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許卓君

字數:5238   加入書籤

A+A-




    【2008年,夏】

    這個夏天,我和我媽搬了家,從別墅搬到了擁窄的小區,那是外公留給媽媽的遺產,期間被抵出去過一次。

    這個夏天,我開始了自己的大學生活,就在新市,即使考得一塌糊塗,我爸也用錢和權讓我見識到了什麽叫“有錢能使鬼推磨”,他把我塞進了新市最好的大學,在全國也赫赫有名的學校——S大。

    這個夏天,我和我最好的哥們分開了,他去了北京,沒有告別。

    這個夏天,是所有悲劇醞釀的開始,就像刺激達到了閾值,動作電位被引發了,誰也無法阻止鈉離子的內流。

    就像誰也無法阻止悲劇的開始一樣。

    我很慶幸,他沒有被卷進來。

    陽城和我家清河縣剛好是新市的兩個相對的角。坐公交車的話,得轉兩趟,顛簸上兩個半小時。

    我來過幾次這裏,感覺實在沒什麽好,說好的風景如畫的C大,那裏的山坡卻長滿雜草,湖裏的水散發著惡臭。說好的開滿櫻花,浪漫如春的A大,卻在一場雨之後,所有的美好都變成了殘花敗柳。說好的帥哥爆棚,美女如雲的S大……真的有帥哥。

    八月末的陽城就像一鍋燒開了的麻辣燙,熱火朝天,紅紅火火,看著那穿梭入織的交通和熱火朝天的生意交易,我直覺腦袋上頂了一個三十斤的炸藥包,而且還是引火線被點燃的那種。

    太陽在天上高高地掛著,撅著屁股衝下麵的人發光發熱,那兢兢業業的態度簡直叫我發狂。我站在大馬路上,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再次拖起手裏的箱子時怎麽也拖不動,我“輕輕”一扯,啪地一聲,不知道從哪滾出來兩隻輪子。我剛要幸災樂禍地想是哪個傻蛋把自己的箱子都拖爛了,使那麽大的勁兒,簡直就是有毛病。

    但是馬上,我發現自己就是那個傻蛋……

    兩個輪子都廢了,行李箱不能行,就不叫行李箱了。

    買的時候我媽為了省錢,沒有買四個輪子的,因為要貴上一倍,當時那個售貨員衝我們吹噓著這箱子的質量是如何如何地好,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響,保證這個箱子即使沒有輪子也能夠拖得動……

    恰好整理東西的時候,我媽把東西重的都放到了這個行李箱裏麵,把輕的東西放到了那個行李箱裏麵,我是如何也沒有勇氣用肩膀把這個行李箱扛到宿舍樓下再扛上六樓的。

    正發愁間,一個黑色身影把斷了輪子的行李箱輕輕鬆鬆地扛到了自己的肩上,他一手扛著行李箱,一手提著一個黑色的公文包。我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移到了他的胳膊上,那鼓出黑色襯衫的肌肉線條性感得叫我直流口水。

    “你這肌肉怎麽練的?”我的眼睛賊兮兮地直往他的胳膊上瞟,如果不是手裏還拿著東西的話,我一定會伸出手去捏捏,試試手感。

    沒有一個正常人的第一反應是去看人家的肌肉,但那時年紀小,出格的事情幹多了,倒也不覺得。

    但人家可沒有打算和我討論肌肉是怎麽煉成的這個深奧的問題,“哪棟?”

    “啊?”

    “我問,你住哪棟?”他看了我一眼,表情冷漠,我擔心如果我再繼續花癡下去,他可能會把行李箱砸到我的肩膀上讓我自己扛上去。

    於是連忙把手裏的報名表打開看了看,找了半天,才找到我的宿舍樓號,“13棟,13棟。”

    他不再說什麽,扛著行李箱就往前麵走去。我拖著另一隻箱子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心想這學校對我挺友好。

    到了宿舍樓下,我小跑到前麵去用自己剛領到的學生卡刷開了門,還狗腿地幫他拉著門,諂媚地衝他笑著,仿佛迎接著一個土財主。

    “六樓。”

    走到我旁邊的時候他把手裏的公文包遞給我,然後提起我另外一隻行李箱,“走吧。”

    我太激動了,抱著公文包像小狗一樣直點頭,心裏再一次感歎S大不愧是S大,不僅帥哥樂於助人,肌肉還勾人得很……

    但隨即,我的心裏突然閃起了警覺心,我媽說的,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說不定他一到六樓就找我要錢呢,還是獅子大開口的那種。人不可貌相嘛,人家長得人模狗樣,誰知道心裏在打什麽齷齪主意。

    心中掙紮,快到六樓的時候我叫住了他,“誒,你——”

    他站在比我高三級的樓梯上看著我,身後窗口射進來的太陽被他全數擋住,逆著光而站的他又讓我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周遭無人,聲音格外清晰地傳到了他的耳朵裏,他突然咧嘴笑了。

    我心裏掙紮了一番,心裏告訴自己不能被對方的美色所迷惑,心裏時刻謹記著我媽的教導,猶豫著還是問出了那句話,“……你不會收我錢吧?”

