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冬】

    我一直都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上帝這個人物，他操控著眾生的悲歡離合，設計一套一套堪比經典肥皂劇的劇情，讓人的心情如同做過山車般刺激。看到他們痛苦地掙紮在泥爛的深淵裏，他會露出他奸詐的笑容。

    2009年，無疑是我“最得寵”的一年，後宮佳麗三千，他卻獨寵我一人，將我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寧，可能是發現我這人極具演繹天賦，於是他想給我安排一個重頭戲，情節構思中，這兩年，就姑且放過了我。又或者是發現我這人性子爛，覺得無聊，於是，拋棄了我，去尋找下一個能讓他看得津津有味的人生。

    總之，近兩年，我一直過著平靜的生活。

    許卓君還是辭職了，他專職倒騰一些商業性的東西，俗稱炒股。他炒得爐火純青，那敏銳的鼻子能夠嗅出股市的風雲變化，隨即快速拋出或買入。

    我總是憂心忡忡地看著他，“你如果炒股破產了怎麽辦，是不是要去賣身還債呀。”

    他笑著看著我，摸了摸我的發頂，“怎麽可能，你想太多了，怎麽著也不會破產啊，實在破產了，恩，我就去賣——賣腎好了。”

    “賣腎呐，”我戳了戳他的腰，“你的腎？拿去賣還不如給我炒菜呢。哎呀你怎麽又瘦了？”

    “還不是因為你？每天讓我給你講課，我以前不教的學科也來問我，我都得提前去看看才能教你，而且吧，你這腦子這麽次……”

    “你再說一遍！”我凶巴巴地瞪著他，撓他的癢癢。

    他歪倒在沙發上，摟著我的腰，把我順勢帶到了懷裏，“最近學習生活方麵還行嗎？”他幾乎每個星期都會問我這句話，因為每個星期我都會賴在他那住一個晚上。

    “還行吧。”我縮在他的懷裏，掰著指頭細數這一個星期大大小小的事情，“你知道嗎，許唯依在寢室徒手打死一隻老鼠，並且還準備解剖一番，你說她是不是殘忍。”

    “你可別忘了你上大一的時候還在我麵前拍死一隻老鼠，我可被你氣得不輕啊。”

    “哈哈哈哈，被我氣氣身體好嘛。”我壞笑著看著他，“實驗室又來了一個小帥哥，長得可嫩著呢。”

    “你呀，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他用帶著淺淺胡渣的下巴紮我的臉，我癢得直往旁邊退，然後砰地一聲，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往地上摔，許卓君很有先見之明，早在初冬的時候就換上了一層厚厚的毯子，所以一點也不疼。

    我從地上爬起來，“誒我說老男人，你什麽時候邀請我搬過來跟你同居呀。”

    “你呀，”他戳了戳我的額頭，“大姑娘家家地，得懂得害躁知道嗎。”

    我撇撇嘴，轉過頭去不理他，“開玩笑的，才不希望搬來跟你住呢，你做的東西那麽難吃。”

    我媽開始不肯接受許卓君，即使她已經完全了解了整件事情的始末。她對我說，你還這麽小，就跟一個比你大十歲的老男人在一起，怎麽都不合適，你應該找一個跟你年紀差不多大的男生，像韓飛那樣的才好。

    ——我一直不能理解她為什麽總是替我惦記著韓飛，韓飛他去了北京這麽久，一次都沒有回來過，跟我通話的次數都隻有寥寥幾次，想必是跟食堂大媽談上了戀愛，都忘了在新市還有我這麽個哥們。

    我也總是對我媽說，“年齡不是問題的，你好歹也是經曆過轟轟烈烈愛情的人，怎麽就不能理解理解我呢。”

    “媽媽不是不理解你，這兩個人之間的年齡差太大了壓，還真不是什麽好事，哪天你們決定出門去度個假，他想去博物館，而你想去遊樂園，勢必會吵一架，這生活怎麽和諧得起來嘛。”

    我一句話就把我媽問住了，“那你當年跟我爸到農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些問題？”

    她搖了搖頭，不再跟我說，轉身去哄舒翰雲。

    ——對於舒翰雲我一直不知道她何來的包容心，我每次看到那個小屁孩，都想把他從六樓的窗戶扔下去。我對我媽說，“別養他了，放孤兒院裏去吧，他媽都不要他了，你還跟著瞎攪和啥呢。”

    我媽歎了一口氣，“再怎麽說，也是你們老舒家的種啊。更何況，這是你爸臨終前托付給我唯一的事情。”

    “傻，你就是傻。”我撇撇嘴，“你就不怕他長大了像他媽一樣來害我們？”

    “人之初性本善嘛，”她看著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當年你那麽調皮，還不是被你許老師捯飭得像個人了？更何況還是小孩子呢，小孩子沒有教不好的。”她說完就發現不對，

