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帶你出去散散心吧。”從文哥家出來，回家的時候韓飛突然對我說。

    “現在啊，我哪都不想去，隻想撲到床上好好睡一覺。”

    “就你那出息，遲早得睡死在床上。”韓飛朝我翻了個白眼，“我就看你最近精神頭不很好，吃飯也沒什麽胃口，一定是悶著了。”

    “有嗎。”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而且我們高中的時候有老師說過，長期待在同一個地方會神經衰弱的。”韓飛說得一板一眼，還挺像那麽一回事。

    “有嗎，那個小老太太有說過嗎。”

    “當然有，就咱們那班主任，那個小老太太說的，她說她從二十歲待在新市就沒有走動過，然後皮膚鬆弛，脾氣暴躁，還伴有內分泌失調，綜合表現為——上課必須發脾氣。”

    我歪著腦袋思索著那個小老太太什麽時候說過這些話，我對她最深的印象就是罵人，她氣極，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應該被拉去浸豬籠，就因為韓飛有次考試交了白卷。

    “你這麽蠢一定不會有印象的。”韓飛斬釘截鐵地說，將話題飛快地拉回到爬山這件事情上。“所以，這周末天氣涼爽，我帶你去爬個山，也沒多遠，我開車兩小時就能到。”

    “……我——”

    “好就這樣定了，如果你敢放我鴿子，我就把家裏的鎖換了。”他惡狠狠地威脅我。

    本來打算讓我周日帶一天小潔的文哥，聽說我要跟韓飛去爬山後，果斷地給小潔奶奶打了個電話，三兩句話就把小潔塞她奶奶那去了。

    他一臉興奮地對我說，“爬山好啊，爬山有利於身體健康，那個感情呐，就是在大自然的風光中增進來的，想當年，我追你師母，那是在一片金黃的銀杏樹小路上……”文哥的表情陶醉，他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中……

    我翻了個白眼，“隻是去出去玩，你這搞得像把我嫁了出去似的，真是……”

    “反正你離嫁出去也不遠了。”文哥嘴一快，說了實話。

    ……最近好多人都在我麵前說這句話。

    “喬丫頭啊，你結婚了之後得學著做家務，不能什麽都讓韓飛做吧，他一個大男人。”——我媽。

    “哎我再也不用去給你物色男朋友了，外頭那些歪瓜裂棗妖豔賤貨真是和你那小男朋友不能相比，小喬還是你行，隨便勾搭就是極品。”——師母。

    “小喬，這是韓飛的姥姥傳給了她奶奶，他奶奶又傳給了我的手鐲，現在我就交給你了，這是咱們老韓家隻傳兒媳婦的老古董，雖然隻值個十幾萬，但也算個心意。”——韓飛他媽媽。

    “小喬，叔叔給你一副皮帶，韓飛那小子就是欠揍，他如果欺負你了，就拿著這皮帶往死裏抽他，他見到皮帶就像見到了我一樣，一定屁都不敢放一個。”——韓飛他爸爸。

    “喬啊，你最近臉色紅潤有光澤，好事將近了吧。”——林姐。

    “姐姐姐姐，我要給你當花童。”——舒翰雲。

    “我也要我也要，我要在你的婚禮上跟翰雲哥哥結婚。”小潔這丫頭也來湊熱鬧。

    我：“……”

    我不知道他們的腦細胞是如何發散的，怎麽就看出來我要結婚了呢，八字都還沒有一點，怎麽就……怎麽就……怎麽……

    我問我媽為什麽，她說，“兩情相悅唄。”

    我：“……”

    “你看不出來也是自然，你腦子裏總是缺根筋，正常，正常，來，媽教你做這個菜，韓飛喜歡吃……”

    我：“……”

    相反，韓飛最近像打了雞血似的，成天不知道多高興，見誰都笑，露出八顆小白牙。新店已經開張了，衝著他這張臉，生意火爆，那些上班的小白領都知道這兒的老板是個大帥哥，於是趕趟著來，咖啡往貴裏點，坐在那衝著韓飛又是騷首又是弄姿。

    而這老板，又甚是隨意，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他上班也挺累的，總是把工作帶回家裏，他說他要把感興趣的事情都做上一遍——我絲毫不懷疑他的能力，他總是這樣耀眼，不管在哪個行業，都能輕易地做得很好。

    以前覺得是上帝瞎了眼，自從知道了他每晚熬夜工作看報表後，我再也不敢說上帝不公平。

    我看到那從門縫裏透出來的光，心倏地溫軟，給他熱了杯牛奶，我說你不用這麽拚的，現在好不容易安頓下來，何必鬧騰呢。

    他揉了揉肩膀，晃了晃腦袋，笑著看著我，聲音裏是濃濃的疲憊，他這個時候，沒有一絲嬉笑，“少爺我的腦子這麽好使，總不能浪費了不是，而且，我不努點力……這也會讓你很沒有……沒有安全感……我知道你一直都以你爸爸為驕傲……雖然他有些事情做得確實不好……但……他現在不在了……這個世界上讓你感到驕傲的人沒了……那麽……那麽我就來成為一個讓你在這個世界上感到驕傲的男人……”他神態疲憊，聲音略微沙啞，但這個時候的他，卻是如此地真實。

