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歐去了城郊的療養院。

    這是個靜謐的所在，四季樹木遮掩著一條水泥路，綠草茵茵，直伸到湖裏，目光之極，水天相接。

    一片熱烈的杜鵑花中，兩個人坐在長椅上。女的穿著條紋病號服，男的穿著黑色的襯衣。小歐認出，那個背影，正是戴揚。

    此時，戴揚的右手放在長椅上，女人將頭靠在他肩膀上。

    這樣的情景多麽熟悉，相依相伴的戀人攜手看夕陽，那是對幸福的解釋。

    小歐聽見女的說：“你還記得嗎？咱們上大學的時候，一到吃飯時間，你總是第一個跑到食堂。同學們都笑你，說你餓死鬼投胎。其實，你隻是想給我占個好座位。”

    戴揚說：“怎麽不記得，我打好兩份飯，等著你一起吃。你把裏麵的肉給我，自己吃蔬菜，說是為了保持身材。其實我知道，你就是想把好的留給我。”

    女的說：“咱們說好要一起吃苦的。”

    女的突然低下了頭，肩膀一抽一抽的，小歐知道她在哭泣。

    戴揚掏出手帕，一手托起她下巴，專注的看著她，溫柔的替她擦幹了眼淚。

    他們沒有注意到小歐，他們不會注意到小歐。此時此刻，他們除了彼此，天地萬物都虛無。

    小歐能感覺到，自己是多餘的。

    她明白了果立誠為什麽要她來見寇真，為了讓她死心。她那一點點僥幸，一點點幻想，在這樣一幅畫麵麵前，徹底擊碎。

    她很識趣的轉身，準備離開。可是慢了一步，長椅上的兩個人起身時看見了她。

    戴揚有些驚慌：“小歐？”

    寇真看著戴揚，小鳥依人一般，“她是誰？”

    戴揚猶豫了。

    他的猶豫讓小歐更清楚，他心裏的天平傾向了哪一方。

    小歐走到寇真麵前，微微一笑：“你好，我叫小歐，是戴總的助理。真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公司有點急事，需要戴總回去一趟。戴總的手機關機，我就隻好找到這裏來了。實在抱歉。”

    小歐發現自己的謊話說的很溜。

    寇真深明大義的對戴揚說：“你公司有事就先回去吧，我自己回病房。”

    “你可以嗎？”戴揚有些不放心。

    寇真說：“我又不是小孩子，就這麽點路。”

    “那我先走了，記得好好吃飯，聽護士的話，好好吃藥。”

    “嗯！”寇真連連點頭。

    他們看著寇真離開，直到走進那座三層樓的房子，才走出了療養院。

    走到戴揚車前，戴揚替小歐打開車門。小歐卻沒有上車。

    “怎麽了？”戴揚問。

    小歐低頭，看著自己左手中指上的那枚鑽戒。她伸出右手，緩緩退下了那沒戒指，把它還給了戴揚。

    戴揚喉嚨一緊，聲音在顫抖：“小歐！”

    小歐說：“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咱們沒有那麽相愛。可是我一再告訴自己，三十三了，已經要不起那樣生死相依的愛情了。許多夫妻甚至沒有愛情，一樣過了一輩子。我想我們的愛雖然不多，但這點愛足以讓我們走完這一生了。直到剛才，我看到你跟寇真坐在長椅上，聊著你們共同擁有的回憶，我才知道，我錯了。人跟人是不一樣的，有的人把愛情作為裝飾，有的人把愛情當作生命。很不幸，我們都是後一種。”

    “小歐！”戴揚再次叫了一聲，嘴邊微微張開，像是要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小歐看到他眼眶紅了。她心裏也難過，可是已經做出決定了，不能後悔了。

    她說：“戴揚，你不要內疚，不要覺得抱歉。我不是為了成全你，我是為了成全我自己。我想如果我們結婚了，你除了我之外，還有另一個人牽掛著你，那我不是太吃虧了。我不想要你從手指縫裏掉出來的那點殘渣碎片，我也想要一份完完整整的愛。這樣的愛，你不能給我，但我相信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一定有這樣一個人在等著我。我得找到他！”

    戴揚抱住了小歐，眼淚奪眶而出：“對不起小歐，我知道我太優柔寡斷了。咱們還可以做朋友嗎？”

    小歐推開他，驕傲的一笑：“我不要跟你做朋友，咱們就是老同學。如果有一天遇見了，就笑著打聲招呼，說一聲老同學好久不見，就好。”

    小歐轉身，小跑兩步，她得趕快離開。眼睛一陣酸澀，眼淚好像要流下來。（m.101novel.com）