    “……”這個傻老太太，說著說著把自己都給繞進去了。

    後來她還是接受許卓君，叫我帶他回家吃飯。這小老太太，原本還想板著臉來著，但是一見到許卓君瘦削的模樣，馬上心疼了，“哎喲你怎麽這麽瘦了，不行不行，我得給你好好補補，以後就這樣，一周至少來這裏吃三頓飯，你願意帶上喬丫頭就帶上，不願意帶也沒關係，她有食堂吃，餓不死。”

    我：“……”

    但她還是有理智的時候，她偷偷地把我拉到房中，“雖然你們在一起了，但可別忘了你還是個學生，要以學業為主，男女之間這種事，你得把握好分寸，男人呐，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媽嗓門大，壓低了聲音嗓門還是大，我挑挑眉，不知道正坐在沙發上啃蘋果看電視的許卓君此時是何感想。

    我以為我所喜歡的平靜生活會這樣一直進行下去，那時天真，不懂上帝肚子裏的彎彎繞繞，也不知道他腦子裏的花花腸子，以為災難過去就是一輩子的彩虹。

    可是，怎麽可能呢。

    那天是2010年的第一場雪，雪花飄起來的時候我正好打開許卓君家的門走了進去，“快看外麵下雪了呢！”我興奮地衝屋子裏喊道，但卻看到了正在收拾行李的他，家具已經用白布套起來了，就連我最喜歡的毯子也收起來了。

    我呐呐地走過去，“幹嘛呀這是，你要去哪兒呀？我距離放寒假還得兩個月呢。”

    他對我說，“抱歉。”

    我強笑著看著他，“逗我吧，咱們的老男人怎麽也喜歡玩遊戲說笑話了，還裝模作樣地收拾了東西呢。”

    “不是玩笑，小喬。”他頹然地走到我的麵前，不顧我身上還帶著外麵的冰霜，一把把我摟進懷裏，我隔著一層薄毛衣呆呆地聽著他的心跳，“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我想我得離開一段時間，”聲音從頭頂傳來，“我不方便告訴你什麽原因，但是小喬你要相信我……”

    “……許卓君，你這個遊戲太蹩腳。”我從他懷中抬起頭，“一點也不好玩。”

    “相信我，我會回來的。”他親親地吻了吻我的發頂。

    我掙紮開他的懷抱，“你鬧哪樣啊你，又是走又是告別的，你要走你不能告訴我去幹什麽嗎，你就不能早點告訴我嗎，我連電影票都買好了，咱們一起去看個電影你再走也行啊……”

    “飛機兩個小時候起飛，我現在才告訴你，是為了你好，以你的性子——”

    “我什麽性子。”我打斷他，“你那麽了解我，你那麽了解我怎麽就不知道我現在心是痛的呀，你那麽了解我怎麽就不跟我說說原因呢，我想知道為什麽，如果是因為別的女人，我舒喬二話不說就——就提著大錘子跑過去揮死她。”

    他沒有被我逗笑，眼中仿佛蒙上了千年的深雪，我無法看到底，“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相信我，我隻是為了一些，不得已的事情，才不能告訴你。”

    “不告訴我，行啊。”我冷笑，倔著一張臉，“你不就是把我當小孩子好騙嗎，不就是覺得很多事情瞞著我好玩嗎，你走啊，我絕對不留你。”

    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語氣中有些許無奈，“真是，你可真是……”

    “真是什麽，真是無理取鬧是嗎。你才無理取鬧呢，好好的，幹嘛要走，而且還每個理由的，拜托你就算是出軌也得給我看張照片吧，比我長得醜我馬上在自己臉上劃兩刀。”

    “小喬，我答應你，我回來一定會告訴你事情的原委，所有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訴你。”

    “那多久？你要去多久？一年，兩年，三年，還是十年？”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多久，短則一兩年，多則四五年……”他把拳頭捏得哢擦響，其實，他內心的痛苦絲毫不亞於我，他選擇這個時候告訴我，隻不過是怕我難舍難分，怕我更加痛苦。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了。”我別過臉，不願意看他，把他往外推，“你現在就走，我當是從來沒有遇見過你。你也不要回來了，我們分手吧。”

    “舒喬！你講理。”分手兩個字刺激到了他，許卓君的語氣中帶著些許慍怒的無奈。

    “我怎麽不講理，你要走我又沒有死皮賴臉地抱著你的腳哭著喊著叫你別走，我反而放你走，你這又說我不講理。”

    他語氣又鬆軟了下來，“……如果，如果你真的……真的遇到了一個……一個比我更愛你的人……我……”

    “行了別說了，許卓君。”我用力抹了把臉上的眼淚，“你走吧，到時候趕不上飛機了。”

    “答應我，等我。”他走過來把我摟進懷裏，抬起我的臉吻了過來，幾乎是啃噬般的親吻，叫我喘不過氣來。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