    我強忍著內心的酸澀，咬著嘴唇，眼眶濕潤，我對他說，“或許……我想……我們……”

    “……”他看著我，盯著我的眼睛，喉結輕輕的滾動，“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來，過來讓我就抱一會……”他摟住了我的腰，側臉貼在我的肚子上，隔著薄薄的衣衫，我感受到了他砰砰跳動的血液。

    回到房間，我站在“許卓君”麵前，看了他良久。

    我說，這大概會是你想要看到的，對吧。

    我說，或許我真的需要，鼓起那麽一點兒勇氣了，對吧。

    我說，許卓君你好，舒喬，她終於要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了……或許……新生活早就已經開始，隻是她現在才真正下定決心而已……對吧。

    我說，或許，這真會是一個不錯的決定呢，對吧。

    許卓君的遺照，連同他的骨灰盒，被我輕輕地放在抽屜裏，鎖了起來。

    周末確實是陽光明媚，韓飛騙我說他提前看了天氣預報，絕對是外出的好天氣，但是才早上七點的工夫，我就被太陽給曬醒了。

    韓飛把一大堆防曬物品扔到我的床上，“趕緊的，再不起床我就要動手了。”

    我還在床上翻了個身，不願意起床，“把窗簾拉一下，我還睡十分鍾。”

    韓飛沒有動，他看著表，數道，“給你十秒。”

    十，九，八，七，六，五，四……

    我不以為意，拿枕頭蓋住了腦袋，繼續睡覺。

    “三，二，一——”

    “啊！”一聲殺豬般的嚎叫響起，我慌忙去扯空調被，緊接著，一個憤怒地男聲充斥了整個樓層，“舒喬你睡覺怎麽不穿衣服！”——從這憤怒的音調裏大概可以聽出來，他鼻血了。

    “……”我多想告訴他，裸睡有利於身體健康——雖然這是我最近才“悟出來的道理”……但這麽尷尬的時候，我還能說出一句話也真是有鬼了。

    二十分鍾後，我收拾妥當，特地穿了條漂亮的裙子，踩著雙做作的高跟鞋，還帶了個太陽帽。韓飛見我這幅樣子，暗自咽了口口水，但隨即憤怒地說，“穿這麽好看給誰看呐，咱們是去爬山不是走秀大姐，還有，你那胸，至少也墊了八個吧。”

    我憤怒地糾正，“……明明就隻墊了四個！”

    我回到房間，怒氣衝衝地換掉裙子，換上寬鬆的運動服，再次走出去，“哼，平時又沒有穿裙子的機會，都不給人漂亮的機會。”

    “行了，別嘀咕了，”韓飛背起一個大大的背包，“什麽都帶著了，就等大小姐你了。”

    “哼。”我裝高冷，就差喊一聲小飛子來填充我慈禧的情懷了。

    山看著不算高，修了水泥馬路，蜿蜒而上，也有石頭台階的路。

    我作，指著台階無比地興奮，要去走台階。韓飛斜著眼睛看著我，“就你這破體力能爬得上去嗎。”

    我拍著胸脯打著包票說一定能夠爬上去，這山才多高，我高二的時候可是跑過女子三千米亞軍的人——雖然時隔十年，但還尤如昨日。

    明顯，我自信過頭了，才爬了不到五分之一，我就喘不過氣，坐在一邊死也不爬了，韓飛拉我，“你看人家小孩子，那小短腿都比你管用，你白長這麽高了。”旁邊那個小朋友，聽到韓飛這麽誇他，爬得更加起勁，他順帶著用複雜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不蠢，知道那是鄙夷與挑釁。

    “我真累得不行了，你說這山堆這麽高幹什麽，這個世界上的所有山都應該鏟平，隔著多傷感情。”

    韓飛站在我旁邊，一條腿搭著石階上，全方位無死角地展示自己的大長腿，“真爬不動了？”

    “爬不動了。”我擺出一副更加虛弱的樣子。

    “要不你背我吧。”我說，嘻嘻地看著他，“你腿這麽長，肌肉這麽漂亮，體質這麽好，人長得這麽帥，心地又善良，還很樂於助人……”

    韓飛聽得心情愉快，大發慈悲同意背我一小段。他把背包換到前麵背著，然後在我麵前紮下馬步，“上來。”

    我樂顛顛地跳了上去，保證道，“我絕對隻讓你背一小會，一小會後我就下來。”

    韓飛背起我輕輕鬆鬆地，他說，“我們訓練的時候，十公裏武裝越野，背的東西可比你重多了。”

    “我苗條嘛。”我不要臉地說。

    “你再不要臉我就把你從這扔下去。”

    “……”

    韓飛三兩步就追上了那個他誇過的小朋友，我趴在韓飛的背上衝他扮鬼臉，他不服，甩著小短腿就追了上來，但奈何韓飛的腿太長，他怎麽也追不上，最後委屈地癟著嘴，哭著說要追我。

    ……誰家的小孩子，不好好帶著，小小年紀就知道追女人泡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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