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得很融洽，方青檸也完全放鬆下來，她覺的蘇哲的媽媽很好，就像她心目中媽媽的樣子，溫柔慈愛，她微笑著看了看蘇哲，覺得他好幸福。

    蘇哲看她笑眯眯很開心的樣子，心裏泛起一陣暖意，拿了碗給她盛了一碗湯放在她麵前，

    “喝點湯。”

    “哦，好。”方青檸乖乖的點頭，端起湯碗小口小口的喝著，舒玉娟看著兒子的眼神，心裏鬆了一口氣，然後越來越高興。

    吃完飯，方青檸陪著蘇母聊天，而蘇哲就被父親叫住，蘇哲看了看正和母親聊著小時候的事情笑得開心的方青檸，走到了陽台上。

    陽台上風很大，父親的臉色並不好看，拿著煙，慢慢的抽著，蘇哲安靜的站在他旁邊，看著遠處的房子，輕輕說了句，

    “少抽點煙吧。”

    蘇父點了點頭，把煙頭掐掉，父子倆從樂樂去世後，這三年來第一次心平氣和的站在一起，

    “蘇哲，你和方小姐在一起是怎麽回事？難道又是方宗偉要求你的？”

    蘇哲笑了下，沒有直接回答“爸，她是你兒媳婦，叫她青檸就可以了。”

    蘇父沒有說話，看著遠處，“我記得三年前方總就提議過，你拒絕了不是嗎？即使是為了樂樂這一點你也沒有答應。”

    提到樂樂，蘇哲沉默了一下，“爸，你還在為了樂樂怪我嗎？”

    蘇父扭頭看了自己兒子一眼，“我有什麽資格怪你，是我自己沒有能力，但凡我有一點能力，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的女兒死去。”

    這句話一說，蘇哲的心火辣辣的生疼，他兩隻手扶在欄杆上，手指緊緊的扣著，這三年，他不敢回家，怕的就是父親的不能釋懷，更怕的就是父親的那些話，像刀子一樣一句句紮在心上，他還不敢喊疼。

    “蘇哲，三年前你遲遲不願意答應進青南，是為了出國留學，為了自己的前程，可是現在呢，方宗偉死了，你卻悄無聲息的娶了他的女兒，你讓我和你媽怎麽想？你原本可以離開的，卻又選擇繼續留下是為了什麽？難道是為了青南？”

    蘇父看著蘇哲，覺得自己從來沒有摸清過他的心思，他很優秀，也有想法，從來不會因為別人動搖自己的方向，可是也因為這樣，在他的心目中，這個兒子並不親近，不像女兒樂樂那樣溫暖可心，那樣體貼懂事。

    “爸，青南對我來說沒有那樣重要，我留下來是為了青檸，我喜歡她，我想幫她，也想幫她順利接手青南，所以留了下來，我沒有想太多。”

    蘇哲有些晦澀的說道，因為不確定父親會不會相信，解釋起來反而有些吃力，不想說太多。

    蘇父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嗬嗬笑了兩聲，搖了搖頭，帶著一點點的惱意，

    “算了，你的事我也不想管，也管不了了，如果當初你對樂樂有對方青檸這份舍己的心，說不定今天樂樂就會和我們在一起開開心心的吃飯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後悔你當初對你妹妹的病見死不救了嗎？”

    “爸，我沒有，我沒有見死不救。”蘇哲啞聲說道，聲音裏流露出來的痛苦，讓人心痛，

    “我比任何一個人都希望樂樂活著，她和我一起在媽媽的肚子裏生長出生，我怎麽會見死不救，爸，你不要把我想的這樣冷血無情好不好？你這樣說話，我真的很難受。”

    “如果你能早點答應，樂樂早點動手術，我和你媽就不會失去樂樂，你也不會失去妹妹，你說你難受？蘇哲，我和你媽媽白發人送黑發人才叫真的難受，這種痛讓我沒辦法原諒你。”

    蘇父毫無顧忌的訴說著內心的憤懣，距離上一次在醫院狠狠打了蘇哲一巴掌，已經距離三年，他再也沒有和蘇哲說過話，而蘇哲三年沒有回家，這些話就在他的心裏憋了三年，可是他卻沒想過，蘇哲的心裏這三年又何嚐好過。

    蘇哲聽著父親的話，心內劇痛，卻無從辯白，看著父親轉身走進屋內，想要追上去，卻隻覺得兩腿無力，心口窒悶，呼吸都感覺不順，他一隻手扶著欄杆，就慢慢的蹲了下去，捂著胸口用力的呼吸，眼淚跟著就掉下來。

    蘇父走進去，沒說什麽，隻是臉色難看的回了房間，舒玉娟原本是看著他們父子倆去陽台的，雖然心裏有些擔心兩人一言不合，不過還是希望他們可以在一起好好談談，最好是解開心結，畢竟樂樂已經去世了那麽久。

    可是轉眼看到蘇父一個人神色難看的走進來，心裏就知道這父子倆談的並不愉快，老頭子的性格她是最了解的，估計在兒子麵前又沒好話，心裏就擔心起來。

    看了看旁邊正在看相冊的方青檸，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青檸，去陽台看看，叫阿哲進來，外麵天冷，感冒了就不好了。”

    “好。”方青檸應著，放下手裏的相冊，高興的往陽台走去。舒玉娟站起身也跟著進了房間。

    陽台門一打開，一股冷風就吹在身上，方青檸瑟縮了一下，就看見蘇哲一個人站在那裏，看著遠處，不知道在想什麽，

    “蘇哲，不冷嗎？這裏好冷啊，進去吧。”

    她走過去站在他身邊，一隻手自然的搭在了他的胳膊上，蘇哲扭過頭看著她，輕輕說道，

    “是的，好冷，下雪了。”

