說，到底自己也不是個看熱鬧的人，不過尉遲將軍，做錯事懲罰的本來就不隻是自己。

    沐如顏被宮墨翎牽著手，慢慢地走出去，她回頭看了一眼尉遲昭的屍體，那眼睛瞪大，雖然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但是在沐如顏看來，卻是想說，總有一天會找你索命的。沐如顏心裏笑笑，這是怎麽看出來的，自己怎麽了，還會這般心神不寧的。她搖搖頭，不去看那屍體，尉遲夫人，若真有報應的話，報應我一個人就夠了。

    宮墨翎走在前麵一句話都沒有說，不問沐如顏為什麽會在這裏，也不會去問尉遲昭為什麽看見她就堅定了跳下城樓的信念。宮墨翎知道自己不會去問，他不知道沐如顏會不會主動說與他聽，但是他知道，沐如顏做了這些事情，是為了他，為了他現在能夠穩固自己的位置，為了他的以後。他很能理解她的做法，若是他自己的話，恐怕會做的更狠，但是他也實在無法感謝她。

    滿手殺戮，究竟是為了什麽。

    這邊的情況很快就被雲陽和雲夕控製下來了，所有人包括尉遲將軍也關押進了牢中。原先尉遲將軍想要抱著尉遲昭的屍體進牢中，雖然也是腐爛，但是總好過落在別人的手裏，他的女兒，誰也不準碰。雖然是這樣，但是幸好他不是什麽話都聽不進去，雲陽告訴他，尉遲昭並沒有什麽錯，雖然他犯下的事是滿門抄斬的，但是尉遲昭現在畢竟是太子府的人，況且人也已經……若是將她的屍體帶入牢中，必會腐爛，若是將她的屍體留下來，可好好下葬。

    “至於怎麽選擇，尉遲將軍你自己看著吧。”雲陽便留下這樣一句話。

    腐爛和好好下葬，誰都會做出好的選擇。包括尉遲將軍。他放下自己女兒屍體，站起來的那一刻，似乎就蒼老了幾十歲，白發人送黑發人，誰經曆這些都會瞬間蒼老的吧。他步履蹣跚，推開了想要製住他押送他去牢中的侍衛，沙啞的聲音說道，“我自己會走。”

    那侍衛看了雲陽一眼，雲陽點點頭，示意他跟在後麵就好。

    這個地方，很快就空了下來，也安靜了下來，不過方才的鬧劇是真，這具屍體也是真，那個尉遲夫人，確實是從城樓上跳下來了。雲陽走近屍體，沒有太子的命令，也不知道怎麽處理，但是畢竟是太子府的人，還是先找人安置，再聽候太子安排好了。

    “你不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嗎？”正在雲陽看屍體的時候，忽然雲夕的聲音響了起來。

    雲陽並沒有被嚇到，曾經和雲夕在一起的時候，被嚇是經常的事情，以至於他現在聽見雲夕的聲音倒是習慣了，不會有那種被嚇到的感覺。他站起身來，也沒有回頭看雲夕，隻是問道，“你說什麽方麵？”

    雲夕靠近他，也看了一下屍體，真是慘不忍睹啊，不過現在也沒有旁人，她便說道：“方才尉遲夫人好像是有了猶豫想要從那裏下來的，但是卻像看見了什麽，便馬上就跳了下來。”

    “看見了什麽？”雲陽問道，他皺了皺眉，不知道雲夕是什麽意思。

    “我想，恐怕是看見了太子妃。”雲夕說道，她正說出這句話，就看見雲陽皺著眉看了她一眼，眼神中似乎還帶著警告。她笑了笑，“雲陽，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什麽性子，你還不了解嗎？”

    對的，他是了解的，雲夕的性子。雲夕向來活潑開朗，有什麽事都是憋不住的樣子，但是對於身邊細小的事情，她卻觀察地很仔細。她並不是閑著想要追查這件事，隻是覺得，有些事情憋在心裏不說很難受，但是這件事總不可能和太子說，於是他就是她雲夕最好的選擇。雲陽歎了口氣，說道，“雖然你這樣猜想，但還是要注意些，畢竟那也是太子妃。”

    雲夕笑了笑，“雲陽哥哥你不會告訴其他人的對吧。”那俏皮的樣子，讓雲陽也笑了。

    雲夕於是分析道，“剛開始的時候，尉遲夫人出來之前，恐怕就是和太子妃待在一起，或者說，是太子妃帶著尉遲夫人過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幫助太子平息今天的事情。之後，尉遲夫人爬上了城樓，尉遲將軍在下麵說了很久，那時候尉遲夫人似乎是有猶豫了，但是卻像是看見了誰一樣，馬上就跳了。這時，你看，我們這些人本來就在這裏，不可能成為尉遲夫人震驚的理由。而隻有太子妃，她從角落裏出來走到了太子身邊，剛巧被尉遲夫人看到，所以才……”

    雲陽聽了雲夕的分析，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隻不過……”他看了雲夕一眼，“你也說了，太子妃是為了幫助太子。”

    若是沒有太子妃，若是沒有尉遲夫人的犧牲，今天恐怕就是兵馬相見，不知會有多少人死傷。雲陽並不知道用尉遲夫人一個人的死換這麽多人的平安值不值，但是雲陽知道，太子妃做這些，是為了不讓他們犧牲。所以，不管太子妃曾經做了什麽，他都不會在意。他最重要的是保護太子，所以能跟他一起保護太子的人，他都不會去多想。

    雲夕也知道太子妃是為了太子好。但是，讓一個女子從那麽高的城樓跳下去，究竟是為了什麽呢？太子妃恐怕也是一個狠心的人物吧。雲夕不由多了個心眼。

    若是沐如顏聽到他們這麽分析，恐怕也隻會是笑笑吧，對啊，她是很狠心，她從來不善良，她也從來沒有必要對著敵人善良。若是問她為什麽這麽做？因為這樣，對尉遲將軍的打擊更加大啊。

    發生了這件事，皇後很快就聽說了消息，也聽說了尉遲夫人跳樓以及尉遲將軍失敗的消息，皇後臉上並沒有什麽別的表情，似乎是很鎮靜的樣子，但是皇後確實是不鎮靜的。太子，太子。接著就是處理這件事了吧，皇後心說，既然是這樣，她也不會管這麽多，看看太子，究竟是如何處置這件事的吧。

    既然皇後也不管，那麽事情似乎就是平息下來了。沐如顏回到了太子府，難得有幾日清靜。（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