    “……”

    想來他的教養是極深的,沒有把兩個行李箱扔下來砸死我,而是沉默不語地幫我繼續搬上了六樓,然後拿過自己的公文包頭也不回地離開。

    沒有收我錢。

    宿舍的條件不是很好,一個寢室住四個人,一個小小的洗漱台一個小小的廁所,沒有空調沒有熱水,就頂上一個長滿蜘蛛網的電扇,我都懷疑這大熱天的那風扇轉啊轉能不能成功地把風轉到我的床上來。但我這人天生適應性強,對於生活條件實在沒有什麽要求。

    我的另外三個室友沒有來,估計是外省的,得晚一些。我本來很想躺在剛鋪好的床上睡一下午的,畢竟昨天晚上在網吧打了一晚上的遊戲,累著了。但是作為一個精力旺盛到可以連著三天三夜在網吧打遊戲卻沒有猝死的青少年,我知道自己就是祖國新生的太陽,就是祖國的希望,就是祖國未來的頂梁柱,不能夠每天躺在床上裝屍體,應該活潑地把精力用在其他地方——比如先打探好學校附近好玩的地方在哪,好吃的地方有哪些……至少把學校摸透了以後逃課也有個好去處。

    我走進了那座圓柱形的氣派的體育館,因為我迷路了,找不到校門。我再次在心裏罵自己是條豬,那麽一個現成的好人能夠把人家氣走,連個聯係方式也不要一個,而且人家還那麽帥,肌肉線條那麽漂亮,脾氣看上去很好欺負的樣子——

    體育館裏麵有人在打籃球,看樣子戰況還很激烈。從它們中不少人光溜溜的頭頂可以看出,他們就是學校裏那群“聰明絕頂”的教授。因為還沒有開課,所以根本沒有人看這群教授秀啤酒肚和大象腿。我想如果沒有期末考的話,這群老師壓根就找不到什麽存在感。

    跟韓飛混久了,對於籃球也產生了興趣,我們經常省下半個月的生活費去看一場球賽,他研究球技,我研究肌肉,兩個人看得口水直流,大呼過癮。

    場上有個黑色球衣的身影看上去挺與眾不同,頎長的身材,協調的動作,帥氣的投籃姿勢,他既沒有啤酒肚也沒有大象腿,頭發看上去也很茂盛的樣子,遠看的話像個帥哥,而且他的三分球投得特別準,一手一個,我想他肯定是個物理係的教授,拋物線掌握得這麽好。

    我想近了去看,畢竟遠看五官模糊,誰知道近看是怎樣一個左右臉不對稱的怪物呢。

    正好,“怪物”中場休息,坐在一旁拿著毛巾擦汗。

    我拿起剛買還沒有喝的飲料走下看台,走到一半時還從包裏拿出一麵小鏡子照了照,先搔首弄姿了一番,韓飛說的,形象最重要嘛。可是天殺的,我真的恨不適合當個女人,人家輕輕抿嘴一笑就是勾魂,就是嫵媚,而我怎麽努力想要笑不露齒可是牙齒還是一窩蜂地往外跑……

    走進了我才發現此人有點眼熟。正思索著在哪見過時,他看到了我,衝我友好地笑了笑。八顆牙齒顆顆耀眼。眉毛精致,像兩柄劍斜插入兩側,陽光在他高聳地鼻梁上劃下一道淩厲的光芒,使得鋒薄的嘴唇看上去更加性感。

    “咕嚕”,好大一聲咽口水的動靜。

    “來打球?”他看了看我身上穿著的裙子,“額,來看球?”

    我的腦子用最大的馬力慢悠悠地轉著,繼續想到底在哪裏見過他,明明就很眼熟,明明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就是沒有這個印象。

    我猶猶豫豫地問道,“我們……什麽時候見過……嗎?”

    隨即,明顯的三條黑線順著他精致的臉龐垂了下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一個小時前,我剛好幫你一個小忙——”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並且我還沒有收你的錢。”

    “……”

    他明顯不是很想再跟我說話了,拿過一旁的礦泉水就準備喝。我趕緊三步作兩步地走過去,搶下了他的水——我被嚇到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麽,但是為了表示我不是一個精神病,我又裝成一個正常人的樣子把自己的飲料遞過去,說:“給,喝我的。”

    他也被我嚇著了,說實話,誰遇上這麽個精神失常的人不神經錯亂?他這樣馬上能麵不改色心不跳地接過我飲料的人已經算很了不起的了。我明顯看到他嘴角抽搐了兩下,“謝謝你。”然後他又很禮貌地問:“是因為,我這瓶水有毒嗎?”

    “沒有!”我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就像我媽否認自己從來不拿雞毛撣子抽我一樣。

    他又被我嚇到了……我趕緊擺擺手“挽救”:“額,對沒錯,那瓶水有毒。”

    “哦,這樣啊。那謝謝你了。”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手裏的這瓶水,像是在思考為什麽這瓶剛剛擰開瓶蓋的水會有毒,或者是在思考著麵前這個女人的腦子是不是都用去看人家男孩子的肌肉了。

    【作者有話說】您的每一次收藏,每一張月票,每一朵鮮花,每一個評價,每一次打賞,都是苦艾酒莫大的動力。(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