    方青檸聽他這樣一說，這才感受到隨風飄到臉上的一點點冰涼，

    “哎，真的下雪了。”

    蘇哲微微仰著頭，臉龐迎著天上飄下來的雪花，沉默著靜止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方青檸扭頭看著他的側臉，眼角延伸下來的尾線，有些黯然的垂下，不同以往的安靜，讓人感覺到一絲的憂傷，她不知道他怎麽了，卻不由自主的想要去安慰他，

    身體先於想法一步，偎得更近，方青檸兩隻手挽在蘇哲的胳膊上麵，

    語氣都變得輕柔，

    “怎麽了？不開心嗎？”

    蘇哲搖搖頭，看著她笑了笑，一隻手攬著她的腰，

    “晚了，我們回家吧。”

    方青檸看得出他的不開心，乖乖的點點頭，兩個人離開陽台，回到客廳，蘇母一個人坐在那裏，看到他們進來，關心的嘮叨了幾句，

    “外麵那麽冷，站那麽久，小心感冒了。”

    蘇哲笑笑，看著母親，“媽，我和青檸回去了，你和爸早點休息吧，那邊的客房青檸已經收拾好了，明天我來接你們過去。”

    舒玉娟搖頭，“不用這麽麻煩了，住這裏就挺好，你們晚上下班過來陪陪我們，吃吃飯聊聊天，我們就開心，還有阿哲，我和你爸決定後天回去，馬上年關要來了，回去辦點年貨，就等著你們回去了。”

    她說著，拉著方青檸的手，“青檸，到時候和蘇哲一起回去，媽給你做很多好吃的，當地特產你們這邊沒有的，可以嚐嚐。”

    “好的，謝謝媽。”方青檸笑著，嘴巴特別甜，舒玉娟就喜歡她這點，越看越歡喜，

    “媽還要謝謝你，你在阿哲身邊，我放心多了，他這孩子，太疏忽自己了，你幫我管管他，讓他注意點身體，還有你也是，看這瘦的，趕明好好給你補補。”

    蘇哲看著母親對著方青檸笑語嫣嫣的樣子，想著如果樂樂在的話，她肯定每天都會這麽開心。隻可惜

    寒暄完，兩個人走出門去，舒玉娟看著他們走遠，把門關上，陰著臉去到了房間，蘇父坐在書桌旁，看她進來，知道她心裏有氣，沒有說話。

    “我說你，是越老越糊塗了嗎？為什麽非要給孩子找不自在，你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讓兒子難受來的？那你來幹嘛？”

    舒玉娟難得發一回脾氣，蘇父一直不作聲，讓她更生氣，

    “樂樂的死，不要把責任全部推在阿哲身上，要怪就怪我給了樂樂不好的身體，要怪就怪你在關鍵的時候惹上人命官司，才會家財散盡，有求於人。”

    舒玉娟說著，眼圈紅了，眼淚就再也忍不住，看著一直不說話的蘇父，幹脆把所有話都攤開來說，有時候人是需要刺激的，不然總是自私的鑽入牛角尖而不自知。

    “你以為阿哲就沒有盡力嗎？他東奔西走，一個學生打好幾份工，為了湊齊手術費，胃出血暈倒，住院都不敢多住，那時候你在哪？你是父親，我是母親，卻要靠自己的孩子出賣自己的前程去求別人，施舍手術費，你怎麽還這樣不要臉麵的去責怪孩子，我們有什麽權利去責怪他，你有沒有心？有沒有？”

    喊到這裏，舒玉娟泣不成聲，兩個孩子，一個去世，一個因為他們受了太多的委屈，讓她這個當媽媽怎麽不心痛，這幾年為了照顧老伴的心情，很多話她不想說著讓他難過，可是，她實在不想讓他再往兒子心上撒鹽了。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其實都是我的錯，隻是我不敢承認而已，”

    蘇父喃喃的說道，聲音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很多，嘴唇都在顫抖，

    “我的樂樂她那麽乖，那麽好，天天纏著，在我身邊叫我“爸爸爸爸”，怎麽就死了呢？我接受不了，玉娟，我不想樂樂死啊。”

    “我知道我知道。”舒玉娟看著蘇父臉上淚水滑下來，特別心痛，結婚幾十年，她從來沒看他哭過，他是一個性格冷硬的人，可是樂樂手術的那天，醫生通知手術失敗的時候，這個男人嚎啕大哭，都說女兒是父親的貼心小棉襖，當這個貼心小棉襖消失了，他的心也跟著冷了，病了。

    她上前撫著丈夫的背淚水漣漣的安慰他，

    “老蘇，接受吧，樂樂已經走了，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想了，這樣你不痛快，我和阿哲跟著不快樂，我知道你是因為心裏難受，可是阿哲他何其無辜，不要再讓孩子難過了，好不好？”

    蘇父點點頭，抬頭看了看妻子，看她頭上越來越多的白發，有些心酸，輕輕拉著她的手，拍了拍，

    “好，你別擔心，我會和阿哲好好談的。”

    他歎了一口氣，仿佛放下一直鬱結於心的事情，神色放鬆了一些，隻是這些年的磨難讓他臉上已經刻上了冷硬嚴肅的痕跡，一時半會消融不了。

    “我也想過了，現在阿哲找了兒媳婦，過兩年有了孩子，我們就幫他們帶帶孩子，偶爾和你一起出去旅旅遊，過過老年生活，我想樂樂看我們過得好，她也會開心的。”

    舒玉娟說著，看著蘇父讚成的點點頭，心裏也輕快了不少，人就是要有希望，對他們來說，現在沒有比自己的兒子過得好，還更為重要的事情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